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挂掉电话开始，陆铭初迷迷糊糊入了睡，但整晚多梦浅眠，导致并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
第二天高层会议时，坐在舒服宽大的皮质座椅里，仍像踩在棉花上一般头晕。
他强行打起精神，紧蹙的眉心和略微发青的眼底搭配在一起，叫人望而生怯。
于是下属们看着首座那位的脸色，纷纷低下头，回想起了夏天那一幕。
当时瑞亿娱乐暴雷，晚间召集紧急会议，陆铭初也是同样的表情，坐在同样的位置。
还是小心为上，省得殃及池鱼。
两小时的季度会议平稳度过，最后有惊无险，在中午午休前按时结束。
陆铭初一刻都没有多停留，合上钢笔和笔记本就走出会议室。
接下去还要去一趟财务部，继续后续讨论。
一行人乘坐电梯下了楼，电梯门打开，通道两旁员工同时让开。
工位上的员工大多还没有休息，也没人注意到集团大老板下来视察，几乎都在埋头工作。
陆铭初快速从工位旁穿过，直到耳朵精确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他身形一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等待一会后，他倒退两步，在两名员工背后停下脚步。
面前的两位女员工似乎关系亲近，正靠坐在一起，一同低头看着同一个手机。
“你在看什么？”其中一个小声问道。
“小众糖最好嗑了，你不懂。”
“谁的cp呀？”
“黎珩跟何亦寒呀。”
“让我看看。”
“喏。”
说着，左边那位慷慨地把手机往右边移了一些，方便她看清，也同时方便了陆铭初。
一个十分扎眼的微博热搜，标题是#黎亦CP旧糖新磕#。
陆铭初视力极好，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字。
他扯起嘴角，笑容冰凉。
陆铭初周围站着的一圈高管大气都不敢出，根本不敢打断。
这时，身边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通风报信。
那位凑热闹的女员工警觉地回头，恰好对上陆铭初的脸。
她睁大眼睛，惊吓到几乎要叫出声来。
陆铭初伸出食指，慢慢在唇峰出比了比，她立刻噤了声。
因此，拿着手机的那位仍然无知无觉，继续将手机往下滑动，点进热搜下方的一条热门微博。
无人在意微博中带着的一长串文案，自动开始播放的视频同时吸引住了几双眼睛的注意。
视频中，两位主角一个西装革履，一个青春无邪。
两个人在剪辑中上演了一出“豪门大佬包养金丝雀，金丝雀飞出牢笼，他逃他追”戏码。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主角的一个吻上。
狗血淋头，神乎其技，有图有真相。
视频完完整整播放完，那位员工才后知后觉，似乎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她摸了摸后脖颈，这种感觉并没有消失，奇怪了片刻，她慢慢转回头来——
这谁？
这不是顶楼那位吗？？
为什么会站在她身后？？？
心脏狂跳起来，一下子飙升到了180。
但求生欲还是让她扯起一个笑容，试探问道：“陆，陆总，你也想看吗？”
陆铭初不答反问：“好看吗？”
女员工咽了咽唾沫，不怎么自信起来：“好像……一般……不好看……”
说完这句话，陆铭初微笑着点点头，直起半弯着的腰，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几名员工面面相觑。
“哎我是不是出大事了？”女员工心有余悸，回头时语气带上了哭腔，“你说陆总能放过我吗？”
刚才的“共犯”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安慰道：“我觉得还行。”
“主要是你最后说了句不好看。”
“如果你说好看，那就不一定了。”
“呜呜……”
-
下午两点，陆铭初回到自己办公室，甩上门，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
烦躁，无处发泄，脑子里乱作一团。
昨晚黎珩的那句话被他解读出了八百层意思，来来回回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首先，黎珩的初吻一定是在今年夏天以前。
其次，黎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连确切的时间都不敢说。
最后，黎珩说“不重要”，本可以编造一点好听的，但他选择沉默。
本来今天心里就因为始作俑者堵得慌，居然还有人敢在他雷区蹦迪，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但人家工作本本分分，只是在休息时间刷个微博，属于个人自由，他根本管不着。
一口气就这么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还有，黎珩和何亦寒怎么会有“吻戏”？
印象中何亦寒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应该不可能跟黎珩有过合作。
躺了一会后，陆铭初拧着眉拿出手机，决定自己求证。
陆铭初输入黎珩的名字，在他主页翻了翻。
发现自从黎珩回了A市后，他的微博就没再更新过。
退出主页，他又回到搜索框，咬牙输入两个名字，再次点击搜索。
五花八门的视频图文即刻跳了出来。
……
翻了一会，陆铭初弄清楚了视频的来源。
简单来说是有粉丝把两人的影视素材搜罗到一起，根据一定的剧情二次剪辑，才有了“大佬包养金丝雀”的戏码，连接吻也是黑科技的产物。
至于热搜，陆铭初在热搜广场翻了翻，发现底下评论区极其热闹。
这个冷到北极圈的CP原本根本没什么流量，之所以忽然冲上热搜，原因在于何亦寒本人。
他昨晚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点赞了两人的CP向视频。
