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完结】>第162章 重逢与告别

  杜·瓦利埃先生两位女儿的婚宴,当天晚上在杜·瓦利埃家的公馆当中举行,前来赴宴的宾客足有数百人,以至于附近三个街区的街道都被宾客们的马车彻底堵死了。晚宴结束后,在大厅里又举办了盛大的舞会,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天光破晓时,两对新郎和新娘才终于进入了洞房。

  这场婚礼的热度持续了一两天的时间,之后社会上热议的话题就再次变成了即将到来的巴黎第六区补缺选举。双方的竞选集会每一天都在城里进行着,而两场集会举行的地方相距不过几个街区,因此每天都有人因为政治观点的不同而在街上打架斗殴,有时甚至会用上匕首和子弹。警察们为了维护秩序在街上四处奔波,忙的精疲力尽,然而城里的治安却是一天比一天更糟了。

  到了十二月中旬,气氛令人愈发不安。1888年的冬季是几十年以来最冷的,凛冽的北风和冰冷刺骨的大雪在全法国三分之一的土地上肆虐着,而饥馑和传染病也乘风而来。在巴黎的贫民区里,无数的贫民一家子都挤在漏风的公寓当中,没有面包,没有火,没有工作,也没有改善处境的任何希望,融化的雪水从屋顶的缝隙里渗漏下来,整个世界都又湿又潮。伤寒和霍乱在这类的街区里疯狂传播着,无数人的性命被严寒所终结,他们像苍蝇一样死去了,死的无声无息——无论是炎热还是寒冷,似乎所有的气候都能要穷人的命。

  一些历史学家在报纸上撰文,他们谈起整整一百年前,在1788年肆虐法国的严寒天气。那场严寒让法国农业遭受了数个世纪以来最为沉重的打击,粮食市场彻底崩溃,而众所周知,1789年的7月,大革命就爆发了。

  贫困,痛苦和饥饿的环境,正是极端政治思想繁殖的温床,无数原本会把选票投给温和派候选人的选民,如今已经成为了布朗热将军忠实的拥趸。感到绝望的选民们迫切希望能有人力挽狂澜,而在如今所有的政治人物当中,只有布朗热将军做出了这样的许诺——吕西安为他提出的新竞选口号“让法兰西再次伟大”,让无数人把布朗热将军当成了救命稻草,他们指望着在选举日那天投给布朗热将军一票,然后布朗热将军就会施展某种魔术,于是一切就会重新变的光明灿烂了。

  十二月二十日,距离圣诞节只剩几天的时候,最新的选举民调在报纸上被公布:右翼报纸上刊登的民调显示布朗热将军以百分之七到百分之九的优势遥遥领先,中立的《费加罗报》认为布朗热将军拥有百分之五左右的优势,而就连左翼的报纸也承认布朗热将军获得了百分之二至百分之三的优势。很显然,如果这样的势头持续下去,布朗热将军将赢得巴黎第六区补缺选举的胜利,这也就意味着首都这个共和派的最后堡垒,如今也投入了布朗热将军的怀抱。

  共和国处在风雨飘摇当中,国民议会和政府各部门当中谣言纷传,某些人甚至开始谈论起了军事政变的可能性——据“总理身边的某消息人士”称,总理正计划宣布紧急状态,并打算调集四个师的军队守卫巴黎各个战略要地,然而却被陆军方面驳回了。如果这样的传言为真,那么就说明政府已经失去了军队的支持,在十九世纪的法兰西,没有军队的刺刀支持的政府就像是离开水的鱼,它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距离圣诞节还有两天,这天下午,吕西安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给在地中海的里维埃拉海岸度假的阿尔方斯写信,详细解释他为什么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南方度假——距离被受瞩目的选举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他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离开巴黎,以免让自己这一年来的心血在最后时刻付诸东流。他向阿尔方斯保证,等到选举之后的明年夏天,他一定会和伊伦伯格一家一起去北方的海滨至少住上一个月——或许还是以女婿的身份去的。

