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着了起来。
刺目的光焰在黑暗里渲染出层层的热浪,翻滚的火苗噼啪作响。
百尺危楼之上,巨大的饭店的牌匾摇摇欲坠,霓虹灯电路故障,不停的闪烁着残缺不齐的“格尔拉酒店”。
层层烈火里,那部安静祥和的绘画作品彻底被毁,人影透过火焰的折射似乎回过了头。
那人影看不清人脸,是一片白色,鼻子处仿佛还有着一个鹰嘴钩。
江池有些茫然地站在火海之前,不知为何心脏仿佛被人死死抓着,疼得厉害,迈不开步子,也轻松不下心境。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江池的肩膀。
江池猛地回头,入目的是一张白色鹰头面具……不,那面具几乎看不出白色,已经被鲜血层层浸染,露出的眼睛成了两个血洞,还在缓缓地,狰狞地向外流着血。
突然,血洞又变回了人眼,面具后的眉毛弯了弯,似乎主人正在愉悦地笑:“江池,代我当好白鹰,好好活下去。”
话音未落,便成了一声长久的犀利的鹰啼,没等江池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决然地跳入了火海。
“不!不要!白鹰!!”
“叫我干嘛?”
倏然,又是一只手搭上了江池的肩膀,江池再次回头,又是一个白鹰面具。
只是这次的面具,却洁白如雪。
“你是谁!为什么戴着这张面具!”
“我?”
白色鹰头面具轻笑一声,声线陡然变换,变得无比的冷酷无情和了无生气:“我就是你。”
……
“白隳!”
江池猛地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是汗。
大脑迷茫了几秒,这才从烈火与炽热中挣脱起来。梦里的每一个瞬间都那么真实,真实到江池差点以为那就是自己的记忆。
江池一只手死死撑着头,另一只手摸向床边,冰凉一片。江池微微愣了愣,迟钝的脑子这才清醒,翻身下了床。
江池可算感受到半夜白隳没找到自己的心情了。
倏然,一股糊锅底的味道从厨房悠悠地飘了过来。
转过墙角,看见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在厨房不断忙碌,江池一直在梦里动魄惊心的心脏这才平缓下来。
他抱着臂微微依在墙边,看着白隳。
白隳似乎早就发现了他,回过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啥……我,我就是想试试给你做顿饭。”
江池没什么表情:“糊锅了?”
白隳挠了挠头:“盐……放的也有一丁点多。”
江池看了看旁边剩下的盐,感觉他盐多放的不止一点点。
江池微微叹了口气:“出去,我来。”
十几分钟后。
尝到江池手艺的白隳满意地摇了摇脑袋。
吃过早饭,江池麻利地套上警服,嘱咐了白隳几句,就往市局赶,毕竟八爪章的事情还需要收尾工作。
白隳坐在沙发上愣了会,也拿起钥匙出了门。
全球百货——花鸟鱼市场。
透过透明的玻璃,白隳跟一条鲨鱼大眼瞪小眼。鲨鱼体型并不是太长,却时不时扬起其利齿,眼睛灵活的转动,突然一扭头一甩尾,傲娇地把屁股对着白隳。
这时卖家向里投放了几条鱼,鲨鱼凶残地追了上去,大嘴一开一合,血便染红了水。
也许是白隳看的久了,卖家满脸笑意迎了上来:“看好这条了?这条很凶,所以价格不高,但是保准健康。”
“凶?哪里?多可爱,真没眼光。”
白隳眼睛弯了弯,继续道:“我不要这条鲨鱼,给我安排一只森林狼。”
卖家眼神闪了闪:“我们这不卖森林狼。”
白隳表情没什么波动,依旧笑意晏晏:“我说,给我安排一只森林狼。”
听到这话,卖家突然后退一步,几乎是尊敬地弯下了腰:“借一步说话。”
白隳直起身子,眼睛却并没有离开眼前那只鲨鱼:“带路。”
白隳跟着卖家走进了屋子里。
屋子最里面有个盛满花卉的架子,只见卖家按了按旁边,一个充满科技感的密码锁升了起来。
随后随着几个数字的输入,架子从中间裂了开来。
卖家再次弯下了腰,两只手握在身前:“老大在屋里等您。”
白隳摆了摆手,随后踏入了架子后金碧堂皇的房间。
房间的设计非常复古,又非常中二,很难形容它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印满竹子的屏风后,一道身影在细细品味桌子上的清茶。
“来者何人?”
白隳倒也没回复,只是非常随便地拉开了屏风,在那人的对面坐了下来,熟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好久不见。”
森林狼从茶水的雾气后探究地看着他,从头到脚:“你是?”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森林狼全身的肌肉是绷紧的,勾勒地衣服变了形,除去端茶杯的另一只手正缓缓在向腰间靠。
“不认识我?”
白隳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随后,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个小物件,轻轻摆在了森林狼面前。
森林狼仔细一看,瞳孔一缩,旋即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白鹰?呦,怎么今日以真实面目见我了?”
“将死之人了,见见面又怎样?”
