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暴雨,泥泞的山路。

  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孩跌跌撞撞从远处走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长裤被树枝勾出了好几个破洞,脚上的鞋早已不见踪影。

  他的额头上有几道血痕,那是被树枝勾到的,十根手指也鲜血淋漓,任凭雨水随意冲刷着。

  男孩不停地喘着粗气,同时又不断地回头望,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跑快点,再跑快一点,一定要逃出去。

  男孩的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驱使着他往前走。

  但是男孩太害怕了,他的四肢都在发抖,长期的营养不良无法支撑起如此长时间的跋涉。

  身后的男人还在,他似乎并不着急,一直和男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又不让男孩离自己太远。

  突然,男孩踩空了,转眼就从缓坡上滚了下去。

  他用力睁开双眼,看见前方有一辆车向他驶来。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男孩逼迫自己站起来,朝唯一的光亮走去。

  终于……要逃出去了。

  男孩满心欢喜,自己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终于能逃离那个地狱了。

  汽车在距他三四米远的时候停了下来,一个穿着长裙的长发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雨水挡住了她那如毒蛇一般的视线。

  男孩赫然愣在原地,心跳声越来越大。

  身后的男人,前方的女人,双双朝他走来,他已经无处可逃了。

  “跑啊,不是挺能跑的吗?”男人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眼神凶狠。

  男孩疼极了,大哭着求饶:“不跑了,我再也不跑了,我错了,院长,求求你,不要打我。”

  雨水混着泪水,男孩害怕地全身都在剧烈颤抖。

  可是求饶不管用了,男人使劲一推,男孩顺势倒在雨水中。

  接着,男人接过女人递来的皮鞭,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男孩打了过来。

  “不要!”

  一声大喊,初砚舟从噩梦中醒来。

  他又一次梦到了以前的事情,这一次梦里的人的脸更加清晰了。

  额头上不断地冒着细汗,身上也被汗打湿透了,眼神有些呆滞,一层雾气朦胧在双眸中。

  初砚舟喘着粗气,将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抵挡外面的一切攻击。

  他像这样坐了快半个小时,直到想起今天还要去安怀憬家里学做曲奇饼,初砚舟才将思想抽了回来。

  他已经进去了,不会再出来了。

  这么想着,初砚舟慢吞吞地去洗漱。

  卫生间就在他卧室里面,但是仅仅这四五米的距离,初砚舟似乎觉得异常漫长。

  打开水龙头,初砚舟用冷水浇了脸,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还是忘不了以前,为什么就是忘不了!

  恍惚中,他看见关伯山的面孔出现在镜中,一闪而过。

  心底的恐惧如涨潮般涌了上来,因为太害怕了,初砚舟怒吼一声,一拳打碎了面前的镜子。

  碎掉的镜片沾染着鲜血,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个黑暗无比的地狱又在向他招手了。

  那个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恶魔……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

  ……

  “叮咚,叮咚。”

  初砚舟站在安怀憬的家门外面,脸上一片无精打采。

  安怀憬听到门铃声,急忙在颈侧喷了香水,又快速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然后才下了楼。

  他今天特意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即使身穿一套休闲服,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门被打开,安怀憬眼中含笑:“小舟,快进来。”

  初砚舟勉强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右手藏在身后。

  可是尽管他再如何小心,安怀憬还是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手怎么了?”安怀憬着急问他,去拉他的手。

  右手被裹着纱布,但是还能隐约看见血迹。

  “怎么流血了?”安怀憬满眼心疼,小心地将初砚舟那只受伤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

  初砚舟没有说话,安怀憬也没有逼问他。

  一路领着初砚舟进了屋内,安怀憬找出医药箱,打算给初砚舟重新包扎一下。

  “可能有点疼。”安怀憬缓缓扯开初砚舟手上被血染脏了的纱布,话语温柔至极,“如果觉得疼就给我说一声。”

  纱布拆完,可怖的伤口赫然映入眼帘,安怀憬仔细看了好几眼,这伤口像是被玻璃划伤的。

  他又看向初砚舟,初砚舟低着脑袋,眼眶发红,仿佛下一秒泪珠就要落下来。

  安怀憬谨慎小心地给初砚舟那受伤的手消了毒,进行了简单的处理,最后裹上纱布,又系了一个蝴蝶结。

  做完这一切,安怀憬收拾好了医药箱,起身要把医药箱放回原位的时候,初砚舟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安怀憬转过身,重又将他揽入怀中,语气轻柔安慰他:“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泪珠打湿了安怀憬的衣服,怀中的温暖让初砚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初砚舟哭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从那以后我就住在福利院。”

  安怀憬心中咯噔了一下,但是他没有打断初砚舟,只是静静地听着,只希望自己的怀抱能给他提供一个避风的港湾。

  “福利院的孩子都和我一样,我们都没有父母,关院长一开始对我们很好,他给我们买好吃的糖果,过年的时候还有新衣服穿。”

  初砚舟长吁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但是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在欺骗我们,我的朋友被迫去他的办公室,我在外面听到他们痛苦的喊叫声,他们从办公室出来以后,身上都有伤,有的因为身体太差,没几天就死掉了。”

  安怀憬把初砚舟拥地更紧了。

  “直到有一天,我也被关院长叫去了办公室,他给我糖,他要脱我的衣服……”

  初砚舟快说不下去了,喘气声加重,他深吸了几口气,“我躲开了,他就开始打我,后来关院长每隔一段时间就打我,棍子,皮鞭,一旦他生气,我就会被打。”

  “有一天他喝醉了,我连夜逃跑,我自己打工赚钱读书,我也到处搜集证据,把关院长举报了。”

  安怀憬心里在滴血,“那他现在呢?”

  “在监狱里。”初砚舟抬起头看他,眼眶泛红,声音沙哑,“我没有一直躲。”

  安怀憬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轻声安慰:“你没有,当然没有。”

  初砚舟抓住他的手,话语中带着不确定:“学长,听了这些,你还喜欢我吗?”

  安怀憬反客为主握住他的手,微微向前探身,一个吻轻轻落在初砚舟的额上,“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从前发生了什么,我都一直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