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失效的抑制剂，就像寿嘉勋人生道路上意外倒塌的多米诺绊脚石，接着倒霉事一件接一件，越想扶越扶不起来。
——“抱歉……”
办公室玻璃门忽然被推开一条缝，梁波在缝隙中露出半张脸：“寿总，有份重要的文件给你签一下。”
他说着递进来一叠纸张，在寿嘉勋眼前晃了晃。
寿嘉勋正被雍鸣气得头昏脑胀两眼发花，根本没看清梁波拿的什么东西，甚至没听清他说了句什么话。
但梁波随即从门缝抽回文件，大大方方推门进来，冲雍鸣礼貌微笑：“抱歉啊鸣总，公司内部的事，着急。
劳驾您……旁边会议室我给您占上了，您先过去稍坐两分钟。”
雍鸣在他进门后脸色变了两轮，第一轮是震惊、难以置信，恶狠狠瞪住高个青年。
第二轮在隔几秒后换成愤懑冷笑，翻梁波白眼：“呵，原来是你小子。”
梁波扬眉，抿紧嘴巴微笑，显得有点不以为然，并再次催促：“劳驾……您让寿总先把急活儿处理一下。”
雍鸣黑着脸抬脚，在他们身旁拉开房门走出去。
梁波把他所谓紧急待签文件背到身后，低声对寿嘉勋解释：“我刚才没走，在门外听见一点……我看他倒未必有什么恶意，不过嘴是真的够贱。
你先放松听我说两句成吗？”
寿嘉勋下意识做了个深呼吸，随即抬眼盯住梁波：“你今天没吃抑制剂？”
“吃了呀……”梁波表情微窘，接着从衣兜里捏出半包复合坚果给寿嘉勋看：“是这个吧？我吃了一早上，可能嘴里有味儿……”
他的信息素是带一点点油脂跟苦涩的暖调木质香，很像把核桃、榛仁、巴旦木混一起舂碎的味道。
由于十分平易近人，所以偶尔拿坚果混淆视听，一般人分辨不出来。
寿嘉勋讪然耸眉：“好吧……你想要说什么？”
梁波虚扶他后背，让寿总先坐到办公椅里去。
自己在寿嘉勋面前屈膝蹲下，扬唇浅笑：“我有三个新闻标题，你听一听，凭感觉告诉我，他们如果出现在社会版块，哪个点击数会比较高。”
寿嘉勋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只能点头任其继续。
梁波出题：“一、「成年A、O相恋后因感情不合分手」；二、「富家Omega与贫穷Alpha男友分手」；三、「应届毕业生Alpha求婚遭拒，被分手」。”
寿嘉勋哭笑不得：“什么鬼……？”
梁波表情很认真：“我已经尽量‘标题党’了，你觉不够‘爆炸’？”
“还好你不是新闻专业。”寿嘉勋单手拄额叹气：“‘标题党’是指过度突出信息不合理要素，靠耸人听闻搏取大众关注；可你瞧瞧你这些，每一条都合理到家了。”
梁波扁嘴做出个嫌弃的表情，摇头：“是因为事情太小了，而且实在没什么不合理的要素，‘标题党’也救不了。”
寿嘉勋怔住片刻，脑子里好像突然没那么乱了。
梁波说：“你看，就算我们‘什么都有’，现在决定分开，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不值当旁人饭后一盏茶，消磨两句废话。
何况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记得你之前教过我，一件我们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如果没办法弥补，我们就当它没发生过。”
梁波说到这里顿了顿，深深吸气：“寿嘉勋，你跟着我重复下面这句话——
「我讨厌梁波，我和梁波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相信我，说出来你就可以‘痊愈’。”
寿嘉勋已经逐渐舒展开的眉头再次挤到一起，小声但很认真的解释：“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给不了你想要的那种喜欢。”
梁波扬眉哂笑，自觉跳过话题：“那好吧，也就是说，我不用担心失业喽？”
寿嘉勋叹气：“你说得对，就算我喜欢过你，然后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
梁波忙不迭点头附和：“哪怕事态更严重一点，比如我被分手后，依然对你纠缠不清……你也只需要叫保安上来，把我叉出去就行了。”
寿嘉勋被他描述出来的画面逗乐，心情也跟着放松少许。
而且坚果味让他闻着闻着……居然有点饿了。
寿嘉勋摊开一只手，用眼神示意下属分享零食。
梁波故意抠抠嗖嗖的只给他倒出两块核桃仁。
寿嘉勋吃完核桃仁又伸手：“再来点儿。”
梁波这次把整个包装袋都放他手里：“扛饿还补脑，我下次买的时候帮你带一箱。”
寿嘉勋点头：“嗯，多少钱？”
“两百八。”
这位奸商漫天要价连眼都不眨一下。
寿总当场揭穿：“胡扯，我看超市里连过百的都没有。”
梁波低眉顺眼耍无赖：“那你就看着随便给嘛。”好像他还挺委屈似的。
寿嘉勋笑笑，没再继续纠结给钱的事情。
他好整以暇吃完手中坚果，转身翻了下梁波拿来的“文件”，果不其然是叠废纸。
“多谢你来跟我说这些。其实我没什么事，早上起晚了，没吃饭，可能低血糖有点心慌；现在好多了。”
