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小雨淅沥,固定的升旗仪式被推迟到下午进行,学生坐在各自教室里聆听广播。

  孟淮晚今早特地给谢悠带了份早餐,还有一瓶芒果汁。正从包里将其取出,听到周围同学讨论。

  “希望下午雨不要停,我真心懒得出教室。”

  “是啊,我周末化学作业还没补完呢,下午还补不完那姓李的糟老头子保不齐得弄死我。”

  “不是保不齐,是一定会弄死你。”

  “切,那我就抱谢忧大腿,让他个李老头克星救我一命。”

  “笑了,他今儿都没来学校,怎么救你?你自求多福吧!”

  “啊?哎我去,我才发现谢忧没来。这第一节课都快开始了啊他怎么还没来,迟到了?”

  那男同学看向对着谢悠空座位发愣的孟淮晚,问他知道吗。

  握着还热乎的早餐的手紧了紧,孟淮晚小声说不知道。

  昨晚谢悠就没回学校,说是想再在家里住一晚,早上会回。

  ……可为什么还没来呢?

  “你和谢忧关系最好,你去微信上问他一下呗。”

  孟淮晚点点头,真去问了。

  孟淮晚给谢悠发消息期间,景昀就坐在最后排椅子上嚼珍珠,这小子大早上吃炸鸡奶茶,吃得教室里一股味,也没人说他不是。开个窗户通风一下吧,霍焱还夸他善解人意,懂得照顾同学感受。

  “快上课了啊,早饭还没吃完的同学抓紧吃,预备铃响后就别吃了。”

  直到预备铃打完,景昀嘴里还吃着,对女教师的话充耳不闻,把手机拿到桌上光明正大地看。

  作为班里的纪律委员,孟淮晚平时怎么也会象征性地管一下,别提这还是为数不多能和景昀说上话的机会。

  今天却也没有管,专注而耐心地等待谢悠回复他消息。

  一个吃得嘛香一个对着手机神游,女老师怀疑这俩想上天。

  …

  被罚去打扫一楼食堂,孟淮晚第一次被景昀主动问话。

  “谢忧回复你了没?”

  景昀当然不可能安安分分打扫,他把扫帚当金箍棒一样扛在了肩上,问孟淮晚。

  这个点学生都在上第一堂课,食堂里除他俩没有别的人。

  孟淮晚正沉浸在被赶出教室的羞耻里,闻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他谢悠没来学校的事。

  “说话啊。”

  “啊。”孟淮晚低声,“还、还没有。”

  “没有?靠,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孟淮晚抿唇没说话。

  自周五那天过后他就有点迷茫。

  因为他发现自己从曾经的只会面对景昀紧张,到现在听到“谢忧”名字也会一样紧张,但对景昀的紧张又没有减少……

  是不是就意味着,“谢忧”在他心里的程度已经渐渐变得和景昀一样重要了?

  可是他怎么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呢。

  出于友好的同学爱,景昀开始还对谢悠是不是出事了而感到慌张,然后表情就放松了:“不对吼,他没回你没准是懒得回,我就经常不回陆晋和霍焱俩二傻子消息。”

  孟淮晚:“……”

  莫名的,听着有点不舒服。孟淮晚道:“他不会懒得回我,我们这周有一直聊天。”

  “他应该就是没看到,或者被事情耽搁了。你给他消息试一下,他肯定也不会回你的。”

  景昀才不试,他都没有加谢悠微信。

  他之前问了一圈,才发现好多人都有谢悠微信,就连陆晋那二百五都有。

  谢悠和他一个班,虽然关系不怎么好吧,但至少最近没再起冲突不是?

  周五还帮了他一回,那小崽子怎么就不想着加一个呢。

  景昀心说我又不会不同意。

  孟淮晚觑着他表情,第一次和主角攻说那么多话还没有犯结巴:“你不会是没有他微信?因为上次李老师的事,最近有好多人跑去加他,别的班都有加,‘忧忧’全都同意了。”

  ……“忧忧”。

  听见孟淮晚这么称呼谢悠,景昀嘴角不受控制地隐隐抽搐起来。

  怎么感觉有点不爽呢,是因为叠词听着太恶心心的缘故么?

