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

  次日一早, 江言难得有了赖在床上的心思,眼神飘忽不定的,似乎在思考什么。

  直到佩奇扯着嗓子嗷了声, 他才如梦方醒,穿好木制拖鞋下床。

  时间已经不早,日光晒得石板亮堂堂的。

  他拿起牙刷到下面洗漱, 又打了盆水,沿着山洞的平台洒湿,让周围凉快些。

  佩奇呜呜叫了几声,豆豆眼充满好奇,似乎在疑惑他今日怎么起那么晚。

  天色刚蒙蒙亮,佩奇就到菜地里撵了一圈野老鼠, 还给自己猎回顿早饭, 吃饱之后, 趴在羊圈外好一阵。

  本来想按时放牧的, 结果等到日晒三杆, 也不见江言出来放咩咩兽。

  江言清了清嗓子:“昨晚在想事情, 所以有点失眠。”

  它对佩奇撒了谎。

  昨夜非但没失眠,反而睡眠质量格外的好……

  桌上有烤熟的肉和红根,还有一个水煮鸡蛋。他拿起红根和鸡蛋吃, 撕了点烤肉给佩奇当零食,随后去看昨夜晾的胰子。

  气候炎热, 胰子已经完全干透了, 江言拿在手里闻了闻,有股澡豆的气味。

  他先洗手, 打湿胰子往皮肤抹, 很快, 双手搓出白色的泡泡,冲了水洗去,洗过的肌肤干爽白净。

  简易制作的胰子,效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远远的,听到阿乔喊他。

  “言——”

  雌兽看见江言手里拿的陌生东西,尾巴贴着泥土拍打,好奇打量:“这就是胰子吗?”

  江言道:“可以试试。”

  阿乔用水把手打湿,抹了胰子,短短几瞬,泡泡沿着他的指缝落下,细细地嗅,能嗅到一股说不出来的香,气味很淡。

  再把手上的泡沫冲干净后,阿乔“咦”了声,惊奇道:“用这个胰子洗完手,两只手似乎都滑腻了,摸不出半分油。”

  他把手贴在鼻子前:“味道真的好香啊。”

  阿乔忽然腼腆起来:“言,可以分我一块胰子么?”

  江言点头:“这块你拿回去,昨晚我只尝试做了一块,目前来看是能用的,一会儿我就把所有胰脏和澡豆拿来做胰子。”

  阿乔笑呵呵地:“我帮你,顺便跟着学。”

  江言道:“好。”

  他找了根阿乔平日最喜欢的木桩让他盘起来,雌兽蛇尾一卷,盘得舒舒服服。

  江言抱出两个罐子,大的那个,里面装着昨夜处理干净的胰脏,直接捣成糊状就可以。

  他道:“胰脏弄成糊糊,澡豆弄成粉末。”

  澡豆干脆,用石杵锤弄几下很轻易地就能弄碎。阿乔主动接走装胰脏的罐子,拿起另一个石杵,自告奋勇:“这个我来。”

  本来江言想把澡豆给对方的,阿乔一笑,毫不在意道:“我力气大,我来。”

  并非看不起江言,在蛇族兽人眼里,江言这个雌兽,弱小得有些特殊。

  而从江言的角度来解释,那就是人类与兽人的体质上根本区别。

  人类体能的上限堪堪只到兽人的下限,哪怕是雌兽,他们平日也能做搬木和狩猎的活儿。

  奈何雌兽太少,蛇族的兽人们一致不愿意让雌兽们到野区深处狩猎,万一受了伤或者发生严重的意外,对于部落而言,得不偿失。

  阿乔嘴里哼着奇怪的曲调,三下五除二就把胰脏捣成糊糊,没有半点难度。

  江言将澡豆都弄成豆粉后,带着阿乔一起洗手,然后开始用一定比例的豆粉跟糊糊混合,搓出胰子的形状。

  胰子取半个手心左右的大小,材料有限,做小一点能得到更多数量的胰子。

  一个时辰过去,拢共搓出六十七个香皂。

  江言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和腰身,道:“最后等它们自然干燥就行。”

  阿乔感叹:“这也不难嘛,原来能洗出香泡泡的胰子,居然是这样做的。”

  江言笑道:“说简单也不容易,如果光靠我自己,首先猪的胰脏就没办法弄到,我可没实力去猎一头野猪。”

  倘若不是这次意外收获了澡豆,他也没法子做出香皂呢。

  阿乔跟着笑,片刻后,江言察觉对方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江言:“?”

