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拉酒店。
与灯红酒绿散布着都市的烟火气的达汀酒吧不尽相同,这里富丽堂皇,大气潇洒。
名为锦绣山河般的壁画上屹立着大好河川,人影于月下独酌,却说不出的诡异。
白隳走到壁画面前,蹙了蹙眉,这种虚伪的静好岁月气氛让他很是反感。
白隳:“这种壁画真的有人挂在店里,放在大门口不觉得瘳人吗?”
蓝鸟却啧啧称奇,张着双臂大堂中转了圈,得来无数人的回眸:“哇哦~这种地方一顿下来不得几万?邵老头也太有钱了吧!”
火山雁手中把玩着手机,在一声“first blood"的轻声音效中头也不抬:“等你的警衔和他一样,可以天天住在这里。”
蓝鸟瞥他:“怎么说的跟贪污受贿一样?”
话毕,蓝鸟又拍了拍白隳的肩膀:“话说回来,大哥,你说你工资那么高,我们怎么从不见你去趟饭店搓一顿,或者给自己添点衣服?”
白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有钱不请你们吃饭吧?”
蓝鸟一甩深蓝色的头发,摊手:“我可没那么直接地问出来哈~”
面具下的白隳轻笑一声:“你们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钱这种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是留给未来媳妇下聘礼的,你们懂什么?”
对于这段话,蓝鸟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追江大战神的能从原海市排到酉阳市,而追眼前这位凶神的却一个也没有。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一个字,怕。
这个字导致了千纸鹤特别行动小组从组长到特勤,从警犬到蚂蚁,找不到一个母的。甚至于连队员都被殃及池鱼,没享受过江池那样,被女孩捧花表白了三天的潇洒日子。
——尽管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江池就放任女孩外面冷风里站着,站了好久,被恨铁不成钢的马帅局长知道后追出了十三条街。
蓝鸟给面子,装作惊奇的样子:“什么大哥你有有意思的人了?连聘礼都准备好了?嫂子不会害怕你么?”
白隳:“切……你嫂子可是连子弹都当糖豆吃,她腰细腿长,身材一级棒,当真是下人间的天……”
火山雁:“金刚芭比?苍井空?”
火山雁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手机里移出来,白鹰第一句话一出他就知道又在扯蛋,因此他毫不留情地揭穿。
白隳面具下的笑容僵硬了好几秒,才勉强不尴不尬地"哈哈”了两声,旁边的蓝鸟则早已爆笑锤墙,甚至直不起腰来。
三人边笑着,边并肩走上楼梯,打开了包厢的门。
邵康:“来了?”
邵康的目光一扫门口,顿时移不开眼,甚至有些恍惚。
三个人并肩前进的样子让邵康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铁三角。
那是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那天也是这个酒店,是三个人执行拯救者任务前的一次联络。
但——也是三人能够全部出席的最后一次聚餐。
两方霸主比肩而立,三双鹰眸睥睨罪恶。
两只飞禽被拧断了脖子,一只雄鹰剜出了仇恨的心脏。
只是一瞬间的愣神,便被邵康巧妙压下,他向三人摆摆手:“……咳,进来进来,就等你们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白隳接过旁边服务员热情递来的菜单,翻开,眼皮就是一跳。
口水鸭650/只,酸菜鱼1100/条,火山盖雪450/份,海陆空杂烩9000/份。
这他妈哪是他能吃得起的菜单?!
难道这石斑鱼身上长的不是石头而是钻石?
白隳:“不是,这……”
美女服务员以为白隳没有笔:“先生,这是铅笔,想吃什么在前面勾上就好。”
白隳站在那里看了半天,手中的铅笔硬是没敢往下滑。直到他翻开了最后一页,一道三人独木桥映入眼帘,售价500/份。
他愣在那里,久久没有回神。
服务员:“先生?先生?您选好了吗?选好了的话我就上报了。”
直到服务员出生礼貌地催促,白隳这才如梦初醒:“啊,好了好了,那就这个吧,顺便给我上杯蜂蜜水。”
服务员笑意盈盈地点头,白隳从菜单中抬起头才发现众人已经落座,只剩了一个空位,想必是给他留的。
他慢慢走过去,伸手刚刚摸到椅子靠背,左边的女刑警下意识的向左躲。
白隳的眼瞳之中倒映下了女警颤抖的指尖,和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
白隳尴尬地抬起了手:“额……抱歉……”
他环顾四周,所有人就那么看着他。
长久以来的习惯并未让他难堪,但心底泄出的一丝委屈几乎要蔓延开来。就那么一点点,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倏而,只听当啷一声,江池站了起来,走到那女警旁边,屈指敲了敲她的椅子。
那女警名字叫温柔,是个和余春野的御姐风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她的长相就像是她的名字,线条十分柔和,看起来并不像个警察。
温柔抬头,毫无防备地对上刺骨的眸子:“江支队,我……”
江池:“那。”
江池下巴扬向自己原来的位置,女警立刻意识到江池想让自己去他原来的位置,顿时脸红了一片,几乎是狼狈逃到了那里。
江池随即在女警的位置前,顺手拉开了白隳面前的椅子:“坐。”
白隳愣在了原地。
总是被惧怕和瞧不起惯了,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但江池的动作几乎让他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白隳:“……好。”
白隳有些拘谨地坐下,挪了挪屁股,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更靠近了江池一些。江池看清了这个小动作,眼底不由自主划过一丝笑意。
这时,邵康才洗了手回来,没有注意到刚刚的小插曲,看到两个大男人坐在了一起,挑了挑眉:“诶?你俩怎么坐一起了?怎么样?这次任务还算顺利吧?”
