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悠他们班班主任郭老师接到荆岚来电时还在授课,他走出教室接通道:“喂,景昀妈妈,您有什么事吗?”

  “谢忧的父亲?没有吧,我记得他没有问过我关于其他家长的联系方式。对,他也没有联系过我。”提起这个郭老师就头疼,谢忧父亲当真是一点都不关心自家儿子的学业,整个高中没有一次家长会能见到他面。

  “今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听英语老师说谢忧那孩子说上午身体不太舒服请假回去了,其余没别的……抱歉啊景昀妈妈,教室里又开始闹了,我先回去上课,有什么事我之后打联系您。”

  挂断通话,荆岚心里已经有了判断。景昀的担心和猜想没有错,那孩子的父亲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配为人父。

  自己孩子出了事,第一时间难道不应该是联系学校,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个谢修岷却能在这么短时间里知道她的手机号,一开口还不是想着主持公道,而是索要钱财,自己孩子对他来说就只是可以利用的赚钱工具?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这下不只是景昀,连荆岚都对谢悠感到心疼。

  尤其当几天后荆岚赴约,在一家咖啡馆里与谢修岷详聊的时候,越发地感到奇怪——那孩子斯斯文文,性格安静稳重又踏实,不仅心地善良,还长得十分漂亮,脸都不用洗出门左拐就能进击演艺圈的程度。

  然而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不论谈吐还是举止,亦或是相貌,都不像是个有半分文化水平的家伙,究竟是凭借什么才能养出那般优秀的孩子?

  “每月给三万,或者四百万一次性付清,这事就这么了结了,您的意思是这样对吗?”荆岚手掌交叠放在膝盖上,给人的气质自始至终都是平和而温婉的。

  心里在想,只是为了那四百万就能做到这地步,这都不是不配为人父了,是畜生、混账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谢修岷摸着下巴上没剃干净的胡茬,笑道:“这数目对您来说不是小菜一碟?”

  “而且依我看呐我家那孩子应该挺喜欢你家孩子的。出了那么大的事,回来后也没有哭闹,我觉得他俩还挺适合的。”

  听出对方话里有话,荆岚勉强维持温婉端庄的笑:“哦?”

  谢修岷砸吧嘴道:“其实吧,要不是我那儿子还未成年,我原本也不想问你要这笔钱的。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样吧,亲家母。”

  这一声流里流气的“亲家母”给荆岚喊得眯起了眼。景昀眼睛随她,乍一眯眼,锐气很足,可惜谢修岷没有注意到。

  “我瞅那俩孩子是互相喜欢,您要是觉得那俩孩子合适,不如干脆办成喜事,等高中毕业后就先给俩孩子订亲,到时候只用付我——”谢修岷伸手比了个数,“两百万。算作是聘礼。从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未来的事情没人吃得准,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万一以后有什么需要亲家母您帮忙的地方,还望包涵呐。”

  谢修岷一脸谄媚地搓着手,仿佛钱到手只是早晚的事。

  荆岚也不是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这种贪婪之辈的心态太好懂了,无非就是等以后对方差钱的时候,再给他转账打钱。

  至于什么时候差钱呢?还不是凭谢修岷一张嘴的事,届时就跟无底洞一样,根本不能奢求这种败类会有满足的一天。

  如果此刻与谢修岷见面的是景昀,恐怕早已暴跳如雷,直接把咖啡杯摔谢修岷脑袋上都有可能。

  到底是母亲,荆岚相对沉得住气,向服务员结账并买了单,留下一句后挽起外套起身:“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先回去问问我儿子的想法和意见,先告辞了,您继续慢用。”

  “诶好的亲家母,我相信您肯定就能很快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手机保持联系哈。”一看荆岚结了账,谢修岷才终于去碰桌前的咖啡,他把咖啡喝的和汤一样,动静吸溜吸溜的。

  荆岚维持着始终如一的微笑,忍着生理不适离开了咖啡馆。

  回去后,荆岚没敢把和谢修岷谈话的内容原封不动地转达给景昀,以那小子的脾气,要是知道“谢忧”他父亲把自己亲儿子当赚钱的工具,非得开着路虎冲去谢修岷家一番大闹天宫不可。

  只挑了句这件事的确和谢修岷脱不了干系,也让景昀着实气得够呛,通话里气息都不稳了。

  荆岚让他冷静,告诉景昀自己绝对不会顺了谢修岷的心意,做那每个月给他转钱的冤大头。

  倒不是心疼钱,而是心疼那孩子居然有个那个不是东西的父亲。那种败类,就不配得到一分钱,不配过上顺心日子。

  否则对“谢忧”来说太不公平了。

  “这件事就交给大人来处理,景昀啊,你这段时间多陪陪那孩子,那孩子出生在那种家庭里,从小到大也不知道遭受过多少委屈。即使他看着再坚强,从不对外表现出来脆弱的一面,也是名有血有肉的人,你有空就多陪陪他吧。”

  纵使荆岚不说,景昀也会这样去做。

  如果连亲生父亲都不在乎孩子,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在乎他的人可能就只有景昀。即便少年或许已经独立到不需要有任何在乎他的人存在,景昀也想不管一切地强硬闯入他的生活,在他人生轨迹里留下一抹属于自己的痕迹,不求回报。

  谢悠请了三天假,这三天里他每天都按时接谢苒上下学,并挑了一家餐厅帮她过了生日。刚满七岁的谢苒很开心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光,希望以后每天都是哥哥来接自己。

  对此,谢悠摸了摸她脑袋,问她由爸爸来接不好吗,更喜欢爸爸还是哥哥?

