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逝的第一年, 老丞相白越在早朝请求辞官回乡,朝上一片哗然,厉沧澜准了他的请辞。

  白越辞官后同夫人回了乡, 再也不过问朝廷之事。

  然而后宫空悬, 不少大臣开始上奏折请求行选妃大典, 皆被厉沧澜一一打回, 不准再奏。

  太后病逝的第二年,白止始终未孕, 又有不怕死的大臣开始上奏, 宫里隐隐约约传白止根本就无法生育,更甚者开始传厉沧澜有龙阳之好,所以才迟迟不肯纳妃…

  于是,在某日, 厉沧澜昭告全国此生不再纳妃并告知白止是男子之身。

  此消息一出, 全国哗然,大臣们反应过来纷纷上书表示于礼不合,请求废后,甚至有以命要挟的…

  厉沧澜烦了, 大手一挥,当下就威胁若是再提此事, 无论是谁一律格杀勿论。

  有些不要命的大臣再提起此事时, 厉沧澜就罢了他的职位, 将人撵回府去。

  这项命令开始在全国上下实行, 大街小巷,若有人非议, 不出一柱香便会被官爷请去牢里呆呆,严重的几大板子伺候, 不出半条命别想出刑部的大牢。

  与此同时,厉沧澜再次在全国各地推行新政,包括涉及民生的减税和各商业发展宏图。

  此新政一出,极大富余了财力,百姓的负担减轻了,对二人之事越发不在意了起来。

  百姓们开始认为:不就是喜欢男子嘛,是个好皇帝便行,谁又敢管天家的事?

  敢说话的大臣被厉沧澜罢免了职位,朝堂之上无人再敢提此事,再不济还有七殿下呢,只要这大景还是厉家的天下,便乱不了。

  再说这两年,厉沧澜开始放权给厉鸿熙,很多事都让他去历练,就连这次的新政,也是交给小殿下到各地去督办…

  那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他们的皇帝啊,当腻了,想退位让闲呢!

  渐渐的,就再也没人提起这件事了。

  白止终于脱去女装,也不必整日拘束于后宫女子的礼数,有皇上的命令,风仪宫上上下下皆恭敬如常,只是称呼还是未变。

  只是厉鸿熙知晓他的身份之后,小嘴一撇,眼泪巴巴,控诉两人居然瞒得他如此深,竟半点不肯透露,着实同白止闹脾气了好一会。

  厉沧澜可不惯着他,冷着脸又让对方出宫磨练去了。

  白止回归男子之身,白瑛也自然如愿以丞相之女的身份嫁给李沐。

  太后病逝的第三年,李沐和白瑛大婚,厉沧澜和白止作为娘家人操办俩人的婚礼,丞相府内张登结彩,场面十分热闹,羡煞旁人。

  白止姐弟二人,虽偷梁换柱,却都各自寻到了所爱之人,这一段佳话当即被编成话本子,在民间流传,且颇受百姓喜欢,渐渐的,有些商人看上了其中的商机,便将几人的恩爱以原型编成各种感人的爱情故事,在民间风靡一时。

  白止听说这个消息时,他正在海棠树下晒太阳,还颇感兴趣招招手让绫罗寻了一两本来。

  书中是这样写的:

  只见俊俏的男子嘴角叼花,朝站着树下的美少年盈盈一笑,走上前把人圈入怀里,将花递给他,低哑着声音,问:“敢问公子贵姓?”

  怀中的美少年一时羞愧,轻咬着下唇,一副娇羞模样,美目含情,喃喃道:“阿…”

  “阿止,看什么呢?”

  头顶厉沧澜低沉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白止急忙合上书,视线落在对方手里的花,画面顿时重合…他后背一凉,逃似的溜了,徒留下一脸懵逼的厉沧澜。

  此后数日,绫罗无意间翻出那本被白止丢在角落吃灰的话本——《俊俏郎君恋上我》。

  她嘴角有些诡异地抽了抽。

  太后病逝的第四年,厉鸿熙年十七,厉沧澜便迫不及待退了位,将大景全部丢给了厉鸿熙。

  百姓们到是没异议,这四年厉鸿熙被厉帝派出宫四处游历,早已收服了民心,全国百姓对他的即位无半点异议。

  而朝中的大臣,有武将之首李家父子的大力追随和厉沧澜雷厉风行的手段,丁点的异声皆被淹没了下去。

  只是厉鸿熙还是给厉沧澜留了个摄政王之位。

  .

  大景二十年,厉鸿熙已即位一年,一切皆循厉沧澜在位时的朝制,并未作任何改变。

  初春时节,御花园里的花开满枝头。

  李祥瞧着正停住脚的厉鸿熙,笑着说:“皇上,这些花倒是开得正好。”

  “是啊。”温润的声音响起,厉鸿熙挑挑眉,突然想到了什么乐子,说:“你差人去办个什么赏花大会,都说大景出才女,让各位大臣之女进宫展示展示,朕到要瞧瞧这话有几分真。”

  有了前车之鉴,厉鸿熙才即位一年,大臣们就含蓄催他立后,厉鸿熙到不好龙阳,但也想立心爱之人为后,眼下灵感突发,才想了这么一出。

  李祥回:“是,奴才马上去办。”

  “不急。”厉鸿熙扭头问李祥,“皇兄可送了信回来?”