  当杜·瓦利埃家的两位小姐结婚之后,一个新的流言就在社交界当中流传起来:伊伦伯格一家已经属意吕西安·巴罗瓦成为爱洛伊斯·伊伦伯格的未来夫婿。一些人认为,这样的婚姻只不过是阿尔方斯·伊伦伯格为他和吕西安·巴罗瓦之间的关系做的一层伪装,他计划用自己的妹妹一劳永逸地堵上悠悠之口。但那些和爱洛伊斯·伊伦伯格小姐相熟的人却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难道爱洛伊斯是那种会为别人充当挡箭牌的人吗?如果她愿意嫁给哥哥的情人,那自然是由于她自己有这样的意愿,只不过这种意愿背后的原因如今还并不为人所知罢了。

  对于这样的传言,吕西安并没有表示看法,但同样,面对那些好奇的探究,他也并没有对传言矢口否认。而传言的另一位主角爱洛伊斯小姐同样对此表现出暧昧的态度,这样的态度让流言一下子变得可信了不少。毕竟,对于吕西安来说,被人当作伊伦伯格家的女婿,一位未来的亿万富翁,让他在社交界里更加吃的开了,那些潜在的对手也会在和他成为敌人之前先重新掂量一下他的分量;而爱洛伊斯小姐被认为是政坛红人的未婚妻之后,她在给她的那些被保护人办事的时候也方便了不少。这样的关系真称得上是互惠互利,因此双方彼此都默契地保持着这样的暧昧。

  他写完了给阿尔方斯的那封两页纸的信,将信纸折叠起来塞进信封,用火漆封了口,抬起头看向结了霜的窗户。寒风正在窗外肆虐着,窗玻璃在窗框当中单调地叮当作响,外面那些与书房同高的大树上,最后的几片叶子也已经荡然无存,简直如同俄国沙皇那光秃秃的脑袋。

  我或许应该在花园里种几棵松树,吕西安心想,或许等阿尔方斯回来,他们可以一起商量一下这件事。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似乎如今连这样的事情他都不能自己做主了,这座大公馆虽然挂在他的名下,可他住在其中却如同借住在屋檐下的客人,他甚至感到就连仆人对阿尔方斯表现的都比对他要殷勤一些。

  他有些惆怅地回忆起和伯爵最后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当德·拉罗舍尔伯爵掉头离开时,此人表现的简直像是被人拿着重锤往太阳穴上来了一下似的,如同一个被吓呆的孩子一般,茫然而不知所措。吕西安痛苦地意识到,德·拉罗舍尔伯爵或许在外表和谈吐上进入了十九世纪,可骨子深处还是个旧贵族,这个阶级身上总带着一点陈旧的霉味,时不时地就会往空气里溢散一点。

  当德·拉罗舍尔伯爵前往西班牙的时候,他只是写了一封信来告别,并且这大半个月以来再无音信,这样明显的冷淡态度令吕西安不由得有些恼怒。

  “难道我所做的不是必要的事情吗?”他心想,“若是按照他们保王党人那种木乃伊般的迟钝做派,事情到了二十一世纪估计都办不成!我为这些老爷们做了他们不愿意做的工作,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就把脑袋塞到沙子里装鸵鸟,等到吃下了利益之后,他们就又把头从沙子里挖出来,开始对我的所作所为指指点点了!”

  他对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恼怒持续了一周多的时间,而后他心里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是滋味起来。他不知道伯爵这时候在哪里,也不知道伯爵的母亲如今状态如何,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到巴黎来——说真的,他甚至都不确定伯爵真的会回到巴黎来,若是他真的由于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而退出政坛了怎么办?哦,什么道德,良心,真是可恶至极!它们就不能知情识趣一点,知道什么时候应当闭上自己的嘴巴吗?

