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边原本一片绯红, 霞光洒向大地,整个淮水江面上一片波光粼粼,可就在这个时候, 天际却突然变的阴暗起来。

  翻滚的黑云遮住了朝阳, 似滚滚浓烟倾泻而下,呼啸的狂风卷起滔天的巨浪,将停靠在淮水上面的船只尽数打落在了滔滔的江水当中,狂吼的声波几乎震碎了众人的耳膜, 脚下的土地都好似在一瞬间晃动了起来。

  在一阵地动山摇之中,祝衍之一声绝望的嘶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急速的从自己的座位处用轻功飞到了高台之上,与此同时, 还不忘拉着林纾晚一起。

  他左手拉着林纾晚, 右手捏着长剑,牢牢地将父亲祝望护在身后,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毕竟他的父亲刚刚因为练功走火入魔, 失去了所有的内力,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不护着的话,父亲很有可能会出事。

  祝衍之咬着牙, 强忍着心中的忐忑,开口道,“父亲和晚晚都不要怕,有我在这里,无论是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们一根汗毛……”

  却突然, 祝衍之未说完的话被他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惊惧的表情也随之一起僵硬在了脸上。

  只因他目之所及, 那些一个个扭曲着身形被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痛苦万分的人们,竟然没有一个是属于他们无涯门的!

  来到崇州参加武林大会的各路英雄豪杰们,都在这一瞬间陷入到了一股诡异的痛苦当中,但唯独他们无涯门的弟子,全部都可以自主的活动。

  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之感不由自主的涌上了心间,祝衍之捏着剑柄的手松了松,他扭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当中带上了一抹浓烈的不敢置信,“父亲……这是你做的?”

  虽然事实已然如此,但是祝衍之还是希望能够得到祝望的否认。

  他不想自己敬佩了一辈子的父亲,从小就告诫他,他们习武之人不是用来打打杀杀,他们的武功是要用来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的父亲,那个坐在武林盟主的位置上,说要以天下为己任的父亲,却突然把全天下的武林人士全部都算计到了一起。

  然而,事情终究还是让祝衍之失望了。

  还不等祝衍之得到祝望的回答,一道略微有些虚弱的男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事情都这么明显了,衍之兄难道还是不愿意承认吗?”

  从侧面走上来的男子,身体似乎是非常的虚弱,他的整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而且脸颊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整个人都瘦的有些不正常了。

  而且此时明明是七月的天气,平常的人只需要穿一件单薄的衣裳便可,可他却穿着深秋时节才会穿的衣裳,而且身上还披了一件大氅。

  祝衍之眼眸跳了跳,一瞬间流露出了万般惊喜的表情,“商大哥?怎么会是你?”

  如果说商时胥精于算计,裴云声心比天高,林纾晚虚伪做作,三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的话,那么祝衍之恐怕就是那个歹竹里面生长出来的唯一的好笋。

  祝望和商时胥暗中谋划了一切,他们搞废了前任的武林盟主,暗地里建立了七杀阁,试图把朝廷和江湖全部都收到自己的手里面,成为这个世间的主宰。

  但因为祝望再怎么说也是现任的武林盟主,在天下人面前还是需要有一个好名声的,而且他也希望在自己彻底的掌控这些权利以后,可以将其好好的交到自己的儿子手里。

  所以在对于祝衍之的教育方面,祝望完全是按照名门望族的标准在培养他。

  祝衍之恐怕就是无数的江湖武侠小说里面意气风发,满腔热血,侠肝义胆的标准的男主角。

  他见不得半分不公平的事情,路见不平,势必拔刀相助,而且他还有着一副菩萨心肠,路边遇到乞讨的老人,小孩,无论他此后是否还会有需要,他都会把自己手里的银钱拿去给那些乞丐,他最见不得那些欺男霸女,为虎作娼的事情。