  “许是未到。”李祥摇摇头,温声说:“皇上宽心,说不定过几日便有动静了。”

  厉沧澜退位后,就拉着白止云游四方去了,李祥原本想跟着一起去,被厉沧澜留在了宫里,辅佐厉鸿熙。

  厉鸿熙游历四年,见识多了,青涩褪去,帝王之威便全部显露了出来,昔日天真烂漫的小殿下,眼下已能独揽大权,如今需要他仰着头看了。

  厉鸿熙点点头,有些赌气道:“若皇兄和嫂嫂还不回,朕就派人把他们绑回来,再也别出去了。”

  李祥听着这有些孩子气的话,哭笑不得,明白厉鸿熙这话总归说来,还是想他们了。

  站在两人身后的令策却恍然如梦。

  他尤记得五年前,也是在御花园,白止让他跟着回了凤仪宫…

  他和绫罗起初不是没有说过要跟着白止,只是白止最后将绫罗留在了丞相府侍奉白瑛,也问他要不要出皇宫,去过寻常人家的日子。

  只是…

  令策如今又怎能过回寻常人的日子?

  他拂了白止的好意,决定留在皇宫,至少厉沧澜带着他进宫时,他还能远远瞧上一面,替厉鸿熙效力也不算辜负了白止。

  微风吹拂起令策耳畔的发…

  他希翼这阵风能将厉鸿熙的思念和他的一道吹出皇宫。

  .

  南方是出了名的烟花之地,今日却下起了蒙蒙小雨,街上的行人并不算多。

  少年捂着怀里的药在雨里跑。

  他穿着破烂,衣裳上全是灰迹,还带着些血,浑身都湿透了,头上的雨滴顺着滴落模糊了视线,脚一崴,倒在了地上。

  浑身酸痛袭来,他不争气掉下了泪。

  他是这条街的小乞丐,家里一贫如洗,还有位病重的母亲。

  这街上有不少混混,见他年纪小,又勤工,每每在小巷里堵着他要些银钱。

  起初,他并不想给,还和人打了起来,只是后来那些人趁他不在家,欺负重病的母亲,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如同往常一样,他又被堵在了小巷里被要银钱,只是这一次,若他给了,母亲便没钱买药,他只能在手里紧紧攥着,等那些人打够了,便也散去了。

  他拖着酸痛的身体去药店买了药,药店老板见他可怜,想差人给他把伞。

  他摆了摆手,有些局促:“我…没钱。”

  他说完这话便跑进了雨中…

  少年咬着牙起来,又怕雨水把药打湿了,只能狼狈的将药往衣裳里藏。

  “可是摔着了?”

  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微怔,扬起头。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迫使他不得已半眯着眼,往说话那人看去。

  白止一身青衫,温润儒雅,美目微弯,正歪着头朝他笑,“怎么了?”

  说完将伞递到他上方,遮住这冰冷的雨水。

  少年眨了眨眼,似乎被这神颜冲昏了脑,呆呆看着。

  直到美人哥哥身侧的人轻咳一声,他的视线才往旁边移去,只见那人也是同样气势非凡的俊俏郎君。

  厉沧澜打着伞,淡淡瞥向他。

  被两人悠悠盯着,少年十分局促,脸上露出羞愧之色,默默低下了头。

  白止对他这行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侧身看见厉沧澜板着的脸,娇嗔一声:“阿澜。”

  人家还是小孩儿呢。

  说完,弯腰将手中的伞连同一些银钱递到那少年的手心,柔声说:“给,换身衣裳吧。”

  他方才就瞧见了,这少年怪可怜的。

  那双葱白如玉的手出现在眼前,少年有些慌乱往后退了退,仿佛自己是什么污秽唯恐弄脏了白止的手。

  厉沧澜急急拉过白止,怕他被雨水打到,无奈说:“伞也送了,钱也给了,阿止总能放心了吧。”

  白止往他怀里贴紧了些,笑眯眯说:“好了,我们走吧。”

  厉沧澜揽着他的腰正要离开,地上的少年却猛得抬头,紧紧拽着伞柄,说:“恩人,我…我以后会报答你们的!”

  白止只是笑笑,“不用。”

  少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两位哥哥能留下姓名么,我往后来寻你们!”

  厉沧澜转过身,淡淡道:“从这里一直往西走,大景正在招军,若你能进去,混的一官半职,能进京面圣,便有资格来寻。”

  少年摩挲着这话,愣在了原地,他突然想起民间最近的传闻…

  厉帝退位后,便和曾经的一国之母白止云游天下,顺带惩奸除恶,美名远扬…

  他恍然大悟,小跑了几步跟上去,大声说:“我一定会的!”

  身后是少年的呐喊,白止忍不住后瞧了眼,看见淅淅沥沥的雨中,少年笑着朝他大挥着手。

  厉沧澜把伞往下一压,遮去了视线,白止才回头,不满掐了把他的腰。

  从前他便发现厉沧澜不喜他将视线分给别人,如今这一年来是越发明显了。

  “你和他说那些做甚?”

  “若他真能如我所说,也不辜负你的心意。”厉沧澜安抚般揉揉他的头,“那样之人,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白止想想也是,便不再纠结。

  俩人在南方呆了好一段日子,前些日子收到厉鸿熙的书信,硬是被厉沧澜磨磨蹭蹭晚了半月才决定启程往京走。

  白止爱热闹,喜欢山川四海,厉沧澜这一年便把白止所有没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个遍,大有弥补他呆在皇宫里的那五年。

  雨点声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两人悠悠漫步,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厉沧澜嘴角微微上扬:“阿止,回去我们再办一次大婚吧。”

  白止侧身看他,笑意漫上眼底。

  厉沧澜同他十指缠绕,放低声音说:“这次,只是我的妻。”

  从此以后,他不是大景皇后,不是摄政王妃,他只是厉沧澜的妻。

  没了那些名头,他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做厉沧澜肆意撒娇的珍宝。

  白止笑的动人:“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