这条点赞视频到现在都还挂着，一直没有删除。
所以……
起码就“吻戏”来说，跟黎珩本人没什么关系。
陆铭初嗤笑一声，紧紧捏着手机，指甲边缘用力到泛白。
刚要把手机扔到一边，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上面显示是“黎妤”。
-
五分钟后，瑞亿楼下咖啡店。
黎妤已经点好一桌甜品饮料，在靠近玻璃窗旁的位置等他。
陆铭初落座，拿起黎妤给他点的那杯冰苏打喝了两口。
碳酸饮料听说能刺激人体分泌多巴胺，有没有用存疑，胸口堵得那股气明显消下去了一些。
黎妤依然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
“你现在在这里上班吗？”黎妤问，“Lucas在宠物店洗澡，我等得太无聊了，所以想着给你打个电话，没想到你正好在这附近。”
陆铭初心不在焉地点头：“嗯。”
“那你不做我哥的助理了？”
“辞了。”陆铭初想也没想。
“啊这样啊。”黎妤的表情略显失落，“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陆铭初舒了口气，不知该不该点醒这位健忘的小朋友自己究竟是谁。
刚才在电话里，之所以答应下来坐一会，一来是因为心情不佳，二来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任何与黎珩有关的，他不想说的，或许都可以探探黎妤的口风。
说不定就会有收获呢？
陆铭初想了想，决定不采用迂回战术，直接单刀直入：“你哥他谈过恋爱吗？”
黎妤的表情一阵疑惑。
但她脑子转得快，联想到两个人的情敌关系后，意识到他可能是来打探敌情的。
黎妤反问：“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个？”
“好奇。”
黎妤摇摇头：“这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这话在陆铭初听来，颇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陆铭初食指轻轻敲击桌面，频率稍快，暴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的意思是他谈过？”陆铭初问。
黎妤继续摇摇头，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渣男。”
陆铭初只是心里憋着气，随口嘟囔了一句。
没想到黎妤一听这话立刻正色起来。
“我哥不是这种人，人家感情经历可纯洁了，白纸一张，放在求偶市场上绝对有竞争力。你不要乱造谣行不行。”
陆铭初愣了一瞬，“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黎妤言辞凿凿，“我哥这么忙，上学的时候读了双学位，工作以后一边拍戏一边兼顾家里的生意，哪有时间谈恋爱。”
“而且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或是表现出来过喜欢谁。”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不对。”
“嗯？”
陆铭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黎妤摸了摸下巴：“最近回A市以后有过。”
陆铭初心里密布的阴云霎时间消散殆尽。
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脊背一松，连带着觉得咖啡店吵闹的背景音乐也悦耳许多。
黎妤：“？”
奇怪，太奇怪了。
但还没回过味来，就收到了宠物店发来的信息。
“啧，下次再聊，我要去接Lucas了。”
心系自己亲儿子，黎妤丢下这句话，很快拿起包包起身离开。
陆铭初看向窗外，暮光和煦，穿过宽大的树影洒下金色的斑驳。
梧桐树叶在秋风吹拂中摇曳，逐渐染成了橙黄的暖色。
手机振动，陆铭初回神，是黎珩发来消息。
黎珩：手术很顺利。
陆铭初没忍住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忙完了？”
陆铭初经历了一天乱七八糟的情绪，此刻竟然出奇地平静。
“嗯。”
“那你现在在哪儿？”
“养老院。”黎珩语气比昨天临走前轻松很多，“手术后把我爸接回来了，这里有专人照料。”
陆铭初转了转手里的杯子，手心被杯壁上洇出的水汽沾湿。
“嗯，什么时候回来呢？”
黎珩顿了顿：“昨天不是说了，怎么了？”
陆铭初差点脱口而出“想你”，但想到不该在这时候催促，照顾家人要紧，便及时收住。
想不到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
恰好店内电视屏上正播放着搞笑小短剧，剧中女主角也在给男友打电话。
陆铭初分心看了一会，学着里面女主角的口吻说了一句：“我昨天有东西落你车上了。”
“什么东西？”黎珩问。
这时，小短剧的女主娇柔一笑，对男主说：“我的心。”
陆铭初：“……”
“你别问这么多了。”
黎珩停顿两秒，问：“我叫司机给你送过去？”
“架子这么大，敷衍我啊？”陆铭初说，“回来以后自己来找我，开你昨天那辆车。”
话说到这里，黎珩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有东西落下是假的，撒娇才是真的。
“就这样，你回来前记得告诉我。”陆铭初放话。
“哦？这么急？”
果然一个谎言要用更多谎言来圆，陆铭初接着替自己刚才的说辞辩解。
“没急……就是怕东西被别人拿走。”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
陆铭初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然后才听到他说：
“除了你，还有谁会坐我的副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