  他手里的长剑没有杀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他从来都没有沾染上善良之人的鲜血。

  他热爱这个鲜活的世间,他游走天下,扶危济困。

  但他同时心中也有着小爱,他喜欢林纾晚这个柔柔弱弱需要他保护的女子,他也喜欢和和兄弟们一起闯荡江湖的热血日子。

  祝衍之和林纾晚,商时胥,裴云声游历江湖一载,一行四人途中经历了种种的事情,祝衍之在心里面把他们都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

  只可惜,无论是他敬重的父亲也好,他深爱的女子也好,还是他最为亲密的挚友也罢,全部都在欺瞒着他。

  面对祝衍之久别重逢的激动,商时胥只是淡淡的侧开了视野,“嗯,是我。”

  在闯荡江湖的时候,他之所以和祝衍之称兄道弟,只不过是因为他还需要借助祝衍之父亲祝望的势力而已,如今,目的已然达成,也到了该撕破脸皮的时候了,商时胥便不想再继续和这人虚以委蛇。

  祝衍之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有想到被他视若知己的人会在几个月后再见时,对自己的态度如此的冷淡。

  他还以为商时胥是不记得自己了,直接拉着林纾晚的手又往前走了两步,“商大哥,是我呀,我是衍之,这个是晚晚,你不记得我们了吗?”

  看到站在祝衍之身旁努力的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林纾晚,商时胥冷冷的嗤笑了一声,他唇边勾着讽刺至极的笑容,说出来的话也是夹枪带棒,“怎么,林姑娘不在裴家住的好好的,怎么又跑到这无涯门来了?”

  当时在裴府,自己被废了修为,虚弱无比的时候,虽然他所有的怨恨都只专注在季青临一个人的身上,但是,当自己被天一带走以后,商时胥还是缓缓的缓过了神来。

  在他那般无助的情况下,他心爱的女子,半刻钟前还握着他的手,安慰他说要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女子,却在转瞬之间弃他而去了,然后奔向了另外一个人。

  经历了这么多的大起大落,商时胥心里面也已经明白,林纾晚根本不像她外表表现的那般的柔弱,她其实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只不过她的那些小心思全部都藏在了她那张美丽的皮囊之下,让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无法反应过来罢了。

  但是现在……

  再次看到这个女子依附于另外一名男子身旁,商时胥心里面只剩下了无尽的恶心,他恶心自己曾经竟然钟情于这般一个女子,甚至还想过不顾她一个平民的身份,将她娶回去。

  真是可笑至极!

  林纾晚抱着祝衍之胳膊的双手猛地一颤,心中涌起了阵阵的心虚。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商时胥的眼神,只滴滴的回答了一句,“我和裴伯伯他们来这里参加武林大会。”

  感受到了林纾晚身体的颤抖,祝衍之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触感是一片冰凉,但祝衍之却是全然无觉。

  他细声的安慰着林纾晚,他还以为林纾晚之所以会有如此表现式担心商时胥的身体,“你别担心,商大哥虽然看起来身体比较虚弱,但是他既然能够来到这里参加武林大会,那就说明他是没有大碍的,咱们应该先把其他武林豪杰的情况弄清楚才对。”

  然而,出乎祝衍之意料的是,他以为的能够安慰林纾晚的话,却是让林纾晚更加的惊恐了起来。

  一股似有若无的寒气溢散而来,林纾晚整双手臂死死的抱着祝衍之的胳膊,几乎上半身的每一寸都贴紧了祝衍之,可即使是这样,林纾晚依旧感觉自己似乎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那冷冽的寒风无孔不入,钻入她的皮肤,渗进她的血脉,冻的她心脏都几乎停滞了跳动。

  商时胥心里面嗤笑了一声,然后就没有那个心思去应付林纾晚了,毕竟他来到这里的最终的目的不是和人叙旧的,而是为了彻底的治好他病弱的身体。

  “四殿下,”祝望一张老脸上挂着浅笑,“劳烦四殿下大驾光临,只不过这里已经有了老夫了,四殿下还是早日回卞京的比较好。”

  商时胥神情微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祝望终于在这一刻摘下了那张和蔼的面具,露出了真实的撩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武林大会是给江湖人召开的,来到这里的所有人也都是江湖人士,和四殿下您一个朝廷中人没有半分干系,四殿下还是不要在这里凑热闹了吧。”

  言下之意,他们两个人用了这么多时间谋划的一切,好不容易到了现在,可以验收结果了,祝望却打算独吞这胜利的果实。

  商时胥的脑仁被气的突突的跳,他皱了皱眉,舒展了身体,拿出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势,“你竟然想要吃独食?!我告诉你,你休想!”

