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再冷一点儿就是春节,只是在春节之前还迎来了另一个重大的节日——鹿同学的生日。

  鹿同学“出生”在腊八,吃东西的好日子。

  “小时候我可馋了,趴灶台上等喝粥,奶奶出去我就往里塞稻草,总觉得能煮得更快。”自收到了先生送的这座小屋,鹿嘉渺总爱回来住住,年前工作室非常善解人意地给鹿嘉渺排了好一段空档期,以供老板夫夫度过温馨春节。

  自那天藏矜白那句——“也不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冬季”后,鹿嘉渺想起从前的什么,就算是很小很小的事情都会告诉先生。

  其实哪里没有四季,只是他想更了解自己。

  他无意提起的小屋都能被先生一砖一瓦建好……那一刻他才十分清晰又强烈地感受到,眼前人很爱很爱他。

  “可老是烧到衣服,奶奶给我做的每件棉袄上都有火星燎出的小洞。”鹿嘉渺缩在藏矜白怀里看雪,小猫缩在他怀里,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藏矜白安静耐心地听着鹿嘉渺说他的从前,等人说到犯困了,才托住他脑袋,问他,“鹿嘉渺,小蛋糕不吃了吗?”

  鹿嘉渺瞬间睁开了眼。

  说到吃的他可就不困了。

  早半个月,藏矜白就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了,几乎他无意提起过的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被买回了家,还天天给他做好吃的。

  诚然喜欢过生日如鹿嘉渺,过十来天也过乏味了。

  但只有腊八那天,他说他想回来。

  藏矜白空运来了他喜欢吃的那家的小蛋糕,鹿嘉渺拆开后竟然看到了个戴着皇冠,拿着话筒,身边还有一大堆奖杯的小巧克力人。

  他足足愣住了好几秒,才侧头看向藏矜白,“先生……做的?”

  藏矜白笑着答他,“不是新一岁想进军歌手界吗?”

  前段时间,鹿嘉渺被季琦悄悄诱拐出去,偷偷摸摸喝了两口季琦家庄园里酿造的纯正葡萄酒,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拿着牙刷在浴室放声高歌。

  还和藏矜白说,他已经决定了,要跟季琦合作,开拓歌手事业。

  闹腾半天就算了,等临睡竟趴在藏矜白身上,一颗一颗解开他的衣扣,说他灵感突然爆棚,要在他身上作曲一首。

  “……”

  第二天满身印记闹腾不动了,又安分了几天。

  糗事浮现,鹿嘉渺脸蛋又开始泛红,但忍怒不言,故意阴阳怪调,“呀呀呀,让我看看是哪个哥哥送的小蛋糕呀?怎么那么懂年轻人的时尚呀~”

  鹿嘉渺最近越来越皮,闹了两句后又贴过去,要挨着藏矜白许愿。

  他说自己的每个愿望里都有他,要拉着当事人一起许愿才灵。

  鹿嘉渺闭上眼,许了好多好多好多个愿望,才握着藏矜白的手吹了蜡烛。

  分明才许完,他却像愿望已经得到神灵应允,一定会实现一样,还和藏矜白解释了一句,“我稍微许得有一点点多,但我已经十二年没有过生日了,许三十六个也还算合理吧。”

  鹿嘉渺说这话时眼睛依然亮晶晶的,还带着马上要吃小蛋糕的兴奋和开心。

  他从不会觉得缺席了十二年的生日难过,只会为能在某天补上所有愿望而感到幸福。

  他最后炫了一大半蛋糕,就算是小寿星藏矜白都不给吃了。

  鹿嘉渺只能收嘴,他吃饱了总爱犯困,没一会儿就抱着藏矜白迷糊了。

  睡前还在嘀咕,“我在家……还过生日呢……一定能梦到奶奶的……”

  他的十九岁开篇,只有他和他爱的人,却过得无比难忘。

  在他意识困顿地最后一秒,他感觉到有人吻了吻他,在他耳边说,“宝贝,永远快乐。”

  *

  过了腊八就是年,鹿嘉渺把十二月命名为:双喜临门月。

  小朋友总是会有很多奇思妙想,每天开开心心地黏着人,把藏矜白都带得有活气了些。

  前两天藏老太太去世了,终是没能撑过这个冬天。

  藏矜白平静遵礼给她办了葬礼,似乎只是完成一项流程固定的仪式,但鹿嘉渺总觉得,他或许也是有一点点点难过的。

  毕竟……纵使她再不是,她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先生有血缘联系的人了。

  所以这几天,鹿嘉渺总对这件事闭口不提,但时不时就要缠着先生和他去玩儿。

  有时候就是走走,有时候拉着人打雪仗,反正是一切能发泄或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今天除夕,能做的事儿可就更多了,某人大清早懒觉不睡,就忙着起床贴对联,还要拎着菜篮出门买菜。