  他问:“怎么了?”

  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麻布衣既宽松又短,遮不住什么。

  阿乔指了下江言的脖子:“这里有几个好深的印。”

  江言脑子轰得一下,想起昨晚撒特德亲他的时候,他叮嘱过要轻点,不然他会疼,而对方分明也顾及了他的感受,亲得很轻缓……

  所以到底为什么还会留印子?

  江言窘迫,当着阿乔的面不好意思去水面照着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阿乔窃笑:“言的脸好红。”

  雌兽们找了雄兽那么久,除非体力和精力跟不上,一时气竭导致脸红,很少有雌兽因为被舔而觉得害羞。

  阿乔觉得挺新奇的,但害羞的江言又莫名的吸引他想多看几眼。

  他想,他什么时候也会为了雄兽有这种害羞的情绪呢?

  做完胰子,阿乔跟江言吃了顿午饭就回去了。

  交榷日越来越近,部落今年不仅和往年一样准备丰富的肉,还做了麻布。

  许多兽人赶工编织麻布,人手不够,连撒特德都被请去狩猎队几日,他的力量顶好几个兽人,可以分出更多兽人留在部落帮手干活。

  所以撒特德中午不回来,要外出在狩猎。

  江言吃完东西打理了一会儿菜地,回到山洞,哪都没去,靠在竹椅上眯眼小憩,捋捋佩奇毛绒绒的大脑袋,难得偷了半日闲。

  竹椅靠久以后他觉得腰疼,找出储存的羊毛,取出一部分,加上麻布,打算缝个两用的枕头。

  可以当枕头睡,也能垫在腰后靠着。

  用骨针缝好枕头,江言垫在椅子上靠着试了试,又拿到床上躺着枕着,觉得不错,立刻打算给撒特德也缝一个。

  暮色沉沉,迎着傍晚的霞光,撒特德拎回许多新鲜的肉。

  江言正在择菜,把摘好的放进竹篮,抬头一笑:“回来了?还带了那么多肉。”

  不过这些肉他刚好拿来有用。

  眼下所有兽人都在为了交榷日忙活,江言想去看看,所以预备做些东西带去。

  部落里带了麻布,所以他就不带这些过去了。

  想起蛇族兽人都很喜欢吃丸子,江言盘算着准备几份半成品的食材,到时候直接带过去现做。

  这个时代兽人们吃东西还停留在比较表层的需求,可对于美味的食物,没有谁会跟自己的胃过不去,毕竟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

  各个部落的兽人,不也是丛林里的土著居民?

  而他们的生存法则,先是弱肉强食,才到繁衍。

  不吃饱喝好怎么有精力干其他的事?

  江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撒特德,察觉男人的目光跃向里面,他扭头一看,道:“那是我用咩咩兽的毛和麻布做的两个枕头,你一个我一个。”

  又道:“晚上我想做准备些肉酱,你帮我把肉全部剁碎。”

  撒特德心情好,就因为江言给自己和他都多了个枕头,于是活儿干得仔细又卖力。

  睡觉的时候,两人枕着同款枕头,江言有点不自在地别过脸:“你怎么老看我?”