白隳透过面具合成的机械音有点愉悦地上扬:“很顺利,就是亚特兰的手伸的有点长了。”
江池撇撇嘴,作为这里面除了邵康以外唯一听过白隳真正声音的人,突然觉得机械合成声音太冷。
一旁邵康微微点头,又看向江池:“那个出卖你的叛徒挖出来了,你们支队技术组的,毒贩价钱出的高,他本人又看不上你拽个二五八万的样子,你这个性子啊,真该有个人给你磨一磨。”
江池:“不需要。”
邵康:“你少跟我扯,怎么,仗着那么多人追你你恃宠而骄呗?你再这么混下去,追你的……得少一半!”
邵康硬生生把“没有"咽了下去,因为他知道那不可能,再好的医生也治不好那帮女警的眼瞎,说是不是她们的错,实在是江支队长太帅了。
于是邵康把炮火转向了白隳:“你呢小兔崽子?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
白隳靠着椅背,偏头看向邵康:“结婚干嘛?把儿子女儿再送给你们被你们霍霍成我这个样子?那不行,虽然我基因无以伦比的好,你们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更何况,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一句话犹如鱼雷击碎平静的水面,在场所有女警下意识后仰。江池更是猛然抬头看向了他,眼中闪过几抹寒光。
邵康则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只听白隳轻轻说:“苍、井、空。”
刹那间,江池脸上维持得很好的冰冷没绷住,只留下一言难尽。他早该知道,这种人的鬼话哪应该去相信。
邵康却一脸不知所云:“苍井空?这名字是有点耳熟,我是不是在哪听过?”
白隳缓缓站了起来,趁着旁边的火山雁一个不注意,以毒贩手里夺枪的速度夺走了他的手机。随后一个箭步跳跃到了邵康身边,迅速点了几下屏幕,将手机递给了邵康。
白隳:“她!”
下一秒,包厢内爆发出两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让所有服务员娇躯一震。
火山雁:“组长!!”
邵康:“小兔崽子!!”
顿时,江池眼中绽放出细碎的笑意,却只是转瞬即逝,快得没人发现。
白隳则飞也似地跑到包厢门口:“怎么了怎么了?我说了我有你们怎么都不信呢?那真是我女神,打算下聘礼结婚呢!”
邵康:“......”
邵康很想破口大骂,却见服务员热情地将佳肴端上了餐桌,便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白隳知道他不会再骂什么了,眼中满盛着笑意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
只是,刚刚碰到椅子的一瞬间,白隳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周围瞬间染上了血色。
与此同时,遍身皮肤倏然变化,犹如熊熊烈火包裹全身,灼烧的刺痛刹那间席卷大脑皮层。
糟了……碎荇发作了……
近乎滚烫的触感让他全身无意识痉挛,他用几乎克死的意志,才强行压抑着自己坐在那里。
全身肌肉的痛感宛如滚烫的热水淋在皮肤一遍又一遍,又拿刀趁热一片片地削着血肉。
直至神经末梢,直击最原始的欲望。
他扣住桌子,翻滚的冲动让他几乎要跪在地上。他死死地压抑,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异样。
好热……好疼……
他已经分不清哪种感觉更胜一筹,那一刻,他甚至很想利落地拧断自己的脖子,结束自己失败的一生。
但他不能。
铁三角的另外两个人还躺在仇恨的火海,等他复仇。
“江池……”
他本应惨白如纸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色,肌肉纹理清晰,紧紧地绷起。颤抖的白隳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的服务员,血红的双眼让那服务员不寒而栗,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手中滚烫的热汤也一股脑倒在了白隳胳膊上,海浪般虚假的疼痛中,这一丝真实宛如石沉入海。
很快又被十倍凌迟般的痛苦覆盖。
“白鹰!”
江池猛地站起,一手扒拉开服务生,将轻微战栗的白隳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膀,转头对邵康说了句:“我带他去处理一下。”
他的声音冷的吓人,没等到任何人的回答,江池已经带着他往卫生间去了。
身后传来了邵康有些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服务生不断道歉的哭腔。
……
“给……我……江池……”
“……”
草。
江池心里暗骂一声畜牲。
而半昏半醒之间的白隳立刻意识到了碎荇的作用。
碎荇除了它独特的春药作用外,似乎还可以不断复现宿主内心最恐惧的死法,正如他最怕烧死和凌迟。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蓝鸠银雀正是这么死的,他亲眼所见。
银雀在烈焰中起舞,蓝鸠被放干了鲜血,活下去的只有失去了一切的白鹰。
传言不是空穴来风,他被人鄙夷也纯属活该。
胡思乱想里,隐隐听到江池几乎算得上温柔的一声:“乖,回家。”
下一秒,白隳几乎失去了对外界所有的感知。
只有江池冰凉的皮肤和冰冷的不断往烫伤处拥挤的水流,让他下意识得依靠。
但他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人,于是又条件反射般的警戒,保持着最后每隔几秒的冷静。
江池:“白隳,清醒点!”
江池紧紧握着白隳无数次想通过伤害自己来保持清醒的手指。
这苦,本应是他江池应该承受的。
江池将白隳轻扶进驾驶座,刚想关上车门,被白隳抓住了胳膊。
白隳:“药……给,给我……我……药……”
下一秒,白隳又收回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不……不能要……不能给我……”
趁着白隳松手的当儿,江池快速回到驾驶座,随手给邵康发了句“烫伤严重,去处理”。
下一刻发动机点火,车犹如离弦箭般冲入了黑夜。
江池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抽出了手机,打给了个熟悉的号码:“姐,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