  显然,孟淮晚还对景昀刚才那段话耿耿于怀,他嘟嘟囔囔道:“谢忧”和你又不一样,你追求者这么多,而他只有我一个好朋友,才不会故意不回我……”

  “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和‘谢忧’关系好了,同一个意思你来来回回要表达几遍才不嫌累?”

  真的,要不是自己班的,景昀这会儿已经骂人了。尤其在看到孟淮晚听见他的话后,变得委屈至极的脸。

  景昀是真头大,也是真怀念起了谢悠那副又酷又飒,惊艳到人心坎儿里去的模样。至少他是个硬骨头,不会说说两句就一副要哭的嘴脸不是?

  接下来的时间,景昀在一旁偷懒玩手机,孟淮晚低着头默默打扫。

  换垃圾袋时孟淮晚被呛的咳嗽不止,景昀也没给眼神。

  两人始终保持挺远的距离,互相不说话不搭理,全当对方不存在。

  霍焱赶在下课五分钟前跑过来找景昀,后者看他累的跟狗一样,挑挑眉:“有事?”

  “别说…还真有。”霍焱气喘吁吁道,“老郭子看见你不在班级,刻意让我来找你。景昀……你妈妈好像出事了!”

  景昀听后表情僵住。周身血液好似在这一刻逆流,手脚变得冰凉。

  在角落扫地的孟淮晚没听到这些。

  他想让景昀把门口那小块地扫一下,别的都由自己来打扫。抬头,却只来得及看见被抛下的扫帚,景昀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孟淮晚脸再度垮了下来,“……”

  自己之前都是带着滤镜去看景昀吧?其实景昀真没他想象中那么好。他连那么小一块地都不愿意扫!

  *

  “是偏头痛,这次痛的比较厉害,散步路上差点摔倒,妈妈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呀。”

  电话那头,女性温婉的声音传入景昀耳朵。

  景昀眯了眯眼睛,黑褐色的瞳孔情绪不明,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盯着低头装鹌鹑的霍焱。

  等将这说话大喘气的东西吓得两条止不住地打哆嗦,他一膝盖踢霍焱屁股上,给这颤抖的鹌鹑踢得嗷嗷叫着跑远了。

  景昀舔了舔后槽牙,云淡风轻对电话里道:“没事儿,妈你现在还有不舒服吗,医生说严不严重,用不用住院?我请假过来看你。”

  “不用,你可别请啊,在学校好好上课多听任课老师的话,但凡你能听一句,妈都能开心得笑出声音来。”

  老子有那么不懂事吗?

  第一堂课就被赶去扫食堂的景昀:好吧老子就是不懂事。亲妈都管不住我,更别说学校老师了。

  “我这病都陪了我几十年,哪还需要住院,再配点药就好了。况且我如果住院了,家里那几盆杜鹃可怎么办?杜鹃可是出了名的难养,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景昀:“有啥不放心的,不是还有管家吗,卧槽那么大个活人照看一盆植物都照看不好了?”

  “你又说脏话是不是。”荆岚说,“管家有自己的日常工作要做,特地请雇工似乎也没必要,让你爹那些个姨娘来养的话……”荆岚在那头摇首笑了笑,“肯定不会照看细心的。”

  “卧槽那我来养啊,我细心。”

  “景昀。”母上大人一变语调,景昀就不敢欠了。

  “院子里的柚子树你都能给我养坏好几棵。柚子树是不是很好养?”

  景昀:“是!”