  事情的缘由还要从八年前商时胥的母家找了祝望来给商时胥教授武功说起,那时的商时胥仗着自己年轻气盛,以为自己学了几天功夫就了不得,竟然妄图直接冲到太傅的府邸去逼着对方给自己传授帝王之术。

  可结果他连太傅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太傅院子里的家丁给发现了,然后在逃脱的过程当中,商时胥一不小心滚落了一处山崖,幸好半山腰有一棵歪脖子树,让他暂时获得了一个栖息之地。

  可那个地方不上不下,只能等待救援。

  但商时胥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他以那颗歪脖子树为原点,靠着抓住悬崖峭壁上的树枝四处寻找着能够爬上去的道路。

  或许是主角光环的影响,就在这么漫无目的的寻找之下,商时胥在距离那棵歪脖子树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山洞,洞里面有一具散了架的白骨,看那白骨的样子,恐怕那人死去已然有百年的时光了。

  随后商时胥就在山洞里面摸索了起来,或许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商时胥不仅在山洞当中发现了一条通往山崖之上的小道,还在里面找到了一个盒子。

  盒子当中放着一颗药丸,以及一个阵法的残页。

  那颗药丸就是五年前害的原武林盟主祝澈走火入魔,武功尽废的蛊虫所制,而阵法残页,则是讲述了一个极其阴狠的改天换命之法。

  这个阵法可以让将死之人恢复健康,可以让一个武学废柴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功力,也可以解除人体内的一切毒素。

  但这个阵法却需要以数千人的性命为引,而这千人每一个都需要拥有着武功。

  当布下阵法以后,处在阵法当中的所有的人全部都会被限制行动,而他们的生命力以及体内的内力全部都会被阵法所吸收,随后反哺道拥有着阵法的主人的身上。

  这些生命力和功力会对阵法的主人进行洗经伐髓,以一种极度温和的方式祛除他体内所有的杂质,然后再将所有的功力都传到他经脉当中。

  如此逆天的阵法,之所以说是有残缺,是因为研究出这个阵法的人也从来没有拿它运用到实际当中过,根本不知道这个阵法会带来怎样的副作用。

  商时胥一开始拿到这个阵法的时候,想过想要用它来给自己解毒,可因为此阵法太过于逆天,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它的副作用究竟会是怎样,商时胥不敢冒险,只能暂时将希望寄托在季青临的身上。

  只不过季青临虽然解掉了他体内的毒,却又让他变成了另外一种程度上的废人。

  如此病弱的他,是根本没有办法去继承皇位的,所以在种种方面的考虑之下,商时胥和祝望以武林大会为借口,将所有的江湖人士全部都召集在了这里,想要用此阵法剥夺掉这江湖人士的生命力和内力,然后来治好他的病弱。

  而且,商时胥也早就想好了这件事情究竟要怎么收场。

  七杀阁江湖上存在了这么多年,杀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早就人人得而诛之了,而且,商时胥自认为那些孤儿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全部都是他给了他们一个栖息之所,也到了他们回报他的时候。

  在阵法完成以后,商时胥有自信他可以除掉七杀阁所有的杀手,到那个时候,他只需要说是七杀阁趁着武林大会召开之际想要屠戮整个武林,然后武林众人奋起反抗,双方同归于尽而死,他便可以将自己摘得个干干净净了。

  而且,如此一来,大越皇室担心了上百年的江湖武林也可以被彻底的铲除,商氏皇族屁股底下的龙椅,也可以坐的安稳。

  如此一箭双雕的事情,对于商时胥来说是稳赚不赔。

  而且他也早已经假装许诺过祝望,只要对方能够帮助自己完成这个阵法,等他登上皇位以后,他就可以把兵马大元帅的位置给予祝望,让他也享受一下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的快感。

  只不过,商时胥怎么也没有想到,祝望的野心竟然会是这般的大,一个兵马大元帅的位置竟然无法满足他,他竟然企图和自己争夺这个阵法的生命力和内力。

  简直是可笑至极!

