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了,只知道回去的时候一个踉跄,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地板上,痛的他爬不起来。

  真窝囊。

  林桉在心里暗骂一声,失魂落魄地站起来,看着面前落地镜中那个嘴角下弯、一脸苦相的男人,忽的想起沈清安笑起来时微挑的羽睫。

  他天生就是这样一副不解风情又木讷的样子,江绪跟他处了五年,或许早就厌倦了吧。

  林桉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脸颊,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却比哭还难看。

  作为男人,他对自己的长相从来不上心,头一次这么仔细观察,觉得自己长得也没那么难以直视......

  甚至和沈清安那张白嫩俊俏的脸蛋还挺像。

  林桉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呼吸蓦地一滞。

  和沈清安还挺像的......

  他愣了愣,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林桉颤抖着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沈清安”的图片,他作为江绪工作室要捧的新人,早在这部武侠剧没开拍之前就大肆营销,各种靓照数不胜数。

  一张张风格迥异的照片从手机屏幕上划过,林桉翻了许久,终于停止在一张沈清安身着驼色风衣、举着黑伞在枫树下漫步的照片上。

  林桉看的呆了。

  不是惊讶于自己与这张照片里的沈清安有多相似,而是穿衣风格。蓝色牛仔裤、驼色风衣,外加白色衬衫和红围脖,一副金边眼镜,像极了天真烂漫的高中生。

  那是林桉最喜欢的穿搭风格,不对,应该说是江绪最喜欢的林桉的穿搭风格。

  林桉大学时家里遭逢变故,囊中羞涩,恰巧当时江绪追求他,不顾林桉的反对,十分霸道的包揽了林桉所有的衣服,只不过从不允许林桉自己选,都是他挑好了给林桉送来。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林桉无法拒绝他的热情,又打心眼儿里惶恐,像只任人摆布的小狗,任凭主人的喜好打扮。

  这类风格的衣服,就是江绪最喜欢让他穿的,只不过林桉不近视,但江绪总会强迫他戴上眼镜,不过没有镜片,只是各式各样时尚精致的眼镜框。

  每到春夏,围脖、风衣热的起了痱子,眼镜框压得鼻梁酸痛,林桉曾小心翼翼地跟江绪讲道理,请求换一些清爽的装扮,可都被江绪蛮横地拒绝了。

  “我就喜欢你这么穿。”江绪满含爱意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深情款款。

  “桉桉,这个样子的你不知道多漂亮,就为了我忍一忍吧。”

  林桉沦陷在江绪的温柔乡里,就算再热再痛,也不肯将风衣脱下,将眼镜摘掉,严寒酷暑,就这样过了五年。

  可现在看到沈清安,林桉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如果一处两处相似还能接受,可沈清安整个人的穿搭风格和他如出一辙,恐怕他是傻了才会相信这是巧合。

  林桉吞了吞口水,眼前一黑,有些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砰”一声仰面翻倒在地。

  挣扎着抬起头来,落地镜中又映出那张和沈清安极为相似的脸庞。

  林桉大喊一声,疯了似的将镜子推倒在地,又恶狠狠踩了两脚,巨大的响动引来了隔壁房的注意,骂骂咧咧地打了投诉电话,很快酒店经理便赶了过来。

  推开门,酒店经理和几个服务人员都愣住了,看着满地狼藉,“先生,您这是......”

  林桉发泄完后稍稍恢复了些神志,知道自己冲动了,歉意地跟酒店经理赔了不是,掏钱赔了损坏的镜子。

  “先生,您看看您,生气也要注意分寸啊,砸坏东西事小,但我们酒店住的一般都是大明星,要是惹得他们不快,那可有得闹了......”酒店经理嘀嘀咕咕地埋怨,林桉再度道歉,又态度良好地给经理点了根烟,经理这才满意地笑了,吩咐服务员给他换一间房。

  躺在床上,林桉从没感到那么累。

  他很想当面问问江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一没身份二没底气,更怕听见让自己崩溃的答案。

  最主要的是,他怕失去江绪。

  “叮——”

  床头的手机忽然响起,林桉拿起来一看,是江绪发来的:【你在酒店里吧?下来二楼,沈清安说想让朋友们见见你。】

  林桉心里猛地揪起来,下意识想要躲避有沈清安在的任何场所:【我累了,不想去。】

  江绪像是因为他的“不懂事”而有些不快:【都是我娱乐圈的朋友,还有商界的合作伙伴,别给我丢人,赶紧下来。】

  林桉叹了口气,他不想惹江绪不高兴,只能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件新的浅黄色风衣下了楼。

  会所里五光十色,音乐声震耳欲聋。因为是专门拿来招待贵客的,所以这里的人不怕有狗仔拍照,各个胆大妄为,不在房间里欢好也常有发生。

  林桉忍着面前的不堪入目,照着江绪给他的地址到了一处vip包厢。

  “林教授来了,快坐快坐。”

