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邹北期直接松开衡时刚刚替他绑好的衣带,浴袍被褪下,干净的灰色格子睡衣被他套到身上。

  他就这么在衡时的视线底下,克服某种难以描述的不适应感完成整个动作。对方默默替他盖好被子,空调也被调节到适宜的温度:“明天我让保姆给你多备点补充蛋白质的食物,胃口不好就少吃多餐,你看上去太瘦了。”

  “你刚刚看我就是在想这个吗?”邹北期随口一问。

  “不然?还要我夸你身材不错吗?”

  “……”邹北期没来由地较真,“这说不上好吧。”

  衡时失笑:“还挺有自知之明。”

  “也没有很差。”邹北期莫名的自尊心作祟,怎么说他可是书中世界里仅次于主角攻受的外貌界完美人设,优秀的花瓶反派,怎么就被衡时贬得一文不值了?

  “还不服气了?”

  “我只是基于客观事实评价。”

  “事实是你这副小身板快只剩一堆骨头了。”衡时差点再次被他逗笑,接着伸手摘下对方还架在鼻梁上的方框眼镜,“早点睡。我睡你房间。”

  邹北期没反对,反正他房间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和衡时差不多时间上班,人刚从床上醒来,企图回到自己房间衣柜里挑一身通勤装换上,结果方出走廊就和已经换好西装的衡时撞上。

  “你的相机坏了,不修吗?”衡时手里拿着一部相机。邹北期认出来这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不是什么高档货,也不知道原主是怎么摔的,他恰好对相机摄影方面颇有研究,仔细检查一番发现机子损毁严重,修好需要大价钱,自认为不值便把它扔在一边。

  说来也巧,邹北期和原主一样,大学时加入的是摄影社团。他和社团成员进行短途旅行,四处拍摄人物和风景,度过一段相当愉快的时光。只是后来学业繁忙,爱好也就渐渐冷落。

  “不值得修,也不是特别好的相机。”

  衡时蓦然话锋一转:“喜欢拍照片?”

  “那叫摄影。”邹北期回答,“挺感兴趣的。”

  “哦。”衡时淡淡地答了这么一声,同时将已经损坏的相机放到邹北期掌心,径自下楼。

  邹北期拿着相机进门,虽然他确实恰好要回房间,但直接把东西塞给他也太不客气了吧。

  ……

  自从开始服用衡时给他调配好的药物,邹北期的孕早期反应显然有所缓解,发作的频率降低,但仍然会有突如其来的强烈症状。

  邹北期对着早餐没有半点胃口,衡时注意到他的反应:“你一口都没动过,至少吃一点。”

  “嗯。”邹北期自知不吃早餐不是好习惯,于是强迫自己拿起勺子舀碗里的粥,还没放进嘴里,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恶心感翻涌上来,他立马扔下手里的东西奔向洗手间,扶着洗手池开始干呕。

  衡时跟进来,站在旁边扶住他:“怎么样?太严重的话我叫医生过来。”

  “不想吐了,肚子疼。”邹北期说这么几个字仿佛花光全身气力。衡时连忙搂过他的腰,扶着人在沙发上坐下,隔着衣服轻轻揉他的肚子:“好一点吗?”

  “嗯……”邹北期整个人瘫软,后背无力地往后靠。衡时小心翼翼地调整邹北期的姿势,让人直接平躺在沙发上,一只手继续揉弄对方的腹部,另一只手抽过茶几上的纸巾,擦去眼前人额上的汗:“还受得了吗?”

  “还好……”

  “你看着不像还好。”衡时将被汗浸湿的纸巾暂时扔在一边,朝邹北期伸出手,“疼就用力掐。”

  邹北期无暇思索,直接就攥住那只暖热的手掌,腹部的疼痛刺激着他忍不住用力握紧,甚至在皮肤上留下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衡时两只手都没闲着,邹北期的疼痛发作多久,他的动作就持续多久。一直到邹北期的表情放松下来,衡时才将手抽回,视线掠过手背上的指甲印,并没有过多在意:“不疼了?”