  撒特德抱着青年,不知道用甜言蜜语表达。

  但他的身体更加诚实。

  江言抓了抓头发,呼吸有点乱,无奈地开口:“撒特德,你的精力可真旺盛。”

  如果一年四季间隔一两天或者两三天都得来大半宿,他怀疑自己迟早会被榨成人干……

  反观撒特德,在江言婉拒的情况下,已经有点无师自通了。

  气息在山洞里蔓延开,江言嗓子发紧,蜷起身子。

  毕竟是身心健康的青年,他也有点难受。

  撒特德掌心搓着他:“言,言。”

  江言听男人一直叫自己的名字,心跳又急又乱。

  “别、别喊了……”

  他认命地闭上眼,颧骨很红。

  “就一次啊,明天还要干活儿的。”

  不等撒特德反应,他倒是先熟悉的用胳膊抱住对方脖子,缠了上去。

  (下)

  一早,江言目送撒特德离开,之后开始忙要做的事。

  置放的胰子已经完全自然干燥了,他把每个胰子都检查了一遍,用麻布编制的袋子装成两份,留下十个。

  两个打算留下自己用,另外八个到时候带去交榷场。

  剩下的五十七个,三十个交给族长,另外二十七个,分给部落里的兽人。

  目前制作的胰子数量有限,如果部落里的兽人实在很想用它来洗澡,只能暂时互相借着使用了。

  江言先去找族长,在部落中央的空地很快看到对方。

  他绕过一群兽人,走近了,把其中一个麻布袋递过去。

  “族长,这是胰子,袋子里装有三十个。”

  又道:“另外二十七个我打算分给其他兽人。”

  尹林接过麻布袋,向江言表示真挚的谢意。

  “这是你做出来的东西,愿意分给谁就分给谁,总之,多谢你做的一切。”

  江言道:“我贸然来到部落里住,对你们也是一种打扰,还要感谢你们接纳我。”

  自从上次听了桑族人的事,还有前不久遇到的兔族兽人,江言已经发现蛇族在外族眼中的风评不是很好,把他们说的除了只会打架斗殴,争夺地盘之外、一无是处。

  别族的兽人,除了对蛇族惧怕,更多的则是回避,躲都来不及的那种。

  可接触了半年多,江言发现其他种族的兽人对蛇族好像过于妖魔化了。

  江言环顾四周,询问:“族长,近日带回来的野猪处理完了么?我想要点猪毛,拿着有用。”

  族长给他引路:“带回来的猪通常要好几日才能全部切割完,除了分给族人们带走的,东西都留在这儿。”

  江言跟着尹林走到另一座用木头搭建的大棚底下,地面用水冲过,血腥味已经淡去了不少。

  他从摆在原地的杂物里翻到猪的一些内脏,还有最近两日处理之后没来得及扔掉的猪毛。

  江言也不怕脏,钻进棚子弯着腰从一堆野猪杂物中挑挑拣拣。

  路过几个搬东西的雌兽,看见他,连忙笑呵呵地打招呼。

  “言在找什么?”

  “我们帮你吧。”

  江言摆手:“不用不用,只是随手扒一些猪毛,你们忙你们的。”

  对上雌兽们好奇的目光,连族长似乎都有点欲言又止,一副挺想知道的样子。

  他解释道:“我拿猪毛做刷子,还有牙刷。穿的衣物哪里脏了,不方便清洗的话用刷子清洗会更省力,牙刷拿来刷牙的。”

  族长:“嚼木根不就好了么?”

  有种木根嚼了以后嘴巴里的味道会淡去很多,凉凉的。

  江言道:“用牙刷会更好点。”

  族长说的木根他当然知道,不过没拿来嚼,而是晒干后捣碎成粉末,牙刷沾着粉末平日用来刷牙。

  整个部落除了撒特德跟他一起用牙刷,还有几个对他非常盲目信任跟着他学习的雌兽外,余下的兽人并不喜欢用牙刷刷牙,也不是经常嚼木根。

  江言觉得有必要跟族长提两句。

  他道:“牙齿对我们很重要,每日必须按时清洁护理,否则很容易坏了,导致没法吃东西,或者牙齿疼痛。”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整个脑瓜都嗡嗡的。

  江言:“族长也不想看见兽人们年纪轻轻就捂着一口烂牙,咬不动肉还喊疼吧。”

  尹林:“……”