白隳不顾滚烫,喝下了那杯茶。
森林狼,也许说这个名字没人知道,但若说李森,关鈤,何轻,这些恐怕都是人尽皆知的名号。
白鹰有多出名,这三个名字就有多出名。作为白隳的灰色地带是线人,这三个名字没少帮着白鹰“为非作歹”,铲除了不知多少原海市地下的恶势力。
森林狼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几滴滚躺的茶水就那么洒在森林狼的手上,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
许久,森林狼有些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翼狼,还有巨齿鲨,都不希望你这么做。”
白隳嘲讽一笑:“好歹是一方枭雄,这就慌了?”
“我的命是你给的,我的势力也是你帮衬壮大起来的,为什么那件事非要你去做?”
白隳沉默了半晌,这才回答:“灰色地带的人能帮就帮,这我们该做的。至于别的,你就别管了,我今天来,想请你帮我件事。”
森林狼抽出一张纸巾,强行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擦了擦自己的手:“义不容辞。”
……
等到画面出现在白隳眼前的电脑上,森林狼按下了确认键:“你没猜错,这是刑侦市局官方电脑,八爪章真的找了他们。”
八爪章发来的视频通话不仅出现在白隳的面前,同时也出现在了市局内江池等人面前。
没有人发现电脑已经被森林狼屏幕共享了。
市局会议厅内,江池蜷着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桌面。
马帅语气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八爪章,你应该知道,你逃不了一辈子!”
“我也没想逃一辈子。”
视频里的八爪章猖狂地笑着:“你们不用查我的IP地址,你们查不到的。”
马帅眼镜瞥了眼旁边的网警,那网警满脸难色地冲他摇了摇头。
“马帅局长,说起来,挺可惜的。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能成为你和疆狼的线人了。”
八爪章脸上满是艳羡,却又不知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马帅的语气很冷:“为什么要跑?又为什么要杀他们?”
八爪章深吸一口气:“局长,咱们认识时间不短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谁让那两个警察,挡了我的路呢?”
“那么你现在找我们,就是为了挑衅我们?”
八爪章突然大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这倒没有,只是……”
倏然,他的目光像一匹狼,紧紧盯着坐在那里的江池:“江支队长,咱们单独聊聊?”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目光投向了江池。
邵康略思索了下,最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下了命令:“走。”
……
等到整个会议室就剩了江池一个活人,八爪章这才意味深长地开了口:“好不好奇?有关你父亲?”
“我看到了。”
江池将背部往椅背上一靠:“你烧掉了他的警徽。”
八爪章:“你们没有为他做到的事,还不允许我去做了?前段时间我去了他的坟前,不在烈士墓园。但那里的风景不错,他会很喜欢。”
江池眉宇间闪过不耐:“你到底想说什么?”
八爪章好似没有看到他的不耐,继续道:“说起来,疆狼和亚特兰斗了好久了吧……真可惜,你们上级有个间谍,也因此,疆狼的卧底身份没有任命书,只有马帅局长知道。世事无常啊,他死在了你们的人手里。哦,杀你父亲的人还踩着他的尸骨升了官,现在是原海市副厅长。”
八爪章好笑地看着江池眼里藏的很深的恨意:“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高层那个间谍有个代号,蓝鲸。”
八爪章学着江池,悠闲地把后背靠在椅背:“哦还有件事,还记得之前白鹰住院出现的那个康盛吗?就在医院骂你杀人犯那个,他的父亲是蓝鲸一枪崩死的,他有个哥哥,叫康良。”
……
两个人并没有聊很久。
出了会议室的门,众目睽睽之下,江池点了一支烟。
尼古丁的味道有些麻木了他的神经,他深深地吸了口,又将烟掐灭。
随后,江池森寒的眸光定在了自己的副手——康良的身上。
察觉到江池的目光,康良浑身一颤。
江池:“为什么来支队?”
在马帅和邵康面前,江池问了出来。
康良似乎早有所察觉,低下了头。
江池等了他很久,他才轻轻伸出自己的手。
康良:“一开始,是以为你父亲杀了我父亲,父债子偿,向你寻仇……还有烟吗?”
康良的双指夹着江池递来的烟,点了火,“啪嗒”一声。
“后来屠宰场,你为了救我,几刀砍死了歹徒。我突然发现,是不是我的仇恨……太过草率了。你是个好警察,你父亲做的事不该牵扯到你身上。”
江池看了他一眼:“你父亲是蓝鲸处决的。”
康良毫不犹豫否认:“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蓝鲸不是只处决亚特兰内部罪人……”
倏然,康良愣住了。
他想起了那个贯穿了他整个童年,被他称以父亲的男人。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回忆浮现在了康良心头。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否认的话了。
江池有些烦躁地把烟头扔进了垃圾箱:“邵局,我出去一趟。”
……
市局外,江池站在光里。
冷冽的东风中,孤傲又狂野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了陆天想接的拐角间,平仄起伏的风的音节伴着冬雀的叫声入耳,已是略显吵闹。
骄阳当头,翻下层层无感无息的热浪回归故里。
黑夜未曾放弃归百的一罪,拼着难凉热焰的星光繁点。
正义与真相,终将不死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