  “不疼了。”邹北期下意识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太麻烦你了。”

  “我是孩子的爸爸,是你的丈夫,没什么可谢的。下次我不在,记得叫医生。”衡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将邹北期拦腰抱起来,“上楼去休息吧,至少今天早上向公司请假。”

  衡时把邹北期轻放在床上,多问了几句最近反应发作的情况才下楼,提起公文包去上班。

  这段时间衡时下班都很晚。有时候邹北期早早睡下,半夜还能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的开门声。他偶然在别墅里碰见闫则,没忍住好奇心多嘴问了一句,对方才告诉他,衡时是在忙新药的事。

  盛晚钟之前在酒吧告诉过他的“大新闻”顿时从回忆中跳出,据说衡时的项目团队有“内鬼”,新药才会出现问题。

  “衡先生已经排除问题,项目进展一切顺利,请您放心。”闫则坐在茶几边上,顺手把邹北期面前的茶杯倒满,“他说,您不用想太多,安心养胎就好。”

  “我知道。那……新药那边调整好之后,我爸还能试用吗?”邹北期有空都会去医院,父亲的情况越来越差,维持目前的治疗方案帮不了多少,还不如继续在新药上赌一把。

  “全看邹先生的意愿。”

  邹北期松了口气,至少父亲的病还有一丝希望。

  “衡先生对待工作的事很认真,新药不会再有问题,他让我转告你,务必好好考虑。”

  衡时的工作态度,邹北期在之前临床试验时对方的经常到访和现在的日日加班中可见一斑。“他昨晚几点回来的?”

  “大约凌晨两点多。”

  “不会睡不够吗?”

  “衡先生很习惯这些,有时候忙起来会忘记吃饭。”闫则顿了顿,“但并不是经常这样,身体方面还吃得消。”

  不吃饭还能做实验?真是可怕的工作狂。

  ……

  邹北期在享用晚饭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想起这回事。

  也不知道衡时记不记得吃饭,虽然二十多快三十的年纪还算年轻,但也不一定经得住每天都这么熬。

  就像他爸似的,总是忙得在沙发上昏睡过去,也不知道起来吃饭。

  邹北期简单吃几口米饭和猪肉就没了胃口,对着满桌饭菜,他突然想去给衡时送顿餐。

  衡时这段时间也算是对自己尽心尽责,照顾他衣食住行,特地买蜜饯和药剂调料,小腹疼痛的时候也陪着他。邹北期认为在照顾这方面,礼尚往来也很合理。

  邹北期让保姆帮忙将食物打包进保温盒里,顺带多炒了几个新菜。闫则恰好经过别墅顺路捎他,邹北期坐上后座,告诉对方目的地。

  “是有急事找衡先生吗?”闫则没急着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邹北期手里的保温盒,“有东西需要转交的话,我可以帮您。”

  闫则的提议听上去很不错,这样邹北期可以省下一段路程。但鬼使神差一般,邹北期没有接受:“不,我亲自送过去吧。”

  闫则没有再劝,应了一声便把车开到公司门口,在此之前他特意联系过内部人员,这才畅通无阻地送邹北期进了公司。

  邹北期在陌生环境里,迎上公司员工们无数道目光,深深地感到尴尬。

  实验室重地闲人免进,邹北期就抱着保温盒等在门外,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特别像给自己高三的孩子送营养餐的家长。

  闫则提起过,因为担心错过一些相关的通知和安排,衡时在实验室也会定时查看手机,邹北期发的消息他应该迟早能看见。

  记得看工作消息也不记得吃饭,确实是很敬业了。

  邹北期等了大约二十多分钟,衡时才脱下白大褂从实验室走出来,在他身边坐下:“为什么过来?”

  “闫则说你会忘记吃饭。”邹北期将保温盒塞进衡时怀里,“先吃吧。”

  “你可以让闫则送过来。”

  “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我上网查过,多出门活动对我有好处。”

  衡时手指一顿:“没见过你这种喜欢麻烦自己的。”

  邹北期看着衡时打开饭盒,对方没急着动筷子,而是夹起一块白菜递到他嘴边:“晚饭没怎么吃吧,你吃两口。”

  “嗯……”邹北期不否认,衡时对他糟糕的胃口已经见惯,老老实实接过对方的筷子,将食物送入口中。

  衡时在袋子里翻了翻:“只带了一副餐具?”

  邹北期点头,他可没想过自己也要在实验室门前用餐,想来衡时估计是不太想吃别人用过的东西。

  “算了。”衡时接过邹北期递回来的的餐具,夹一口米饭刚放进嘴里,周围蓦然有同事围上来,迫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勺子。

  “衡组长,这就是你新娶的老婆啊?”同事一号对着邹北期上下打量,“还别说,真挺配你。”

  同事二号也跟着附和,目光不由自主也落在邹北期身上:“对啊,我们组长这么帅,就该有个这种小美人嫂子。”

  几号同事没忍住围着邹北期问东问西,就差没把八卦两个字刻在额头上。衡时刻意用力地将饭勺碰在饭盒盖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都、回、去、工、作。”发音格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