  巧了不是,夏日炎热,就在不久前,有几个喜欢食肉的雄兽抱怨他们的牙疼,吃了祭司给的药都很难缓解。

  原来竟然需要每日护理才行。

  没有牙齿的野兽,对部分兽人而言,除了吃东西不便以外,更削弱了他的力量。

  他一忖,道:“我明白了。”

  江言露齿一笑,继续扒拉猪毛。

  尹林心想:言的牙齿的确是白的,看着干净。

  江言把猪毛带回山洞后,用水洗净,放在日光底下晒,消毒,静置等其干燥。

  他又去找林卡,打算请对方帮自己做个东西。

  此时,林卡正在抱着石刀劈木,江言去后边的树林里才找到对方。

  林卡问:“言,有何事呀?”

  江言开门见山:“林卡,找你帮我做个木车,到时候请你吃东西,或者你有别的需求,找我帮忙的话我能帮的尽力帮忙。”

  林卡甩起蛇尾把砍下的木头带回去,笑呵呵道:“不用客气,来找我做啥新玩意?”

  林卡虽是个有些年纪的兽人,但身体还壮着,有时喜欢做点奇怪的东西。

  不过族人们不会欣赏,他并不生气,自得其乐,把做好的奇怪东西摆在山洞,每日看到还挺高兴。

  江言道:“能推动的木车。”

  林卡摞好木柴:“说说看?”

  江言蹲在地上,用一根细长的树枝把他要做的木车画出来,并且给林卡讲解它的用处。

  林卡逐渐睁大眼睛:“这……”

  江言道:“说出来有点麻烦你,如果能在交榷日之前做出来就好了。”

  他画的这个简易木车,有木轮推动,还能置放东西,用来摆摊。

  若是单看图,以兽人如今的理解能力,得花时间才能琢磨几分。可配合江言的讲解,林卡并不糊涂,反而听进去了。

  他眼睛冒着光:“这木车整得挺好,你快回去吧,”又搓搓手,忍不住想开始尝试做这个木车了。

  林卡最近闲着,部落里没有兽人找他做东西,还挺寂寞的。

  江言再次表示感谢,没多停留,离开后回去带了两个大竹筐,身上背一个,手里拎一个,外出采集果子,佩奇也跟着他出去。

  树荫浓密,江言换了几处地方摘果都没怎么被晒,就是蚊虫有点多。

  他郁闷地把手臂上的包再次掐出一个十字,此刻格外想念有撒特德在身边的时候,至少蚊虫不敢嚣张地咬他。

  他带了十几个包回到山洞,正觉得难受,身前笼下一道微凉的气息,抬头,诧异。

  “撒特德,今日这么早回来?”

  撒特德接过他手上的竹筐,江言把两条胳膊展示出来。

  青年语气郁闷: “如果知道你回来早,我就等你一起出去了。”

  撒特德脸色阴沉,捧起他的胳膊:“言,我不好。”

  见男人这副表情,轮到江言后悔刚才不经思考说出那样的话。

  “没什么大事,过会儿就消了。”

  他声一颤,只见高大的男人低头,用舌头舔上他的胳膊。

  凉凉的……

  唔……又、又是唾液治疗法么。

  他耳朵开始发热,轻声道:“够了够了。”

  虽然撒特德一本正地给他胳膊上的包消毒,但江言的胳膊是不怎么痒了,轮到腰和腿不对劲。

  麻麻痒痒的,好像突然失去力气,站不稳。

  撒特德放下他的手,目光转向他腿上的包,小腿和大腿内侧都有。

  江言:“……”

  正准备喊不用,他整个人骤然腾空,根本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床边。

  而撒特德箍着他,给他腿上的包按照刚才的方式消毒。

  江言整个人发麻,唇张了又张,推拒的话说不出口,浑身颤抖。

  他紧紧抓住撒特德的头发,莫名的,有点害羞,夹杂几分难以表述的兴奋。

  可能都抓痛对方的头发了,可撒特德仍岿然不动。

  作者有话说:

  下意识撒娇埋怨的言言=。=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