梁波笑眯眯望住他：“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最近烦心事多，实力发挥不稳定，可能怼不赢鸣总，所以跑来助阵。”
寿嘉勋逐渐恢复元气，送他个赞赏式笑脸：“真的很遗憾你不愿意继续给我当助理，不过广告部锻炼机会多，更有前途，加油。”
只是讲出来的话有点不要脸，明明是他死样活气硬把人赶走。如果梁波的心理素质稍微差点，现在已经辞职了。
寿嘉勋说完起身，把雍鸣的电脑扣起来，跟自己的一起端去会议室。
梁波和他一起离开办公室，外面工位较近的罗秘书等寿总拐进会议室，低声喊了梁波一嗓子：“小梁，你过来。”
梁波笑容可掬转身返回：“罗哥，有事啊？”
罗谊仰脸端详他两秒，随即吸吸鼻子，显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你不是Beta呀？好家伙，连信息素都不藏了。你跟寿总是不是有情况？”
梁波不以为然撇撇嘴：“有情况就不用调岗了，公司里知道我装过Beta的人不多，您不要跟别人说哦。”
罗谊也撇撇嘴：“你胆儿可真肥。”说完冲梁波摆摆手：“没事了，你回去吧。”
寿嘉勋虽然经常换助理，但是连一个月都没干满的倒也不多；极速下岗却没被辞退的，更是绝无仅有。
好在梁波先前统共没坐几天班，公司里除了和他一起工作过的品牌部同事，压根没几个人认识他。
但这不代表他跟寿总的事没人议论，因为HR跟他新Leader报备过，品牌部和广告部的工位相隔也不远。
大家面对一个敢跑到Omega老板跟前炫信息素的Alpha，无论怎样臆测都很合理。
雍鸣跟寿嘉勋在会议室碰面的时候，寿总已经大致上恢复以往常态。
反而雍鸣心态失衡，忿忿不平指责：“你有毛病吧？千挑万选就挑那么个玩意。
咱就算不讲门当户对，你好歹找个跟你实力般配的啊，他怕不得比你小十岁？还是个应届毕业生。
哎我真服了你，你图他啥？图他傻大个儿？我特么真怀疑你是不是被他强奸了啊？”
“已经分手了，和平分手。”寿嘉勋神情淡定，和刚才在他办公室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并且无缝切换工作内容：“「欢程」接待分工，帝京归我，其他归你。”
“不可能。”雍总监坚定摇头：“你们顶多算帝京地区分包商，「登士」要提供的产品和服务比你们多多了。”
寿嘉勋扬眉哂笑，态度也很执着：“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是帝京区域分包，人家来帝京考察，你觉人家是来考察什么？”
雍总监嗤笑：“不是专程考察帝京好吧？只不过刚巧首站在帝京落地而已。你没那么大脑袋，别总给自己戴那么大帽子；卖水果是你厉害，广告圈你才混几年？”
两人暂时僵持住，寿嘉勋抬手看腕表：“快十二点了，要不先吃饭去吧，边吃边聊。”
“这是吃顿饭能解决的问题吗？”雍鸣抱臂坐在原处没动，神态冷硬：“「欢程」首次在华投放只囊括三块阵地，沪城是华东的，羊城属于华南；只有帝京是我的地盘。
如果他们不能在帝京立刻跟我签代理，我又把接待权让给你，相当于把我下半年的业绩都送给你了。
你觉‘一顿饭’够用么？”
凡事一旦扯上业绩利润、奖金分红，人人都会锱铢必较。
寿嘉勋大喘一口气，缓缓点头：“矛盾很尖锐，那样对你确实不公平。‘一顿饭’谈不完，那就回来继续谈嘛，总归能找到个角度适当的平衡点吧？”
“你知道别的公司遇见这种情况，怎么跟我谈吗？”雍总监既是提问，也是在提醒。
寿总面无表情开口：“不知道。”既是回答，也是回绝。
但他的回绝并没能阻止雍鸣传递暗示。
“吃完饭以后，他们还会请我泡夜店，然后由一位比较合我眼缘的Omega出马，拼命灌我喝酒，等把我迷得晕头转向，他会带我回家，或者跟我回家，发展一段让我欲罢不能的亲密关系。
只有到这种程度，我才有可能，心甘情愿帮他们一把。”
寿嘉勋讪笑点头：“很中肯的意见。”
他首先表示认可，但马上话锋一转：“不过我相信，如果你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人，恐怕坐不上今天这个位置。”
雍鸣面不改色凝视寿嘉勋柔和面庞：“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寿嘉勋冲他扬眉：“如果我是那样的人，恐怕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好好跟你说话。
雍鸣，你是我很欣赏的一位同行，相信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合作机会。”
“但如果你觉得，我此刻的表达不够真诚，或者坚持认为我是个会走捷径的人……那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你一定不是我直达目的那条最便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