  他一进去,立刻就有几个长相俊逸帅气的男人把他团团围住,好奇地上下打量。林桉作为社恐人士差点原地飞升,幸好一个人将他们拨开,林桉如获大赦,刚想道谢,却撞入沈清安浅笑着的瞳仁里。

  “咳咳。”林桉蓦地哽住,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两步,沈清安却好似没看到他的小动作,温和地伸出手将他拉到座位上,“林教授,你怕什么?都是阿绪和我的朋友,大家只是想见见你,又不是坏人。”

  “呃。”林桉局促不安地缩在角落,抬眼一看,正对上漫不经心独酌的江绪,他一如既往地冷着脸,眸底深沉,好似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你就是林教授?”其中一个男人笑着看他,旋即指指自己和其余三人,“我叫文天幸,是江绪的好哥们,这个是李岩,这个叫柳明辉,我们都是‘天涯明月心’剧组的演员,听说你是绪哥的男朋友,就想着喊出来见见。”

  林桉吃了一惊,立马摆手矢口否认:“我不是,我......”

  “别装啦林教授,”沈清安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朝江绪投去一个眼神,“我都问阿绪了,他已经承认了。”

  承认?承认什么?承认自己是他的男朋友?绝无可能。林桉手足无措地攥着衣角,江绪要是真那么容易就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和他的关系,那他这些年又何须装的那么辛苦。

  难道是......

  林桉呼吸一滞,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江绪,后者冷冷地别过头去,眼底满是嫌恶。

  他环顾一圈,周围人都是意味深长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光着屁股的兔儿爷。林桉终于知道沈清安叫他下来的目的,就是好让外人清楚,江绪包养了个什么东西。

  林桉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不畅,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心如擂鼓,眼前似乎有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淌下来。

  沈清安得意地挑眉看他,故作惊讶地伸手要去擦他的眼泪,“呀,林教授,你哭什么啊?难道是因为我们发现了你跟阿绪的关系?哎哟,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都很开放的,绝对不会歧视你。”

  林桉拼命摇头,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好像碎了,被这群伪善的人踩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嘲笑着碾压。

  “行了,你哭什么?嫌不够丢人的。”江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忍不住出声呵斥。

  今日之事原不是他的本意,是沈清安非要当着一堆朋友的面追问他和林桉的关系,他没法逃避,又不肯承认,便随口编了个理由说林桉是他包养的情人。谁知道沈清安得到答案后兴致大发,硬是要把林桉喊下来让朋友们见见,他虽然反感,但也不好拒绝。

  在他们这类人的眼里,“玩玩”跟“上心”是有很大区别的,“玩玩”就说明这是个取乐消遣的东西,谁都能看一眼,摸一下,“上心”就不成了,那属于真正有名有份的,旁人都该避嫌。

  既然江绪亲口承认了就是“玩玩”,那要是一个情人还藏着掖着不给看,岂不是贻笑大方?

  柳明辉在四个人中跟江绪的交情最浅,对林桉了解的也是最少的,格外不识趣,盯着林桉的脸看了一会儿后,像发现什么新奇事儿一般,嚷嚷道:“哎,你别说,林教授和清安长得真像,你看看,这桃花眼,这□□小鼻梁,还有这小嘴儿,嘿,真是一模一样。”

  文天幸听他这么说,也起了兴致,细细打量一番后,笑道:“还真是,除了清安近视戴眼镜,林教授脸上多了两个小梨涡外,几乎没啥区别。”

  “哪里哪里,我看看......”另外的李岩也好奇地凑过来,几乎贴着林桉的鼻子左看右看,像是在观赏什么小动物,弄得林桉脸颊暴红,猛地将他推了出去。

  “哎林教授,你这是做什么?”沈清安喊了一句,林桉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可目光在接触到江绪的那一刹那哑了火,喉咙口像是被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砸在地上。

  他猛地转身,“砰”一声将门摔的山响,隔绝了耳边沈清安的声音后,整个人如同脱离炼狱般重获新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全身像散了架似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的头磕在了门上,脑中嗡嗡,痛得厉害,还没完全清醒,就听见里面人戏谑地嘲讽:“不是我说绪哥,你也不管管,我们还没说啥呢,动不动就摆脸色算怎么回事?”

  “嘿,这小情儿脾气还挺大,果然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就喜欢端臭架子。还教授呢,在外面做情夫这事儿要是传到他学校去,看他在学生面前不无地自容?”

  “就是,一小白脸,仗着跟清安长得有几分相似得了绪哥青睐,还以为自己多宝贝呢!现在正主回来了,这冒牌货也该下架了吧?哈哈......”

  林桉在门外听着,心脏好像被狠狠撞碎了一般,像条濒死的鱼,只有将指甲嵌进掌心的巨痛才能提醒自己呼吸。

  他幻想着江绪能够出言否认,哪怕为他辩解一个字也好,可从始至终,江绪都没开口。

  正主,冒牌货......林桉失神地望着前方,脑海里猛地蹦出两个大字。

  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