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不想去,奈何凌射紧紧攥着顾时的手,他挣脱不开,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某人,到了后院一处偏僻的院落。

  凌射牵着顾时,跨进卧房,顾时打量了一番屋里的陈设。

  房中只一桌一椅,还有一个铺着雪白棉被的,金丝楠木大床,陈设甚是简陋。

  床前一座略显陈旧的屏风,将顾时与凌射的视线隔绝在了外间。

  只能影影绰绰的,看见床上躺着个人,是男是女虽看不清,但顾时知道,这应该就是昨天被送入府中的凌颜颜。

  凌射拉着顾时,绕过屏风,走到凌颜颜床前,顾时的视线,瞬间落在了,凌颜颜交叠置于胸前的双手上。

  纤长的玉指末端,已经隐隐显现出,淡淡的青灰色。

  顾时跟随父亲,学了四年多的医术,虽不及那些行医多年的回春圣手,却也一眼就看出了,凌颜颜已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

  他表情凝重的问凌射:“她这是怎么了?”

  明明前些时日,还在永定侯生日宴上,一展曼妙舞姿的美人,怎么今日就奄奄一息的躺在了床上?

  “昨日入府前,陛下派人刺杀,伤势甚重,已无力回天。”

  凌射嗓音清冷,语气毫无波澜,明明说的,是他新纳侧室遇刺的事,却又好像与他毫不相干。

  顾时叹惋,同情的抿了抿唇,斟酌道:“为什么不请陆景川来试着救她,我当年不就是……。”

  “小时,她与你不同。”

  当年为了救顾时,凌射接了陆景川的悬赏令,就是以宁明劫一命,换顾时起死回生。

  陆景川要他杀了宁明劫,以报杀妻屠子之仇。

  而凌射要救顾时。

  看似他们各取所需,公平交易,实则刀把却攥在陆景川手中。

  他曾扬言,救顾时的药中,有一味药剧毒。

  若他救了顾时后,凌射反悔,顾时十年后必将暴毙而亡,再无回旋余地。

  凌射可以为了顾时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但别人不行。

  顾时明明知道,凌射除了自己,对谁都不会同情半分,但依旧难掩悲悯。

  又一个花季少女,成为了权谋的牺牲品,若不改变现状,下一个牺牲的又会是谁呢?沛之吗?还是父亲?

  回碎影苑的路上,顾时心情落到谷底。

  满心满眼都是,难以言说的同情和惋惜。

  凌射一直牵着顾时的手,在掌心摩挲,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能安慰顾时不安的心。

  沛之被迟胜带到碎影苑门前,等着凌射和顾时回来。

  在看到牵手而来的两人时,沛之第一时间匐地躬身,将头磕在了交叠的双手上。

  “侧室沛之,问世子和顾少君安!”

  凌射听到他这样自称,狭长的眼尾,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锋利。

  顾时听到这话,也不由眉心一紧。

  他心里虽有一瞬的不舒服,但人毕竟是自己带回来,他也没多说什么。

  只对迟胜说:“给他在府里找一个住处,安顿下来吧!”

  在他心里,沛之在在府里住下,无非就是,多个人,添双碗筷的事儿。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凌射,却因此,瞬间甩开了顾时的手,

  顾时摩挲一下被凌射松开的指尖,抬眸去看凌射,这人眼底早已冰冷一片。

  顾时心道糟糕,病娇的醋意,总是来的这么突然。

  顾时赶紧找补,对迟胜说:“把他安排在后院,清静没人打扰,还有助于养伤。”

  迟胜听出了顾时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让沛之离碎影苑远点,避免某人发火!他懂。

  “好,我这就带他……”

  不等迟胜说完,凌射沉着脸打断道:“不要让他住在府里。”

  那怎么行,凌颜颜都已经入了世子府,沛之怎么可以不住在府里。

  那顾时把他带回来的意义在哪?

  若惹了某个醋王,还没能保得住父兄安全,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时把凌射拉到一边,悄悄商量:“那让他住到凌颜颜隔壁去好不好?”

  “不许把他留在府里!”凌射出乎意料的执拗:“不许让他住在我们的家里!”

  顾时本以为,凌射能把凌颜颜安排到那个地方,说明,那个距离,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

  所以顾时才想着,把沛之安排过去。

  现在想来,并不那么回事。

  即将是死人的凌颜颜入府,是凌射顺水推舟。

  沛之入府,却触及了他的底线,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沛之的归顺,如今他这样说话,更加可疑。

  见顾时眼中似有犹豫,凌射眼眸逐渐幽深起来,内里翻滚着藏不住的阴霾。

  他盯着顾时的眼睛,突然问:“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是不是宁明劫威胁你?”

  顾时愣了一瞬,故作平静的回道:“没……没有,就是因为我吃醋了,凌颜颜既然在府中,沛之就必须留下来,这才公平。”

  一股怒意瞬间爬上了凌射心头,他气自己,没办法跟顾时坦白。

  他同意凌修交易,接凌颜颜入府,是他想利用凌修手中兵权,尽快解决宁明劫。

  他也气顾时,明明被宁明劫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顾时却不肯与他坦白,找他帮忙。

  凌射没理沛之,甚至于一个眼神也不屑于给,直接拉着顾时回了房间。

  迟胜跟了凌射多年,知道凌射这是默认了,顾时把人安排在凌颜颜隔壁的提议。

  于是,他便领着沛之,前往他的住处。

  迟胜边走,边给他讲府里的规矩:“以后在府上,不许自称侧室,因为世子和时公子,都没同意给你这个身份。”

  沛之低眉颔首,乖巧称“是!”

  “其二,以后出门,可以称时公子为少君,但在府里所有人一律称他为时公子,你也不能例外。”

  这次沛之倒是没有很快应承,反而好奇的问了句:“为什么?”

  难道是他们二人,并没有外边表现的那般琴瑟和鸣。主人也不承认顾时少君的身份?如果是这样,那他的计划,恐怕还得调整。

  “少君这个称呼,是外人给永定侯世子男妻的称谓。

  而时公子,说明他就是他自己,不是谁的附属品,这是世子对时公子的尊重,懂吗。”

  沛之惊的瞪大了双眼,他一直以为像他们这样,不能传宗接代的男宠,只有在主家面前伏低做小的份。

  即便主人爱极一时,他们也只是一个没有尊严的妻。

  却不曾想,时公子却拥有了,这世间最难得的一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