  阿尔方斯敏锐地注意到了吕西安的心理,对此他显得颇为开心,似乎他非常希望德·拉罗舍尔伯爵就此一去不回,他还不止一次地试图给吕西安的恼怒火上浇油。吕西安想要迁怒于阿尔方斯,但他又不太敢冒触怒对方的风险,他从没看透过这个人,因此也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线在哪里,因此他只能把所有的情绪压制在自己的心里——不难想象,当阿尔方斯终于和家人去南方度假时,吕西安当真是感到松了一口气。

  而当阿尔方斯离去之后,他发现他的恼怒消失了,然而取代恼怒和烦躁的并不是平静,而是一种麻木。他感到自己对于生活的热情正在逐渐衰退,冬天的寒风冰冻住的不仅是外面的花园和庭院,他的心灵也结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楼下的马车道上传来车轮的声音,这声音让他从沉思当中回过神来。会是谁呢?阿尔方斯和伯爵都不在巴黎,他认识的许多人都已经离开城市去了温暖的海边,只有搞政治的家伙还留在寒风肆虐的首都——上帝保佑可千万别是布朗热将军!

  仆人敲门进来,“德·拉罗舍尔伯爵来访。”

  吕西安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您说德·拉罗舍尔伯爵吗?”

  “是的,先生要我请伯爵进来还是挡驾?”

  这问题还用问吗?“快请他进来吧。”

  仆人走出房间,吕西安一把拉开抽屉,把写着“戛纳 洛佩兹别墅 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先生收”的信封塞了进去,然后又用最短的时间把桌上的文件归拢成一堆,理了理自己鬓角有些散乱的头发。

  德·拉罗舍尔伯爵走进了房间,他浑身上下是清一色的黑色,连脖子上的领带也不例外,吕西安一眼就看到了他胳膊上缠着的黑纱,还有胸前挂着的象征哀悼的黑玛瑙胸针。

  吕西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身装扮的含义,“我的老天,您母亲……”

  “我母亲已经在马德拉岛过世了,”伯爵庄严地点了点头。

  “可是报纸上什么消息都没有登载呀。”

  “我明天会在报纸上发一封讣告,按照我母亲的遗愿,私人的小型葬礼已经在马德拉岛当地举行了。”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严峻,“我们家族在巴黎的拉雪兹神父公墓有家族墓穴,但我母亲并不愿意被运回来安葬在我父亲的身边……我想您可以理解是为什么。”

  吕西安想起伯爵曾经给他讲过的家族密辛,“我明白的。”他伸手示意伯爵坐到靠近壁炉的小沙发上,按了按电铃,让仆人送热的茶水来。

  “这真是件不幸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当他们喝上了热茶之后,吕西安觉得他应当安慰一下对方,“真是太可怕了。”

  “这并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她身体不好已经很久了,马德拉的太阳延长了她的生命,如果她留在巴黎,恐怕早就已经去世了。”伯爵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杯,“这真是一座让人厌恶的城市,一切正直,有道德的人住在这里,都会被吸取生命力,最后变成一具干尸的。”

  “而我们这些不知廉耻的家伙在这里却生活的如鱼得水。”吕西安微微一笑。

  伯爵愣了一下,他的脸因为尴尬而飘上一丝红晕,“啊,不,我并不是在说您……”

  “那天的集会把您吓到了吧?”吕西安决定单刀直入地把话说开来,“您那天离开之后,就只是在去马德拉岛以前写了一封信,我还以为您是要和我分道扬镳了呢。”

  伯爵苦笑了一声,他的目光里似乎带着一些吕西安看不明白的隐晦意思,“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动过这样的念头。”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心脏如同一块烧红了的钢块,一下子被投入冷水当中淬火,他的胃部传来巨大的下坠感,仿佛有人刚刚逼着他生吞下了一个五十公斤重的秤砣。酸意从他的心脏泛起,沿着血管向全身各处扩散着,他曾经在猜测伯爵心态的时候猜到了这样的可能,但自己猜到和对方亲口证实,实在是天差地别的两件事。

  “那您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吕西安有些恼火,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如果您下定决心,从此不登我的门的话,那么我也不会死皮赖脸地非要邀请您来,我——”

  “您想要离开这里吗?”