  藏矜白尤记得他睡醒懒散倚在门边,就看到个裹得严实的圆球冲他挥挥手,说回来给他做好吃的。

  ……他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久到似乎想不起来了,就连母亲还在时关于“年”的零星记忆,都只剩没有感觉的碎片了。

  这种关于“家”的感觉纵然暖心,但藏矜白还是披了外套出去逮人。

  毕竟这小孩儿有时真的很莽撞——比如此刻炸鱼,或者说是,炸厨房。

  鹿嘉渺浅做了一道菜,差点害得人吃不成年夜饭,他脸上还沾着黑漆漆的不明痕迹,端着自己的“年年有余”,挺不好意思地和门口的藏矜白打招呼,“等等我呀,还有九个菜,马上就好啦~”

  “……”藏矜白无奈,却又纵容得厉害。

  好在,有人从天而降终止了这场血雨腥风。

  “当当当当——surprise!”季琦带着满满年货和张奶奶还有羌导一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鹿嘉渺正端着他那盘炸得面目全非的“团团圆圆”走出厨房。

  脸更花了,呆站在那儿,给孩子吓傻了。

  “哪儿跑出来的小花猫?”还是被张奶奶用手捏了捏脸才回过神来。

  “这不来看看都不知道我们小鹿已经要自己做饭了啊?”羌笛解下围巾,瞥到一眼鹿嘉渺手里的盘子,那瞬间脑海里只冒出一句话——无意冒犯,饶了我吧。

  最后的结果就是鹿嘉渺被大家带到客厅各种蹂躏,而先生接手了他剩下的八个菜。

  大家默认都没说什么,只是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

  其实都是心疼这小孩儿,那次身世曝光,关于他的一切信息里,只有他自己。

  一个人孤零零了那么多年,平时不打扰,过团圆的节气总想来陪陪他。

  大家热热闹闹吃了顿年夜饭,就连鹿同学的“年年有余”和“团团圆圆”都赏面子意思了一点儿,但也只是一点儿。

  年夜饭后,大家也没看什么春晚,就折腾鹿嘉渺,给孩子打扮得五花八门的,像个福娃娃似的被众人围在中间喊茄子。

  对此,小鹿同学事后怒评朋友圈:看着真的很呆。

  只是,临睡前,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给他的朋友圈点了赞。

  霍斯免人间蒸发很久了,听先生说是带着她妈妈去国外治疗了。

  脾气炸,不圆滑的少年,却是“藏家”难得重情义的。

  鹿嘉渺上次邀约他一起跨年的消息,一直已读未回,现在也许安定下来了,没说什么,点了个赞,算报平安。

  新年的倒计时拨动。

  鹿嘉渺侧头看了眼窗外的漫天的烟花……只觉得这一岁真好,一切都在变好。

  *

  《靡靡》正式上映已经是次年夏天了,鹿嘉渺要去看首映,特地买了两张电影票,算是本周约会。

  最近他一直在忙着上课,少了许多陪自家先生的时间。

  藏矜白当然不会说什么,他永远是温柔又得体的。

  但从越来越过激的夫夫生活了,聪明的鹿同学还是嗅到了不对劲儿的味道。

  今年开春他考了艺术学院,作为社会考生学声乐和表演。

  那些曾经卡在心里的刺被拔掉后,鹿嘉渺不再害怕上学。

  因为他知道,今后无论是哪条路,都有人陪他走。

  出了校门,他远远就看到了白衬衫西装裤的藏矜白,他永远矜贵沉稳,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鹿嘉渺边挥手边朝他跑去。

  藏矜白隔着一段马路,看着从学生潮里朝他奔来的白衬衫少年,舒开手臂接住了他,语调并没有威慑力地批评了一声,“鹿嘉渺,要看路。”

  “知道啦知道啦,我模拟考试第三名诶,我发现我也不是天生的学渣嘛。”鹿嘉渺亲亲切切挽上他,空出一只手行了个西式礼,“当然啦,最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先生教导得好。”

  鹿嘉渺今天嘴格外甜,毫不意外是有所求。

  果然到了影院门口,他就要去买小零食了,还躲着藏矜白指指点点,什么都来上一份。

  “鹿嘉渺。”

  “啊?”鹿嘉渺正准备伸手去拥抱他的零食,一下不敢动了,缩回手先卖乖,“约会也不可以吃一点点零食吗?”

  卖东西的阿姨看看面前堆放着的东西,如果不是她赚钱,她很想从旁补充一句,这可真是亿点点。

  但她只能遵守职业道德,出谋划策道,“乖乖,和哥哥撒个娇不就给你买了?”

  鹿嘉渺福至心灵,可怜巴巴看向藏矜白,“哥哥哥哥~”

  藏矜白帮他挑了两样,正准备礼貌地和阿姨说其他不用了,鹿嘉渺就情急开口,“老公!”

