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别碰我同桌【完结】>第71章 夏天

  陆濯和江序回到南雾的那天,不是第二天。

  因为那天晚上几个人喝多了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叫嚣着要一起回去,偏偏又各个都是大忙人,这一拖竟然就快拖到了农历的新年。

  期间江序还是没有搬去和陆濯一起住,因为他嫌弃那个地方太小,没有地暖,没有浴缸,没有新风系统,甚至都没有双开门的大冰箱,更别说有地方让他每天画画了。

  于是他霸道地提出了要让陆濯带着他们儿子去和他住。

  “你堂堂一个老总,入个赘怎么了,是我江爱国不配吗!”

  江序龇牙咧嘴地趴在床上愤愤骂着。

  终于吃饱喝足了的陆濯,看着江序在他面前渐渐地又恢复了以前理不直气也壮的小少爷脾气,只觉得欣慰,于是一边揉着他的腰,一边哄道:“配,怎么不配,就是你们家那么大,我一穷二白的,可能给不起房租,所以只能以身抵债了,一晚两百,一个月六千,应该勉强偿还一个床位费。”

  “陆大濯!你居然还想每天晚上都来,你做梦!唔唔唔唔……”

  江序的所有抗议都被陆濯堵了回去。

  他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过,只能又抓又咬又挠。

  有时候晚上战争太激烈,第二天早上穿高领毛衣都藏不住,公司的直男员工好奇问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陆濯总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家里的小马尔济斯咬的。”

  直男员工才恍然大悟:“哦,原来马尔济斯还是个烈性犬啊。”

  而介于自从上次江序解开心结,和陆濯真正重归于好后,陆濯越来越狗的行为,江序为了以示抗议,一气之下给小马尔济斯取了个名字叫“江小濯”。

  陆濯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这样一听,谁都知道这小狗是他们俩的孩子,还省得他到处去宣示所有权。

  除了总有人来问他们是不是做白酒生意的以外,也没有别的缺点。

  他也在和江序同居的日子里里切身体会到了江序所说的那些变化。

  比如有时候他加班到凌晨五六点回去的时候,明明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江序,还非要爬起来给他煎个鸡蛋,虽然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江序被当成了鸡蛋翻来覆去的煎,但只是那份心思,就已经足够让陆濯欢喜。

  江序也在那一个月里画完了那个系列的最后一幅作品。

  是大雪之后的一颗枯树,枯树上只有两只鸟,在相互依偎,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江序将这幅画命名为《故乡》。

  系列画的结束,让艺术界察觉到了江序身上惊人的情感表达天赋,和这个系列背后代表的可能可以流传很久的故事。

  江序本就有了一些的名气顿时更加流传,想要收集这个系列的艺术爱好者们也纷纷踊跃。

  只可惜那五幅画最终落入了一个中国买家的手里,然后被挂进了一间并不算太大的新创的小公司里,

  Preface公司的员工听说他们家那位从小就最不喜欢欠别人东西的老大为了这五幅画,打了一张三千三百四十四万的欠条,不由得纷纷担心里面是不是涉及非法洗钱。

  毕竟一个初出茅庐的新锐画家,就算再有天赋,这个价格也高得离谱。

  但等他们从杂志上看到那个新锐画家和他们“老板娘”长得一模一样,并且欠条也是打给“老板娘”,且抵押物是“未来五十年一家之主的竞争资格”的时候。

  他们才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恋爱脑总裁和他的富三代小祖宗的狗粮故事而已。

  从此之后,他们心中那位“变态冷面天才大妖怪”好像也显得可爱了一点起来。

  江序则还趁着这个空档,成立了自己的艺术经纪公司,第一件事就买下了那个猫狗漫画的版权。

  好巧不巧的是那个猫狗漫画的作者竟然是当年沈老太太的继孙顾寄青。

  而顾寄青告诉他,他的大哥,顾珏,因为长年灯红酒绿,放浪形骸,且勾搭了不该勾搭的纨绔,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已经被家族彻底放弃,送进了局子。

  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天,江序去探监了顾珏,却并没有原本以为的那样痛快解气。

  因为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坏人本来就该得到惩罚,至于他和陆濯错过的那五年,可能没有顾珏,也有张珏,王珏。