  “我——什么?”

  “我是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以后,您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吕西安呆呆地看着伯爵,“我……我不太明白……”

  伯爵脸上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看着吕西安的脸,然而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吕西安,望着的是某个遥远的地方,“第六区的补缺选举定在一月二十七号,无论陛下的事业能否取得成功,在几个月之后,一切都将会尘埃落定。”

  “是啊,那不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吗?”

  “的确是这样,”伯爵轻轻地点点头,“那么,您有没有考虑过,在那之后,您打算干什么?”

  吕西安被伯爵的问题问住了,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伯爵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吕西安的手,“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但我对政治从没有过什么兴趣……我投身于这一行纯粹是家族的原因——我们家自从中世纪以来一直是国王身边的近臣,我父亲是七月王朝时代的旧人了,他没办法在新的共和国里任职,我别无选择,只能代表我的家族投身政坛。”

  “如果这一次陛下的事业再次失败,那么我就有义务继续追随着他,就像是我的祖父和曾祖父随着路易十八国王流亡国外一样,我们不能抛弃落难的君主——但若是他成功登上了他祖先的王位,那么我就尽了我对于君主的义务,这辈子第一次,我能够完全按照我自己的意愿行事。”

  “可是,您的意愿到底是什么呀?”

  “我明天早上就要启程前往伦敦面见陛下,一旦布朗热将军在法国夺权,陛下就会立即返回法国,而我这一次要去为他的归来做最后的准备。”伯爵的话说的很慢,吕西安看到他眉眼间那浓郁的疲倦之色,“而我也将要禀告他,我有意在他加冕为王之后退出政坛。”

  伯爵的话像是一根大棒砸在了吕西安的头上,砸的他眼冒金星,他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感到对方似乎是某种完全无法理解的外星生物,“可是——这是为什么——明明——”

  “为什么明明到了该收获果实的时候,我却主动退出吗?”伯爵勉强地笑了笑,“或许是因为那些果实看上去甜美,可却并不是我想要的吧——我之前是为了家族进入了这场令人厌倦的游戏,这些年来,我看够了令我厌恶的事情,也不得不做了一些我抗拒的事情,我觉得我已经忍受够了。再说,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都去世了,这个古老的家族是一棵正要枯死的大树,我是它唯一的成员,这个家族,这个爵位大概率都将要在我离开人世时一起烟消云散了,它的荣光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吕西安扬了扬眉毛,“那您之前付出的心血就都白费了吗?”

  “并不是白费了,那是我为我的国王尽的义务,我用它买来了我的自由。”德·拉罗舍尔伯爵浑身突然颤抖了一下,他的脸涨的通红,“吕西安,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陛下已经承诺过,等到他复辟之后,会给我公爵的爵位,给您伯爵的爵位,如果您追求的是名望的话,这难道还不够吗?我们有足够的钱,您如今算是大富翁了,我的钱虽然没有您多,但是加在一起也有几百万,我们可以去世界上任何的地方,去过任何一种我们想过的生活,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个城市里呢——”

  吕西安惊讶地看着伯爵,这个人以往表现的都是那样沉着冷静,自从他第一次见到德·拉罗舍尔伯爵以来,这个人还从来没有表现的这样有生命力过。可现在呢?他滔滔不绝,简直像是喝醉了酒似的。

  “——这座城市什么也没有,没有真实的感情,也没有真实的体验,只有欺骗,伪装,勾心斗角和堕落——一幕令人厌恶的丑剧!这里的一切都被那些投机商和政治流氓拢到了手里,再也没有平静,再也没有过一种有品味的生活的希望。您看看您的这座公馆,这就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笼子,难道您割舍不下这里吗?我们可以去南方,去意大利……您告诉过我您一直想去那个国家的,我们可以去米兰,去威尼斯,去罗马,去那不勒斯阳光灿烂的海岸!在那里我们能够真正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我们的全部生命力去营造出一种虚伪的假象,过着这样虚伪的生活——若是您能答应我的话……”