  谢苒性格和以前相比不知道变得开朗多少倍,她傲娇地嘟起小嘴,说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果果当然更喜欢哥哥啦!”

  谢悠:“那爸爸呢,一点都不喜欢么?”

  “……不知道。”谢苒垂着脑袋,支支吾吾地说,“爸爸脾气不好,经常酒一喝多就会打哥哥,但是又……”

  谢悠大致明白谢苒想表达什么。

  谢修岷一喝多,就对冲原身动手,将气发泄在亲生儿子谢忧的身上,但是唯独不会对女儿谢苒动手。

  为什么?是比起儿子更喜欢女儿,还是人性尚未完全泯灭,不舍得虐待年幼的女儿?

  都不是。只是因为谢苒的母亲还在,在谢苒背后还有人能为她撑腰,谢修岷不敢动她而已。

  原身有什么?原身什么都没有,柿子只挑软的捏,欺软怕硬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都是像谢修岷这类人做出来的事。

  “果果。”谢悠弯腰蹲下,摸着谢苒的脑袋与她平视,“如果有一天爸爸犯了错事,被人抓起来,你以后没法再见到爸爸了,会觉得难过吗?”

  少年声线温柔,一双眼眸泛着玻璃珠般剔透的色泽。

  见小女孩迷茫眨了眨眼,似乎没反应过来,谢悠温柔地补充道:“只是说如果。果果觉得为难的话,不回答也没有关系,哥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照顾你。”

  哥哥会一直陪着你,谢修岷却再也没那个资格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管谢苒的回答是什么,将涉及他底线的谢修岷亲手送进监狱,是谢悠已经做好的,谁都无法干涉他决定的事。

  谢苒看着面前和天使一样漂亮又温柔的男生,抿嘴认真思考了一通,郑重说道:“难过应该是会有一点点,但是不会太难过的!如果爸爸做了错事,就应该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没有任何人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是么。”谢悠轻笑道,“果果真是个正义又懂事的孩子。”

  听到这话,他完全能放下心来了,弯眼笑起来,轻轻捏了捏这段时间长胖不少的谢苒的脸颊,领着心情雀跃到能原地起飞的谢苒去了旁边一家装横精美的中式餐厅。

  这一幕落在谢苒的几位放学回家顺路的女生同学眼里,表面矜持,内心深处却好一番羡慕:呜呜呜谢苒的哥哥好温柔好帅哇!我为什么没有一位这样的哥哥!!

  *

  隔天傍晚,趁着谢苒的母亲带着儿子谢朗来谢修岷家里吃饭,谢悠在寝室里拨通了派出所电话。

  警车开到小区时,谢修岷不以为然,在餐桌上一边喝着老酒一边说他们一家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了,月入三万不是梦;

  警车停到楼下时,谢修岷还在唏嘘老邻居们平日里相处着感觉还挺老实的,没想到还会有警察光顾;

  “301室谢修岷在吗,接到来电举报,现以你涉嫌对未成年下药并进行敲诈勒索对你施行相应措施,请与我们走一趟。”

  门被敲响那一刻,谢修岷一脸懵逼,不敢相信到脸上的肉都在抖动抽搐:“不是……你们搞错了吧?我他妈什么时候……”

  “我们这边有您儿子提供的作案药物外包装,以及您与荆女士的对话录音。”警察不容置喙道,“如果有误会可以之后解释,现在请你配合调查,与我们走一趟。”

  “不是,不是这样的…肯定有误会啊!”谢修岷被扣押着下楼前,以求救的目光回头看向谢苒的母亲。却见女人嫌弃地望着他,神情尽显不耐烦。

  “砰——”门应声关上,警车鸣笛着驰骋出了小区。

  同一时间,谢悠披上外套打算出门散散心。抵达寝室楼下,还没来得及走几步,就见一道高挑修长的人影站在冷白的路灯下,半边肩膀和脸都沉浸在黑暗里。

  离近了,对方回头,正是一身黑色长大衣的景昀。

  谢悠停下步伐,定定看着他。

  “怎么了?”景昀仿佛早知道他会到来一样,十几米外,对他展开双臂,笑着喊他过去,“快来,让我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