  那时候他们的分开,不仅仅是源于一次恋情的败露,而是源于太多因素构成的无能为力,是偶然,却也是必然。

  就像他和陆濯的重逢,也同样是偶然,却也必然。

  总归这过去十几年,他和陆濯三次分离,四次相遇,兜兜转转地从孩童到大人,最后总会在一起,这就是命中注定。

  所以顾珏当年有句话说得也没错。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只是月亏之后,大雪四溢,只要足够坚持的人,总会再等来下一次月明千里,春暖花开。

  于是他们在春节之前的某一天,回到了南雾。

  那是个罕见的晴朗天。

  因为南雾南雾,顾名思义,一年到头,都总是涌淌着灰蒙蒙的雾,就算是少雾的夏季,也总是下着连绵的雨,把山城里那些招摇的枝叶洗涮得酣畅淋漓,

  所以这样天光乍晴,枯枝无叶,白茫茫一片的冬日,倒也的确算得上一个难得的好兆头。

  花哥说,这是老天爷都在代表南雾人民欢迎江序荣归故里。

  时隔五年的花哥,依旧没有长出头发,倒是手臂上的纹身消去了不少,唯独在小臂处多出了一个粉色吹风机。

  非常别致。

  也非常另类。

  江序的神情一言难尽。

  而花哥听到江序将其命名为“粉色吹风机”时吓得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别,大哥,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家那祖宗听见,不然回头又该嚎了。”

  花哥说的祖宗,是他那四岁的小女儿。

  因为花哥常年任劳任怨地去照顾顾老爷子,认识了隔壁病床老头的小女儿,两人隔三差五地就碰个面,那家小女儿就看中了花哥虽然面相凶,但踏实可靠有孝心,一来二去,就在江序走的第二年结了婚。

  婚礼是在陆濯的升学宴后办的。

  花哥当时说要先紧着他的弟弟来,新娘子也没有异议,因为听说陆老爷子当年在花哥快要走上歧途的时候拉了他一把,所以认准了花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更下定了要结婚的决心。

  后来陆濯离开了南雾,也不常回来,索性就把杂货店的铺面无偿租赁给了花哥老婆,名字没变,还叫“老路”,只是已经从杂货店,变成了红红火火的小超市,门口还卖起了烤肠和炸串。

  但露台和阁楼都封了起来,除了陆濯回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再上去过。

  他们的小女儿曾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能上去。

  花哥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说:“那里埋葬了你陆濯小叔叔的青春。”

  以至于小姑娘以为他的陆濯小叔叔年纪轻轻就已经挂了,当场嚎啕大哭,哭得陆濯连夜赶回来证明自己还活着,才算勉强停了火。

  可是小姑娘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爸爸要说那里埋葬了她陆濯小叔叔的青春,抽抽搭搭地去找了她妈妈。

  然后她妈妈又给她解释,因为她陆濯小叔叔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可是那个人因为很多很多不得已的原因,离开了陆濯小叔叔,可能再也回不来了,陆濯小叔叔的就把那间有他们共同记忆的阁楼埋葬起来了,所以千万不要再和陆濯小叔叔提这件事,不然他会难过的。

  将将三四岁的小姑娘哪怕再早慧,又哪儿听得懂这些。

  听过来听过去,也就只听懂了几句。

  她陆濯小叔叔有个很喜欢的人。

  走了。

  回不来了。

  所以被埋了。

  那她的陆濯小叔叔年纪轻轻就没了老婆,成了一个“小寡夫”,好可怜哦,怪不得天天都垮着一个脸,一点都不开心,要是陆濯小叔叔可以多笑笑多好。

  于是当那天早上,她高高兴兴地穿着新衣服去店里找妈妈却看见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小哥哥正臭着脸站在他陆濯小叔叔旁边,而他陆濯小叔叔只是垂眸笑着给他理着头发的时候。

  小姑娘脑子里瞬间只冒出一个想法——她要有小婶婶了。

  因为她爸说过,以后谁能让她陆濯小叔叔真正地笑,谁以后大概率就是她的小婶婶。

  只是小婶婶脸好臭,看上去在凶她的陆濯小叔叔,那她一定要帮她的小叔叔追到她的小婶婶。

  小姑娘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江序的腿,就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喊道:“漂亮小哥哥,我陆濯小叔叔喜欢你,而且他以前的老婆还被埋了,他好可怜的,所以你也喜欢喜欢他好不好。”

  突然之间被“埋”了的江序:“……”

  他抬头看向陆濯,眼神如刀。

  陆濯:“。”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正好街对面小面店的老板不知道又犯了什么错,被他老婆一声大喊:“跪下!”