  不过是一个处处比不上自己的兄长,如果没有自己连武林盟主的位置都坐不上去的废物而已,竟然妄想和自己来争夺权柄,真是太可笑了。

  商时胥原本是打算等自己吸收了这些江湖武林人士的内力,再来和祝望撕破脸皮,毕竟这个人知道他太多太多的秘密,留着他对于自己的威胁太大了。

  可商时胥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率先向他撕破脸了。

  这让一直高高在上,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商时胥根本没有办法接受,整个人在一瞬间就被激起了怒火。

  “祝望!”商时胥向前一步,掀起眼帘,阴翳的眸光当中闪烁着怒火,“你别忘了,究竟是谁让你坐上这个武林盟主的位置的。”

  “我能把你高高的架起来,也能让你重重的摔下去!”

  “哈哈哈哈——”祝望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得肆意又张扬,“四殿下啊四殿下,你可真是单纯的可以,你该不会以为我跟着你谋划了这么久,就仅仅是为了一个兵马大元帅的位置吧?”

  原本祝望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的,因为从小到大,他的兄长就一直都是那个惊才绝艳之人,他永远都是被遮掩在兄长的光芒底下的那一个。

  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乐得做一个纨绔,混吃等死。

  可是,自从他被挑选为成为那个教导商时胥武功的武师傅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他在皇宫里面见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知道这天底下竟然还有着皇室这般贵重的身份。

  不需要费尽心思的去练武,不需要在寒冬腊月天里面扎马步,不需要千千万万遍的挥舞着手中的剑,不需要承受每日伤痕累累的身体,只需要站在那里,就有无数的人鞍前马后的为你做事,你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原来权力是这般的诱人,拥有着权利,可以这样的为所欲为。

  那一刻,一颗名为“向往权利”的种子在祝望的身体里面生了根,发了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再也拔不掉,除不去。

  因此他费尽心力地为商时胥办事,即便是对方让他暗害自己尊敬了半辈子的兄长,他也没有任何的犹豫。

  只因祝望知道,如今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走的每一步路,都不是为了商时胥,而是为了他自己!

  现如今已然到了摘得最后的胜利的果实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将这果实轻而易举的让给商时胥呢。

  祝望狂笑一声,看着满脸怒容的商时胥,心情十分愉悦的开口道,“几百年前,你大越的先祖可以凭借江湖武林的力量,打下江山,登上皇位,我祝望又怎么不可以?”

  说着这话,祝望微微眯了眯眼睛,他的目光看向北方卞京的方向,眼神当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向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我又不是没有一争之力,凭什么要拱手让给你?”

  这将近十年的合作过程都是十分愉悦的,祝望从来都没有违抗过自己一句话,因此商时胥真的很惊讶祝望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给自己来这么一下。

  商时胥现在就想直接让七杀阁的杀手们把祝望给碎尸万段,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当这个大阵开始进行的时候,必须要站在阵眼处才可以接受阵法的反哺,这个大阵是祝望安排布下的,一但祝望死了,就没有人知道阵眼的所在地了,那么,他所有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商时胥的脸色阴沉下来,“你想造反不成?!”

  祝望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四殿下这话说的,数百年前大越的先祖难道不是通过造反才打下的江山吗?”

  他咧着嘴角,双手一摊,“这皇位,有能力者居之,这么简单的道理,四殿下应该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爹?!”彻底的听清楚了这两个人之间的话语的祝衍之近乎是目眦欲裂,他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父亲,身形不停的在颤抖,“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想,他的父亲竟然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暗中谋划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他的父亲告诉他,他手中的剑是用来保护人的,而不是用来杀人的。

  可是现在,曾经教导他这些道理的父亲,却要当着他的面,将来到崇州参加武林大会的这么多的武林人士全部都杀死在这里!

