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射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

  顾时的每说一句,那手就在他的心上,狠狠撕扯下一块皮肉,搅弄的他全身上下都跟着抽疼。

  顾时在他面前,向来都是生动鲜活的,这是凌射第一次在顾时身上看到绝望与无助。

  凌射眼底酸涩袭来,千言万语,最后他只颤声应了一句:“好!”

  顾时眼中的雾气更浓,说出的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

  这样见外的两个字,说的凌射心口又酸又涨,浑身冰凉。

  “我们先回……”

  顾时突然倒在了凌射怀里。

  “小时。”

  ……

  回府后,凌射答应顾时,给顾崇仁葬的衣冠冢,他立刻就让迟胜去办了。

  迟胜悄悄潜入,被封禁许久的顾府,随便拿了些,顾崇仁和他两个徒弟的衣服,将三人的衣冠冢,紧挨着,葬在了一起。

  那天,天气阴沉沉的,还飘起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细雨。

  新建的墓地周围,满是泛黄的枯树,落叶被风吹散在空中,仿佛是在对生命,做最后的告别。

  凌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三座,空空荡的的衣冠冢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迟胜让暗卫守在墓地不远处,而他则独自,走到了凌射身边,默默的摘下,墓碑上枯枝落叶。

  凌射眯眼看着迟胜的动作,眸色深沉的问他。

  “这就是,你说的,能让顾时不再受制于人的好办法?”

  凌射站在雨中,声音冷淡散漫,却透着一股压都压不住的怒意。

  “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现在你再怎么心疼顾时,此时,也绝不能放弃初衷,把真相告诉他,这样所有人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想想四年前,你为了顾时,放弃了杀凌修的机会,这四年你受了多少折磨。”

  “这次,为了你们的将来,你也决不能告诉他。”

  凌射向来是个独断专行,杀伐果决的人,可一到顾时这里,他的原则他,就变成了凡事以顾时为原则。

  迟胜是真怕他一时心软,将顾崇仁他们没死的事,告诉顾时。

  若顾时这戏演的不像,恐怕会引起宁明劫的警觉。

  现在他们刚接手凌家军,军心还不稳定。

  要想与宁明劫抗衡,还得费些时日,整顿军务。

  说到底,宁明劫的命,就像是一把,陆景川悬在顾时头顶的利刃。

  十年弹指一挥间,错过了这次时机,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谁都可以等,但顾时等不起。

  凌射下山的时候,正好看到前来禀报的小雀。

  小雀是在沛之入府后,才把发配在外的小雀,召了回来,保护顾时的。

  这几天,她一直在照顾昏睡的顾时。

  小雀出现在他眼前时,凌射第一反应,就是顾时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

  “府医,替时公子施针后,人已经醒了。”小雀垂眼,抿着薄薄的唇线,在努力措辞形容顾时当下的状态:“只是,人有些……呆滞。”

  凌射眸光微沉,不带任何情绪的:“嗯!”了一声,表示他已知晓。

  顾时醒来,没哭,也没说话。

  他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穹。

  凌射回来时,给他盛饭,他也是面无表情的吃着,甚至比平时吃的还要多。

  凌射刚开始,很欣慰,每天吩咐厨房,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

  可后来,凌射才发现,越来越不对劲,顾时吃的实在太多了,多到最后,每多咽一口饭,都会恶心干呕。

  凌射轻轻抢过顾时手里,还在不断往嘴里送菜的筷子。

  揉声对顾时说:“小时,吃饱了,该去休息了。”

  顾时麻木转头,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眸,缓缓扫过凌射的脸颊,没做片刻停留。

  顾时“哦”了一声,便乖乖去床上,躺了下来。

  凌射让他休息,他就真的没有,再那么瘆人的盯着穹顶,而是听话的合上了眼睛。

  凌射看着他这副模样,如同无数银针,细细密密的扎在他心上,疼得他连呼吸都是苦涩的。

  凌射走到床边,在顾时身边躺了下来。

  他像往常一样,将顾时拥在了怀里。

  然而,往日那个温暖的人,身体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凌射蜷缩进顾时的被窝里,想用自己的体温,慢慢将这具冰冷的躯体捂热。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血也是冷的,以往他都是依靠顾时取暖,却忘记学会,该如何温暖顾时。

  凌射看着烛灯下,顾时那张冷白的脸颊,上面还颓废的挂着淡青色的胡茬。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个曾经镀满金光,在夕阳下向他伸出援手的少年,仿佛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变冷,或许只是噩梦的开端。

  所以,这两天,凌射哪也没去,就连凌家军重整军务的事情,他也全权交给了迟胜去办。

  他就一直守在顾时的床前,陪他喝药吃饭,甚至比当年,他照顾凌射时,还要小心细致。

  “你能出去吗?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呆会儿。”

  这是这么久以来,顾时第一次正眼看凌射。

  虽然,眼中依然充满绝望,却已不再空洞无神。

  凌射心头一喜,这说明,顾时在好转不是吗!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准备。

  “随便!”

  凌射话还没说完,顾时已经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将他的话,硬生生的切了回去。

  凌射怔了一瞬,这还是他与顾时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对自己不耐烦。

  凌射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当是顾时失去家人后,心情不好罢了。

  或许顾时需要时间,和空间,自己慢慢去平复。

  凌射依照顾时的意思,悄悄退出了房门,一直坐在门口,守到了黄昏。

  直到小雀端着饭菜和药过来,凌射才拍了拍身后的灰尘,起身接过饭菜,端了进去。

  凌射进门时,脚步很轻,带门的时候也尽可能的,别吵到床上蒙头大睡的人。

  凌射站在床边,等了许久,也不见顾时有所动静,他有些担心,顾时这样蒙头睡觉,会有些气闷。

  便壮着胆子,轻轻拉开了被角。

  映入眼帘的却是,顾时白到瘆人的脸庞,和极尽痛苦的表情。

  “小时……。”凌射不知道他哪里难受,打算将顾时叫起来问问:“醒醒,小时!”

  谁知刚俯下身子,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