  江序基因里的暴力分子开始复苏,他顺手抄起杂货店前的扫把,就喊道:“陆濯!你给我解释清楚!你一天天地给小孩子说了些什么!你怎么就死了老婆!”

  陆濯招架不住,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只能关着门,跪在阁楼的床上,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份检讨书暨保证书,保证以后“江序的世界里没有分手只有丧偶”后,才算作罢。

  不过写完,江序又让他“呸呸呸”地敲了三下木头,说这样不吉利。

  陆濯不信这些,躺在床上,一手枕在后脑勺下,一手搂着江序,说:“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比你活得久一些。”

  江序瞬间炸毛,气得立马翻身咬了一口他的脖子:“陆濯!你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陆濯也不否认:“嗯,我确实贪生怕死。”

  江序:“你……”

  “因为我的男朋友一定会长命百岁,我不贪生怕死些,以后谁来照顾他?我可不想他以后去找别的帅老头,所以我可不得活得比他久一些。”

  陆濯说着,偏头看向他,嗓音低沉温柔:“江序,我后来再也没有碰过摩托。”

  起初是因为他觉得都是那一次赛车惹得祸,如果没有那一次赛车,他和江序的事情或许就不会闹到老爷子跟前,或许还能再拖一拖,等拖到大学,拖到江序出国,再拖到毕业,一切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好起来。

  所以他几乎是和自己赌气一般地不愿去碰那辆摩托车。

  后来渐渐明白了,其实就算没有那次赛车,他和江序也还有很多难过去的坎,他也就没有那么怨了。

  只是每次看到那辆摩托,他总会想起那个戴着头盔,坐在他后面,紧紧抱着他的腰的少年,会想念他的呼吸,他的体温,还有他经常不老实的扭来扭去。

  会想念他们每次一起上学放学,一起约会,一起驰骋过的每一条街。

  他便再也不敢碰。

  再到后来,他一步一步走得更高走得更远,离江序越来越近,再到把江序找了回来,他突然就觉得原来失而复得是这么的让人感激,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以至于他开始有些贪生怕死。

  那辆摩托,他便更不敢碰了。

  “江序。”

  陆濯揉着他的头发,叫了他一声。

  江序还沉浸在刚才突然起来的煽情里,懵懵地“啊?”了一声。

  陆濯笑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没有十几岁时候那么酷了,连带你去飙车都不敢。”

  江序“哼”了一声:“你没有十几岁的时候酷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又不是才知道,但反正你也比十几岁的时候狗了,两两相抵,算扯平了,我勉强还是那么喜欢你。”

  江序全身上下哪儿都软,就嘴硬。

  但是越是嘴硬的人说出这种话,越是让人欢喜。

  陆濯看着他问:“那你知道我六年前的敢不敢,写的是什么吗?”

  江序当然不知道,但却很好奇:“是什么?”

  陆濯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江序:“?那什么时候可以?”

  陆濯想了想:“可能一百年以后?”

  江序:“??”

  陆濯:“或者你现在贿赂贿赂我也行。”

  江序:“???陆濯!你个臭不要脸的!能不能正经一点!”

  陆濯却想他已经正经二十几年了,余生还那么长,逗逗小狗,不那么正经地再活七八十年也很好。

  但那天江序到底没能成功贿赂陆濯,因为约定返校的时间已经临近。

  江序只能气呼呼地先回到了实外。

  他本就长得显小,又没有经历过高考、保研、应聘和当社畜的折磨。

  当他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背着双肩包,气鼓鼓地和穿着大衣的陆濯并肩站在实外门口的时候,大门保安都忍不住劝道:“小同学,这马上都要过年了,别和你哥哥闹脾气!要听话!”