  “那么好养的植物你都能给养死。细心的反义词就是用来形容你的。”

  景昀:“您说的对,将来我给您找个‘细心的近义词’儿媳妇,您就可以不用再操心这些了。”

  这番委实算是炸裂发言了。办公室里好几个老师都惊讶看向景昀。郭老师呛了好几口水。

  景昀奇怪地一一回看过去,大爷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郭老师端着保温杯的手对他摆了摆,意思是你们继续聊,甭管他们。

  母子俩就又扯了一些别的话题。

  忽然,荆岚语调变得很温柔很轻,她看向桌上装着满满几盒药的塑料袋,在电话里对景昀道:“说起来,今天真的多亏了那位同学。他应该是你们学校的,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校服。”

  “如果不是他及时将我送去医院,我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在路上疼得晕过去。你有空的话替妈妈送点水果,好好感谢人家。”

  景昀大少爷脾性,完全没往心里去:“助人为快乐之本,每个人都该拥有的良好品德,这是那位兄弟应该做的,我口头道谢一下就好啦。”

  “我跌倒时是那男孩子冲过来扶住我的,我把人家手背都压紫了。挂号费看诊费医药费也都是人家垫付的。好像还耽误了人去上课,我瞧那同学手里还拖着行李箱。”

  荆岚叹息:“你说光口头道谢一下就好了?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懂感恩的孽子。”

  景昀:“……”

  那是得好好道个谢。

  景昀摸了摸鼻子:“行呗,那你告诉我那名同学叫啥,我给人家送两万块钱过去。”

  猜到母上大人即将不满什么,又高声补充:“再带些礼物,一定给人家好好道谢,三百六十度边翻跟头边鞠躬那种!顺带磕个头。”

  荆岚:……倒也不必如此。

  “不过说这么多,妈你还没告诉我人家名字呢。”这要景爷爷我怎么在这北垣的茫茫人海中找寻。

  提到这个荆岚也愁:“我问了,那孩子一直以‘举手之劳’推辞,我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年纪嘛,也看不出,高一到高三都有可能。”

  “不过卖相是真的真的特别好看。黑发黑眼睛,有种东方传统的浓墨重彩式的漂亮,明明是男孩子却完全可以用美去形容。眉梢还有一处指甲刮过的小伤,你仔细留意一下。”

  荆岚回忆到一半,又笃定道,“算了,也不用留意,只管找你们学校里最好看的就行,一定是他。”

  景昀差点就要反驳一句您心里长得最好看的不是我吗,继而,又想到能让他这位审美挑剔的母上大人,用两个“真的”去强调对方好看,那真得是好看上天了。

  就是……

  “妈你搞错了吧,我们学校没有这号人。这种已经不是人了,该称为神,总之不可能是学生,搁娱乐圈当巨星还差不多。”

  景昀说着说着,表情渐渐变得警惕还惊恐:“妈,会不会是您做梦梦见的?其实送你去医院的只是正好在街边买菜路过的大婶?臆想症趁早发现趁早治啊妈!”

  那头的荆女士听见最后这一声嘶力竭的“妈!”,属实被深深地无语住,半晌没有吱声,“……”

  景昀明显挺久没诶过打了,还有一堆牢骚蓄势待发,闭合的办公室门外猝然嘈杂起来,硬生生将他思路打断。

  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还伴随几名女生努力压低的兴奋尖叫,勾起了景昀以往陪荆女士去看天价演唱会的记忆。

  感觉这群人除了有刻意压抑尖叫,也和那些看见偶像本人的粉丝没其他区别了。

  景昀正想着真有巨星来他们学校演出了啊?高一入学时的自己都没这阵仗。门忽然开了。

  拧开门把手的指骨修长。一道清艳身影直直闯入他视线。

  少年似乎是淋了雨,乌黑色发梢湿漉漉的,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本该白皙漂亮的手背泛起大片刺目的瘀紫,看着有些微悚然,其主人却感受不到疼一样,浑然没在意。

  他拖着行李箱匆匆进来给郭老师补写请假条,又匆匆拖着行李箱离开办公室。全程垂着眼皮没说一句话,也没看景昀一眼。

  望着那清瘦而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景昀短路的大脑重新运作,扣出一百来亿个问号:??????

  ……艹了。

  他的救母恩人是谢悠。

  神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