  吕西安被伯爵这突然的情绪爆发吓了一跳,他看着伯爵,就仿佛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样。他看着那张脸上希腊雕塑般的线条,褐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这些特征组合在一起,就像是雕像一般冷冰冰的,可转瞬之间,坚冰就在他的面前融化了,刚硬的大理石化作了一团烈火,在德·拉罗舍尔伯爵那灰色的眼珠子里燃烧着。

  吕西安闭上眼睛,想象着德·拉罗舍尔伯爵向他描绘的这些场景:白色的鸽子在米兰大教堂的广场上打转;狂欢节的花船挤满威尼斯的运河,船上打扮的五颜六色的游人互相朝对方抛洒着彩屑;银色的月光从大理石的缺口当中倾泻而下,洒在斗兽场中央的断壁残垣上;在那不勒斯的海滩上,他挽着伯爵的胳膊,地中海的轻风带着海水的腥气吹在他们的脸上,金色的阳光在涌起的浪尖上,如同一团团火焰一般跳动着。

  他心头一热,就要答应,然而他脑海里又突然浮现出另外的场面:他站在某座宫殿的大厅里,面前的人面孔模糊不清,或许是布朗热将军,或许是巴黎伯爵,或许是共和国总统,这个人和他握手,任命他为总理,让他全权组织内阁;他站在国民议会的演讲台上,目之所及,每一张脸上都带着狂热的表情,欢呼和掌声令他的耳膜都隐隐作痛;他看到了无数的鲜花,无数的政客,金融家,商人和记者,他们站在议会大厦的走廊里,笑着看着法兰西的新任总理穿过走廊,走到外面耀眼的阳光当中去。

  吕西安睁开眼,看着伯爵的那对灰眼睛,那对平素里冷漠的灰眼睛正闪烁着炽热的光芒,简直比起电灯的灯丝还要明亮。他看着那对眼睛,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而后他看向伯爵的嘴唇,那两片嘴唇却全无血色,如此苍白,还在微微颤抖着,于是鬼使神差地,他主动吻了上去。

  他的耳边响起某种轰鸣声,如同一百门大炮正在同时开火,当他们的嘴唇终于分开时,吕西安猛然意识到——那似乎是他心跳的声音。

  德·拉罗舍尔伯爵的眼睛里浮现出胜利的喜悦,“您是答应了吗——如果您真的答应了的话……”

  “请等等,”吕西安微微朝后缩了缩,“我的脑袋被您弄乱了——我感到头晕——说真的,您说的实在是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完全弄不清楚,我需要想一想……您知道的,把刚刚您对我说的话捋一捋。”

  德·拉罗舍尔伯爵显得有些失望,他眼里的火焰黯淡了下来。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的确有些唐突了——是的,您有充分的时间可以考虑,即便我要退出政坛,我也会把所有的事情料理完毕以后再离开。”

  吕西安松了一口气,“您什么时候从伦敦回来?”

  “大概一个月后,我会在选举日之前回来的。”他握住吕西安的一只手,轻轻捏了捏,“这一次我会记得写信。”

  “希望等您回来时,我能让您见证一场胜利。”吕西安看着伯爵站起身来,重新整理着有些乱了的黑领带,于是他也站起身来,帮对方整理起胳膊上的黑纱。

  “我毫不怀疑这一点,”伯爵轻轻吻了一下吕西安的额头,“我知道,这世界上的事情只要您想干,就没有您干不成的。”

  他伸出双臂,抱了一下吕西安,“再见。”而后他转过身去,径直走出了书房。

  吕西安走到窗前,擦了擦窗户上结的一层白雾,他看着德·拉罗舍尔伯爵登上了马车,心里却在想,若是伯爵今天坚持要他给出一个结果,那么他八成是会答应的。而伯爵最终还是表现出了一个绅士的气度,没有死缠烂打,这对于他来说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