  江序一下更气了:“大爷!他不是我哥!我都从实外毕业五年啦!”

  “你都毕业五年啦?!”大爷一个震惊,又算了算,“那就应该是18届的?18届的……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就是当时理科实验班那个小马尔济斯?”

  “???”

  为什么连保安大爷都知道这个外号?!

  江序满脸震惊。

  但他的疑惑很快就被解开,因为下一秒,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懒洋洋又欠兮兮的一声:“小马尔济斯,回南雾了,怎么也不知道先来看看你的恩师?”

  江序回头。

  沈易正穿着一身灰色大衣,倚着辆越野,站在他身后。

  不是说沈易后来辞职离开学校了吗?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沈易说道:“今天高三补课最后一天,来接我媳妇儿下班。”

  原来已经又一届高三了啊。

  沈易又问:“你们之前的教室现在是高一在用,应该都放假了,要不我先带你们进去看看?”

  本来说好的是徐一涛先去办进校卡,然后再带着他们一起进去,重返母校。

  结果他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被威逼利诱地拜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能半路调头去先解决那件事情,这会儿还在匆匆赶来的路上。

  在门口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

  江序也就应了:“好。”

  保安大叔很给沈易面子,签了兆礼的名字后,便给三人放了心。

  江序看着光秃秃的空荡校园,才恍然想起,他记忆里似乎没有实外冬天的模样。

  而实外还是从前的那个实外。

  银杏道还是那个银杏道。

  上课铃依旧催命似的响着。

  表彰墙上的照片仍然一排排地摆得花里胡哨。

  只是银杏树已经落光了叶子,还没换上新芽。

  在上课铃里慌慌张张地跑回教室的稚嫩面孔们,他们也不再认识。

  表彰墙上的照片更是已经全部换了容颜。

  一切都那么的熟悉,但一切又都那么的遥远。

  “前两届也有两个男生,和你们谈恋爱时候一样闹得轰轰烈烈,差点没把黄书良给气死,不过后来一个去了清华,一个去了中国公安大,也算为校争光,还挺圆满。”

  沈易说得稀松平常,但一个已经离校几年的老师,却对学校的信息还是这么了如指掌,又怎么能听不出里面的怅然和遗憾。

  沈易可以说是江序这一生里遇到的最好的老师。

  虽然嘴贱,虽然叫他小马尔济斯,但是的确教会了他很多道理。

  江序也就问:“易哥,你有后悔过吗。”

  他没有敢叫出那个老师的称呼。

  沈易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说:“那你问问你旁边的陆濯,当年保研直博的名额送到他面前,他都没要,他后悔过吗?”

  保研直博的名额陆濯没要?

  江序先是一怔,紧接着就明白过来,因为那时候的陆濯很想很想挣钱,很想很想还清他爸的欠款。

  他牵紧了旁边陆濯的手。

  陆濯沉稳有力地回握住他,只平淡地说了四个字:“没后悔过。”

  “所以啊。”沈易走在前面,笑得坦然,“人生本来就是有失就有得,有得必有失,所以找到自己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再朝着这个目标一往无前就好,毕竟人生没法再年少。这可能是我作为老师,能讲给你们的最后的道理。”

  说着,沈易停下脚步,侧过身,看着他们,缓缓吐出口白气道:“好了,到了,我要去接你们兆班吃饭了,你们好好回顾一下你们的青春吧,回头吃喜酒的时候给我发个请柬就好。”

  说完,沈易就向办公楼走了过去。

  他没有去讲他和兆礼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没有问江序和陆濯是怎样重逢。

  好像一切分分合合,兜兜转转,在他眼里都不过是阴差阳错,命中注定的必然。

  “如果没有沈易,我当时可能还不会跟你坐同桌呢。”

  江序站在从前高三一班的教室后门,看着靠窗最后一排的那个位置,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怀念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神奇。

  明明那个时候他那么烦陆濯,那么不想和陆濯坐同桌,还需要苏幕威逼利诱,需要沈易给他讲很多很多的道理,才最终勉为其难地坐上了那个位置。

  可现在却成了他这一生最怀念却再也回不去的事。

  看出他眼里的向往和追忆,陆濯问了句:“要不要再进去坐坐看?”