  “你疯了吗?”祝衍之牙齿咬的嘎吱作响,他满脸哀求的看着祝望,“收手吧,不要再作孽了……”

  然而,祝望的眼中却没有一丝对于生命的敬畏,这些被困在阵法当中的武林人士的性命,丝毫没有被他放在眼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改变他的想法,没有一丁点的羁绊能够阻止他追求至高无上权力的脚步。

  祝望的眸底只有着狂喜,对于即将到手的,天下无敌的功力的欣喜若狂。

  “你不懂,”祝望摇了摇头,“等爹登上皇位了,就封你为太子,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爹爹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才不要做什么狗屁太子!”祝衍之满脸疲惫的大喊了一声,“您的武功已经废了,我们就安安稳稳的退位让贤不好吗?把武林盟主的位置让给别人,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生活,不好吗?”

  “噗……”祝望还没来得及回答祝衍之的话,商时胥却突然笑出了声来,“祝衍之啊祝衍之,你还真是天真的可以,谁说祝望的武功废了?不过是骗骗你们罢了。”

  “你真的以为你父亲的这武林盟主之位,是靠正当的手段得来的吗?”商时胥唇边噙着冷笑,“你要不要让我告诉你祝澈究竟怎么走火入魔的?”

  祝衍之心下一颤,一股难言的悲伤在这一瞬间充满了他的整个脑海,他很想堵住自己的耳朵拒绝去听这个残忍的真相,但他知道他不能,他必须要了解事情的缘由,他必须要给大伯讨回一个公道,这是从小到大,父亲教他的道理。

  嘴唇颤了颤,祝衍之说话的嗓音悲伤到了极点,“你说。”

  “你闭嘴!”就在商时胥即将要张口的时候,祝望突然暴起,信手抓过放在椅子后面的大刀就对着商时胥砍了过去,“你该死!”

  原本看在两个人合作了这么久的份上,祝望是想要留着商时胥最后再杀的,但对方却是如此的不识好歹,那就不能怪他要提前夺了商时胥的命了。

  让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自己的雄心壮志,祝望对此是无可厚非的,但他却万般不愿意让祝衍之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腌臜的事情,尤其是他用毒药害了自己亲大哥一事,万万不能让祝衍之知道。

  无论如何,祝望都想要在儿子的心中有一个光辉伟岸的形象。

  商时胥虽然被废了武功,但天一却一直守护在他的身旁,在祝望攻过来的一瞬间,天一就提剑迎了上去。

  祝望几近疯狂,他招式狠辣,每一刀都在往天一身体致命的位置上砍。

  而天一也不外如是,在七杀阁里面,他所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人,杀手要做的事情是一击毙命,他自然也知道一个人身体最为脆弱的地方在哪里。

  两个人打的有来有回。

  祝衍之见此情况也提剑迎了上去,毕竟无论如何,祝望都是他的父亲,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在面前被人杀死。

  同一时间,他还唤起了那些没有被阵法控制的无涯门的弟子们,“都给我一起上!”

  “不自量力!”商时胥冷冷的笑了一声,虽然这个地方是无涯门的大本营,但他既然敢亲身出现在这里,便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随着商时胥一声令下,四面八方涌入了上百名七杀阁的杀手,径直和那些无涯门的弟子们打斗在了一起。

  这一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的裴鹿野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他的左手才被治好没多久,一直僵在这里,实在是有些酸楚。

  眨了眨眼睛,裴鹿野格外小声地问道,“江神医,咱们还要等多久啊?”

