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可也与阮郎星的娘徐冉曾有一面之缘,徐冉是个美艳、极具风情的女人,她是顾可也见过为数不多的美人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顾可也是在南北校场见过徐冉。

  那一年校场比试,徐冉同他娘秦可卿是分别从南城北城请来的外教习,来此提点校场学生的。

  他犹记,徐冉惯用的是一把青鸾一体剑,剑柄与剑身是为一体。

  那日,在校场练武台之上,徐冉用那把剑竟能与秦可卿的那杆子长枪过招。

  秦可卿的使长枪十分利落狠戾,招招步步紧逼,而长剑在长枪面前本就不占优势,徐冉从一开始的吃力应对,到不断调整和拉扯,最后竟能游刃有余地见招拆招。

  顾可也武功造诣十分了得,都在说,是因为顾可也是天生的练武奇才,若其他人也有如此天赋必定也如顾可也那般强。其实不然,顾可也有天赋没错,但他不仅有天赋,更多的是他比旁人更加认真好学、更仔细,拥有敏锐的洞察力。

  那年,比较特别,他哥顾云朝和阮郎星都抽不出身来此教学,所以才是秦可卿与徐冉。

  所以那一年,校场学生们并没有那么期待和看重。

  当其他学生因练武台之上只是两个女子在比试,而有所放松和看轻时,顾可也却是为数不多无比认真的几人之一。

  那时的顾可也虽还年轻,但却比旁人心思更多,想到的更多。

  他记不得当时二人到底过招多少回合了,只记得徐冉与他娘极限拉扯过招,十分精彩,看得他热血沸腾!

  他思索着,他若使用与徐冉相同的长剑,他可以断定,当时的他一定不能与秦可卿如此势均力敌的过招,他一定是劣势一方。

  然,他使长枪又不如秦可卿老练利落,反之他若用长枪,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他也不可能如秦可卿那般泰然自若接招……

  那一天,在南北校场看着这场比试,顾可也大受震撼。

  他心思活络了般,他觉得,若这世道,男女都一样,女子们都不必困于后宅,都能像她娘和徐冉这样随心而动,那得有多少奇女子啊!?

  女子并不比男子差,她们从来只是没有得到机会罢了。

  他娘和徐冉是幸运的,她们有的家人支持,有强有力的后盾,她们是这个世道为数不多,没被困于后宅的女子。

  那场比试是平局,之后顾可也实在好奇,跑去问过秦可卿,他问:“徐冉,与娘你,谁更强些?”

  秦可卿勾了勾耳发,一边擦了擦额发间发细汗,一边听他如此发问,他娘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同样刚走下练武台的徐冉。

  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笑,笑容灿烂。

  他犹记忆深刻,她娘眼中的欣赏和高兴。

  秦可卿转头回复他道,“儿子,比试仅仅是一场比试,谁强谁弱?这不好说,也不可知。”

  顾可也十分疑惑,怎么会不可知呢?谁赢了谁就强,这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吗?

  顾可也忍不住问:“娘你就老实告诉我,真要认真比,你们谁会赢,谁会输?”

  秦可卿忍不住笑出声,她爽朗道,“儿子啊,你觉得我们没有尽力比试?娘告诉你,我们已经是在认真比试了,只有认真比试才是尊重对手,娘相信,徐冉也同样尽全力了。娘不知道在这些瞬息万变的过招中,谁会赢!”

  顾可也不相信,“哪能啊?哪有比试没有输赢的,总会有最后的赢家才对!”

  秦可卿蹙了蹙眉,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儿啊,刚才你有认真看我们过招吗?”

  “有啊。”

  “精彩吗?”

  “精彩。”

  “既然精彩,你可学到什么?输赢不重要。”

  顾可也一时语塞。

  秦可卿继续道:“你还小,不懂,一场比试并不能看出谁强谁弱。没有谁时时都能是强者,也没有谁一直都是弱者。就比如,若在战场之上,生死攸关之时,谁活了,谁就强,活不了,就算在之前的战役中是常胜将军又如何?一样的是弱方。若输了,便死了,没有谁能保证一直能赢,一直强。”

  “儿子,你要记住,只有不断调整自己,通过不断学习提高造诣,时时保持警惕,不可轻敌,才能确保自己赢面比对方大些,仅此而已。”

  那时顾可也还是听了进去,许是受了秦可卿的影响,在往后的对战中,他时刻谨记。当所有人都觉得顾可也不过是个莽夫,是个靠着野蛮的武力取胜的人,却不知,顾可也心思缜密。

  也许顾可也心思颇多,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忍不住又问,“娘,你说,若女子都能如男子一般,有相同自由和权利,那世道该是什么模样?”

  闻言,一直笑呵呵地秦可卿笑容一僵,有些震惊,唇微微一颤,一直能言善辩的她,竟然一时不知道如何说话了。

  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徐冉,略带风情的笑了笑,饱满红唇吐出的话,却震惊了顾可也许久。

  只听徐冉道:“若真有那时候啊,朝堂之上有罗裙,战场之上多女将。”

  “小子,你知道为什么这个世道必须强迫女子嫁人吗?”

  顾可也怔住,咽了咽唾沫,迟疑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徐冉明媚一笑,说出的话离经叛道,她说,“那是因为,女子本就强于男子,丈夫,是女子的枷锁和压迫,是世道要困住女子使得手段,只有斩断枷锁和压迫,女子才能重获自由……”

  顾可也记忆深刻。

  此刻,阮翎羽告诉他,徐冉真的以一剑削了她的丈夫阮归的脑袋,斩断了她口中的枷锁和压迫……

  顾可也甚至能想象,徐冉是如何毫不留情的杀了她的丈夫。

  他害怕南城姑娘是有道理的。他从那天开始,他甚至开始敬畏女子了。

  顾可也回过神来,看向仍站在旁边的阮翎羽,他问阮翎羽,“什么时候的事?”

  阮翎羽淡淡道,“在阮郎星被困那日,消息今日传来京都。”

  顾可也问:“是什么契机,让她动手的?”

  阮翎羽沉默片刻,继续道,“拔暗柱,保北城……阮归身边的美姬有不少暗柱,徐冉拔暗柱时,误杀了阮归。”

  顾可也笑了笑,什么误杀?就是故意的。谁能想到啊,变故竟发生在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人身上,这个世道也就徐冉敢了。

  顾可也笑道:“北城老主君呢?没有他的默许,徐冉有心动手,恐怕也要掂量掂量……”

  阮翎羽沉默,没再吭声。

  顾可也忍不住笑出声。

  谁能料到,在这场权衡之下,为保北城,老爷子不惜默许他亲选的儿媳杀了亲生儿子。

  阮归太愚蠢了,终究被自己亲爹给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