  江序:“?”

  这个年级的学生已经放了假,教室都锁了,他们怎么坐进去看。

  陆濯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然后拿出一张银行卡,插进后门门缝里,握住门把手,一转一抬,原本紧锁的后门竟然就打开了。

  “所有高三学生的必备技能,只有我们单纯的小马尔济斯不会。”

  陆濯说着,牵着还在目瞪口呆的江序的手,缓缓地走到了他们从前的那个座位,安顿着江序在靠窗的那个位置坐好。

  他曾经在这个座位独自孤单地坐了好几年。

  后来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少年,懒洋洋地站在他的课桌前,勾着书包带子,别扭又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个,我看你长得挺帅的,所以当我同桌怎么样?”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天,连绵地下了一个夏季的暴雨就那样停了,彩虹绚烂地出现在窗外,挂上少年弯翘的眼睫,少年的眉眼灼灼烂漫如朝阳,明媚地刺痛了他的眼。

  从此以后,他终于不再那么孤单。

  但是后来这个少年走了,他变得比从前更孤单了。

  那时候的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不能再和这个少年成为同桌。

  可是命运终究仁慈,兜兜转转,他们竟又来到了从前。

  所以他觉得他们就是命中注定的爱人。

  于是陆濯再平常不过地掏出了一个盒子,在那个少年面前打开,问:“同学,我看你长得挺好看的,所以以后当我一生的伴侣怎么样。”

  那个盒子里,是一对崭新的男士婚戒。

  素雅的铂金戒圈依旧做成了莫比乌斯环的形状,象征着永恒和无限,而其中的暗纹是耶利哥玫瑰的图腾,是永无止尽的追寻。

  “江序,我这一生幸福的起点是你,幸福的终点也是你,所以我会用我的一生去追随你,那么你是否愿意和我共度余生,从今往后,无论风雨,不离不弃。”

  陆濯垂眸看着江序,说得那样温和沉定,又说得那样平静从容。

  好像这并不是什么需要穷尽一生决心才能说过的海誓山盟,而是已经融于骨肉血脉里最平常的本能。

  而江序的手机里也终于收到了临危受命的徐一涛的消息:[序哥,我挖出来了!你自己看!]

  对方传来的照片的那张许愿纸上赫然写着:陆濯,你敢不敢让江序一生顺遂,哪怕他不曾同你一起。

  所以这才是陆濯要等一百年后才能告诉他的原因。

  因为他们还要长命百岁,他们还要一生顺遂。

  但是他也一定要同陆濯一起。

  于是江序抬起头,看着陆濯,说了:“我愿意。”

  他愿意和陆濯一起,长命百岁,一生顺遂,不离不弃,无论风雨。

  陆濯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阳光煦暖落下,像是岁月最温柔的祝福。

  窗外的屋檐下,一株不知名的野草挣扎着从石板缝里抽了芽,像是等待了一整个冬季终于闻到了春的味道。

  远处的教导主任,隔着一条林荫道,在楼下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当即大声喊道:“你们是哪个班的!竟然在学校里偷偷早恋!等着我来抓你们去教务处报道!”

  陆濯轻笑:“怎么办,未婚夫,我们好像早恋被抓到了。”

  江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着急地说道:“傻子吗,跑啊!”

  说完,就一手抄起戒指盒子,一手拽着陆濯,往学校外面飞奔而去。

  那一瞬间,江序忘记了他们其实早已不是十八岁,他们也根本不需要落荒而逃。

  然而他却依旧拽着陆濯,一路跑过五颜六色的表彰墙,跑过冬日枯寂的银杏树,跑过空无一人的校门,以及校门外那一道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漫漫长坡。

  他们一刻也不敢停,一刻也不敢松开彼此的手,就那样迎着冬日的暖阳,跑啊跑啊跑。

  跑着跑着,他们都笑了。

  就像十八岁时那样,笑得纯粹开心又幼稚任性。

  因为他们知道那个曾经张牙舞爪地追在他们身后的最大的敌人,已经被他们彻底打败了。

  他们是在跑向自由,跑向未来,跑向那个冬日里独属于他们的无穷无尽的不可战胜的十八岁的夏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