  虽然现在阵法只是把这些江湖人士给困了起来,还没有吸取他们体内的生命力和内力,但这些人还是陷入到了万般的痛苦当中。

  身为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裴鹿野是十分见不得这幅场景的。

  但又因为不敢破坏季青临的计划,唯恐自己稍微动一下就坏了事,裴鹿野只能继续坚持下去,可他才刚刚被医好的左边臂膀实在是有些难受,他很是担心自己好不容易才治好的胳膊又要废了。

  “很快了,再等一下。”季青临的一双眼眸平静至极,好似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当中。

  为了防止计划出批漏,所以这件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除了季青临和裴鹿野以外,无论是江听白,江柠也好,还是裴家带来的其他的弟子们也罢,全部都和别的门派的弟子们一样,被阵法给控制了。

  裴鹿野听到这话,也只能够继续继续装作被阵法控制了一样,一动不动。

  其实在祝望开始准备阵法的时候,季青临就已然发现了这件事情,之所以等到现在,也不过是想要等到祝望和商时胥撕破脸皮,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他们而已。

  季青临他们来到崇州的第二天,天二十就已经告诉了季青临七杀阁的总部的所在地。

  恐怕所有的人都不会想到,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七杀阁,总部竟然就建在武林盟主所居住的府邸的下方。

  淮水之上的小洲里,上方高大的建筑是武林盟主所在的无涯门的位置,而就在无涯门的地下,建了一座秘密的宫殿。

  这里面有着从全天下搜罗而来的孤儿,有着最为残忍的斗猎场,有着最为凶残的,毫无人性的刺杀机器。

  当天二十是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饶是季青临也被震撼了,他原本猜想过,七杀阁或许就建在盟主府所在的崇州,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它竟然就坐落在盟主府的地下。

  七杀阁的总部杀手众多,且各个地方都随时有人巡逻,想要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力,探查到所有的秘密,武功一般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是,季青临治好了祝澈——前任的武林盟主,整个江湖武功最高的人。

  祝澈只不过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已经将祝望和商时胥的所有的秘密都打听了个清清楚楚,而且他也知道了自己之所以武功被废,并不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而是被他的亲弟弟给下了蛊。

  如果祝望仅仅是害了他一个人的话,祝澈或许会选择原谅他,毕竟他是自己的亲弟弟。

  可祝望所求的并不是这么简单,他要拿天下所有的武林人士来成就自己的大业,那么多条人命,祝澈是不可能不管的。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听从季青临的吩咐,按计划躲藏在了地下,只等着季青临发射信号,他就直接动手。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天一已然将祝望给打败了。

  祝望满脸是血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天一身形冷硬的站在他身边,手里的长剑直指着他的脖子,如若祝望还试图反抗,他就可以在顷刻之间要了他的性命。

  商时胥勾着唇瓣走了过来,“啧啧啧,祝望啊祝望,你还是一样的废物,你觉得如果不是祝澈那个傻子心甘情愿的把武林盟主的位置让给你,你还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吗?”

  就在他说话的这个功夫,七杀阁的杀手们又将祝衍之给控制了起来。

  “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商时胥勾着唇浅笑着,略微有些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指向祝衍之,“你要是再不把阵眼所在的位置告诉我,我就让他们直接活剮了你儿子!”

  “商时胥!” 祝望大喊了一声,那双素来狂妄的眸子里面终于染上了一抹害怕的神情,他的身形颤抖着,“你有本事冲我来,你抓我儿子干什么?你放了他!”

  “啧,”商时胥轻叹了一声,“看来你还是不乖啊。”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右手在空中微微晃了晃,紧随其后就是一道白光闪过,祝衍之身上刹那之间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不断地从伤口里面涌出来,转瞬间就染红了祝衍之的白衣。

  “你放开他!”祝望在在一瞬间歇斯底里的大喊了起来,“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在看到祝衍之被伤害的时候,祝望的心肝肺都在随之颤抖,他感觉自己身上仿佛是压上了一座大山,灵魂都被禁锢了起来,那种沉重到极致的感觉让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对比起儿子的安危,什么大业,什么皇位,对祝望来说通通都成了狗屁。

  他渴望权利,他渴望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渴望那种生杀予夺的快感,但这所有的一切,却都比不上儿子来的重要。

  眼睛侧过去,看了看自己方才所坐的那把椅子,祝望颤抖着开口,“阵眼就在那里。”