  阿姨当场木在原地,嘴巴呈O形。

  “……”藏矜白也无言地侧过头来。

  从那天如愿抱回了所有小零食后,鹿嘉渺就学会了新的撒娇招数,百试不爽。

  如果是在那个那个的时候,效果会更好,第二天简直可以为所欲为。

  夏风吹得人暖暖的,比起来时那个夏天,这个夏天多了好多好消息。

  《靡靡》得了奖。

  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安然走出了光里,挥手告别过去。

  颁奖词是——

  在这个惯常用悲剧震撼人心的年代,他们用喜剧结尾。

  电影除了跌宕起伏,也可以治愈人心。

  藏矜白作为特邀嘉宾,陪在鹿嘉渺旁边,看着小朋友眼神里藏不住的开心和愿望实现的喜悦。

  这次颁奖礼是年中影视鉴赏,有个人奖项,鹿嘉渺从未想过自己能得到的,所以他躲在灯光避开的地方开心到偷偷亲了藏矜白一下的时候,一束属于主角的圆光直直打在了两人身上。

  “……”场内瞬间发出爆叫。

  鹿嘉渺先是捂住了先生的脸,等主持人笑着圆场,“不愧是我们以甜蜜恋爱出圈的小情侣,那此刻,让我们一起恭喜事业爱情双丰收的鹿先生。”

  ——“恭喜鹿嘉渺先生,获得最佳新人奖!”

  在骤起的鲜花和掌心中,鹿嘉渺从台下走上台都还晕乎乎的。

  但等到奖杯和话筒递到手上,他看向藏矜白,对上他眼神的瞬间,又忽然安定了下来。

  他脑袋还像被馅饼砸到一样晕乎乎的,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大抵是感谢这个世界的话,由衷的。

  但记得最后一句,“在所有谢意里,我最感谢我的先生。”

  藏矜白看着台上,看着他的小朋友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却在泱泱人潮里,只看着自己。

  他的小少年说——

  “亲爱的藏先生,我有许多想感谢你的时刻,比如现在。

  谢谢你给我永不缺席的陪伴。

  谢谢你接受我的好与不好,任性吵闹。

  谢谢你总守在身后,从不让我回头找。

  谢谢你的糖果和偏爱,耐心与等待。

  当然,最最谢谢你……用漫长岁月教会我,如何拥抱你。”

  那一刻,掌声如雷,纪念着他发光的爱情和十九岁。

  鹿嘉渺一顿领奖时告白的操作,成功在事业文里掀起一波巨浪。

  始作俑者出了颁奖台,就换回少年气的浅色卫衣,戴个鸭舌帽,和藏矜白走在无人打扰的偏僻小道。

  台上情真意切能说一堆,下了台反倒害羞了,埋着脑袋说饿啦,忙着回家吃饭。

  鹿嘉渺的害羞总藏不住,会从他的耳尖暴露出来。

  鹿嘉渺闷着脑袋往前冲,忽然被勾到了卫衣兜帽。

  然后他就看到帽檐挡住的视线之下,出现了一只修长好看的手。

  “鹿嘉渺先生,”藏矜白彬彬有礼道,“可以借一下你的左手吗?”

  “?”鹿嘉渺不明所以地抬起脑袋,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但还是下意识递出了左手。

  然后,再他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就感受到了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顺着无名指指尖滑下……

  他垂眼一看——是一枚男款的婚戒。

  那瞬间,仿佛有什么温热的暖流顺着那枚戒指流到心脏……还没等人反应,就带来剧烈如山洪的心跳。

  鹿嘉渺盯着戒指愣了好几秒,才呆呆问道,“这是……求婚吗?”

  他似乎忘记了还有征求同意这个环节,目光又落到藏矜白的左手上,“你的戒指呢。”

  “结婚登记处。”藏矜白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无名指,“我先赊来一枚,我的等你去认领。”

  结……婚?

  他们……也可以结婚吗?

  鹿嘉渺一边心脏剧烈跳动,一边不受控制地设想这些问题。

  直到感觉听到了藏矜白轻轻地笑,他才突然想起什么,又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去年大半年花那么多精力就是为了推动这个呀?!”

  藏矜白去年也挺忙的,除了休息时陪陪鹿嘉渺,他几乎一直在外奔波演讲。

  从前几乎不露面的人,那段时间频繁出现在媒体上。

  鹿嘉渺有点儿笨,又不爱动脑,看不懂这些商业节目,一直都是回家以后缠着当事人直接说给他听。

  但藏矜白呢,和他说话总像和小朋友讲故事一样,只说在推进一项政策的民意投票,多的从没讲。

  此刻,鹿嘉渺惊讶过后,眼眶开始慢慢红了起来。

  藏矜白怕这小孩儿哭,温柔笑道,“我的小朋友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名分总不能缺的。”

  今晚的星光特别亮,像有人守护在天上。

  鹿嘉渺安安静静地看了藏矜白很久很久,直到他牵起自己的手问,“回家吗?”

  “嗯!”鹿嘉渺重重点了点头,“回家。”

  *

  总想用很多言辞来书写未完待续,但从提起到落笔却好像只过了一个夏季。

  仲夏又仲夏。

  仲夏夜未央,余生漫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