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射没有看顾时,径直走到了韩夫子给他安排的位置上。

  那位置就在顾时旁边,顾时看着他的侧脸,依旧没有什么真实感。

  直到宋容从顾时的桌子上跳起来,骂了句:“艹!”冲着凌射一拳挥了过去。

  凌射单手反击是时,露出了手腕上的发绳。

  顾时才确定,这个凌射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在梦里的凌射,手腕上空如也,仿佛一条断了线的风筝,与顾时再没有丝毫的联系。

  而此时,看着凌射敏捷的一招一式,顾时心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欢喜。

  看来那天他身上受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心里呢?心里的伤呢?他原谅自己吗?

  顾时看到凌射三两下制服了宋容,李思陵一直想在旁边帮忙,到头来,那几闷棍,全都打在了宋容的脑袋上。

  “你傻缺吗?打个人都打不准?以后别说跟老子混的。”宋容气的哇哇乱叫。

  “我照准了这小子打的。不知怎么的,每棍都偏,可能这小子邪门,真不赖我!”李思陵委委屈屈。

  “艹!邪你大爷,滚蛋!”宋容歇斯底里,恨不得将火都撒在李思陵身上。

  “聒噪!”

  凌射单手,将宋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听到他还有力气骂人,又单脚踹了他的后腿,把人直接按跪在了地上。

  宋容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一看打不过凌射,赶忙灰溜溜的,逃回到座位上,假装无事发生,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凌射也坐了回去,左手撑着侧脸,右手攥着一个硕大又柔软的香囊,一边手指僵硬的捏着,一边闭目养神。

  曾经那双坠满微光的眼睛,被他凉薄的眼睫,遮挡的严严实实,显得整个人冷心又冷情。

  顾时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却没敢上前跟凌射说一句话。

  因为,没有收到过凌射的任何一封回信,顾时还不确定凌射对他是什么态度,生怕又触碰逆鳞,误会更深。

  反观凌射,也完全没有要跟他有交集的意思。

  韩夫子腋下夹着一本书,手上拿着戒尺,走到前方夫子的位置上坐下。

  看着完全没睁眼的凌射,啪的一声,将戒尺拍在了桌子上。

  凌射却依旧没有要醒的意思。

  “凌射!”韩夫子,蹙眉喊他。

  凌射这才勉强掀起眼皮,给了韩夫子一个满是杀意的眼神。

  韩夫子被看的眉心一跳,强压下心中惧意,才开始嘱咐凌射。

  “你刚来,基础不如大家,切不可再偷懒耍滑,耽误课业!”

  “嗯!”

  面对师长的初次教诲,凌射非但没站起来,行礼受教,还只是冷冷的从喉间挤出这么一个字。

  完全没把为人师长的寒夫子放在眼里。

  韩夫子向来是个爱面子的,这次却破天荒的没有发火,也没有要责罚凌射的意思。

  这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震惊不已。

  凌射答完,又继续闭目养神,仿佛刚刚韩夫子的劝诫,全都是废话。

  韩夫子,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尴尬的跟同学解释。

  “凌射身体不好,还在坚持来咱们学堂读书,足以令人刮目相看,我们就先让他休息休息,适应适应。”

  顾时在收到韩夫子的眼神求助时,第一时间出来帮了腔。

  “他确实是因为有伤,才会这样,以后大家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其实凌射是个又勤快,又好相处的人。”

  被说勤快,又好相处的人,刚一进门就打了人,现在又在明目张胆的偷懒睡觉,怎么看这人都觉得跟顾时说的这两个词毫不相干。

  但,比起韩夫子的反常,顾时第一次热心为一个人辩解,更让在座的人惊讶。

  什么时候,他们的高冷才子,也开始在意起,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看法了?

  这个凌射到底什么来头,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被先生和顾时优待?

  就在学子们窃窃私语时,凌射轻轻的撩起了眼皮。

  只不过他没有看顾时,而是一直盯着他手中摆弄的香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顾时在他不停的翻转中,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是他们之前为了让金丝雀能找到彼此,用的储物囊。

  顾时没想到,他会将里边塞满东西,另作他用,有那么一瞬间,顾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

  也不知道,之前那么多字条,是他收到不想回,还是真没收到。

  顾时还在愣神,韩夫子已经宣布了今天的试题。

  春闱在即,学堂每天,都带着即将参加考试的学子,不停的写各种各样题目的文章。

  以便大家掌握行文节奏,和考场规则。

  顾时一天都想着,他要怎么和凌射破冰,怎么和解,以至于,文章写的一塌糊涂,他都没有发现。

  傍晚人都走光了,韩夫子才把他叫过去,说了一顿。

  他作为韩氏学堂最拔尖的种子选手,这种状态,很令韩夫子担忧。

  不光是担忧顾时的个人前途,更担心他学堂的未来前途。

  顾时在他面前再三保证,这样的文章,以后再不会出现,韩夫子才勉强放顾时离开。

  顾时受完训诫一脸颓丧,刚出门,就与迎面而来的凌射,撞了一个满怀。

  凌射只虚虚的扶了一下他,便与他拉开了一段疏远的距离。

  他刚想要问凌射,怎么还没走,却被他这动作,弄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顾时还以为,凌射会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没想到,他却先于顾时,主动开了口。

  只听,凌射微冷的声音,在顾时耳边幽幽响起。

  “别再给我写信了,收不到。”

  “什么?”顾时一时没听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

  “鸟儿,叛变了!”

  凌射说完,也不管顾时听没听懂,明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转身出门,上车,一气呵成,独留顾时一人风中凌乱。

  难道他没收到自己的信?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给他写过信的?

  顾时迷茫的出了学堂大门。

  本以为凌射已经走了,可马车偏偏一动不动的停在门口,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顾时还在想鸟儿叛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听见马车里的人,冷声道:“上车,送你回家。”

  顾时喜出望外,连说那声“好。”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不管怎么样,凌射能给他个台阶,总归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