  商时胥对此是非常相信的,没有半分的怀疑,因为按照自己对于祝望的了解,他知道祝衍之在祝望的心里面究竟会是有多么的重要。

  没有半点的犹豫,商时胥走了过去,那就在他坐在椅子上的一瞬间,那椅子忽然翻了个个,椅子下方出现了一个漆黑的甬道,商时胥径直掉了进去。

  “主子!”那些杀手们下意识的全部都冲向了那个甬道。

  天一愣了一瞬间,就在这个时候,祝望一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刀,砍在了天一的手臂上,随之捅穿了他的心脏。

  紧随其后的,那些杀手们也在这一瞬间被限制住了行动,一个个和那些前往这里参加武林大会的武林人士们一样,全部都被拖到了阵法当中去。

  祝望扔掉长刀,拍了拍手,眼神十分不屑的看了一眼商时胥掉落下去的方向,“我呸!还敢跟我争,也不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这些杀手们也被阵法控制住,他才没有耐心和商时胥演了这么久的戏呢。

  祝望仰天大笑了一声,随后走到了阵眼真正所在的位置,静静的等候着那些生命力和内力都传到自己的身上。

  于是,随着阵法的启动,所有人的五官都在一瞬间变得扭曲变形了起来,他们体内的内力在各个经脉之间不停地流动,甚至因为流动的速度过于快,从而在皮肤表面形成了一条条鼓鼓囊囊的脉络,就好像是有毒蛇在他们的皮肤下面钻来钻去,看起来格外的渗人。

  内力不断的从他们的体内涌出,然后在地上形成了一片交织错杂的大网,这些网格掀起劲风,一缕一缕被送入了祝望的身体。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那么多人的身体就仿佛是皮球一般慢慢的的瘪了下去,失去了内力和生命力的他们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只剩下一张皱皱巴巴的老皮包裹着骨头,无数绝望的眼眸死死的盯着那最中间祝望。

  凄厉的嗓音带着无尽的悲戚,在这个不大的广场上响彻云霄,“救命……救命啊……救救我……”

  “你……”祝衍之发指眦裂,“为什么?”

  他不懂,从小祝望教育他的,便是要好好守护无涯门,要维护武林的和谐和安危,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可是现在,祝望却要用这么多人的命,来完成自己的野心!

  他真的不理解。

  祝衍之不顾身体的疼痛冲到祝望身边,他想要把他从阵眼上给拉下来,可祝望的身体却好像是被牢牢的钉在了上面一样,无论他如何的用力,祝望始终都是纹丝不动。

  看着祝望逐渐变得年轻的脸庞,祝衍之心里一阵悲戚,“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同一时间,季青临微微垂眸,幽深的眸子当中染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到时间了。”

  在祝望脚下的地宫里,一只胖乎乎的小虫子停在祝澈的肩膀上,然后对着他的脖子咬了一口。

  祝澈一把将那只小虫子抓在手里,看着小虫子胖乎乎的样子,祝澈无可奈何地眨了眨眼,“知道了。”

  这只小虫子,就是季青临从祝澈身体里面取出来的那只蛊虫,原本是一个害人的东西,在喝了季青临一口血以后,竟然直接变成了乖乖巧巧的好宝宝。

  蛊虫表示:只要有香香甜甜的血可以喝,让蛊虫做什么都可以ing.

  ——

  “救救我……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这武林人士虽然被阵法控制住了身体,但是他们却依旧可以看得到,听得见,因此,在祝望和商时胥的对话里面,他们也几乎探查到了完整的事实真相。

  只可惜,即便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也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挽救了。

  他们想要挣扎,想要反抗,可却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动作行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阵法吸干所有的生命力和内力,到最后变成一具干瘪的干尸。

  绝望在这一瞬间弥散在了整个广场,所有人都沉浸在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惊骇氛围里。

  却突然,一股森然的杀气猝然间爆发,从地底直冲云天。

  一名男子手中倒提着一把长剑,如江如海般的剑气轰然间溢散出来,将整个广场炸成了一片狼藉。

  与此同时,处在阵眼中央,正做着春秋大梦的祝望,也在一瞬间被轰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