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这天一过，顾可也十二岁了。
今年开春，顾可也也要去南北校场了。
顾云朝在初三这天，专门回了一趟顾府。本来事务繁重，他白日里根本脱不开身。
天边灰蒙蒙了，开始飘着细细的雪，他才急匆匆往家赶。
顾云朝想着路过酒楼，给顾可也带点吃的。可是，太晚了，基本上都关门了。
他不免轻叹。恐怕等他到家，顾可也说不一定早就歇下了，也吃不上。
可是，在路边看到有卖糖炒栗子的，他还是买了。
顾云朝剥着壳，他忍不住笑了笑。他忽的想起，十一岁的顾可也说，他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了！
觉得好笑！
顾可也不就是一个，调皮捣蛋长不大的小孩儿吗？！
笑着笑着，他忽的又想起顾可也认真告诉他，要做他的前锋。
顾云朝的笑容又逐渐冷下来。
他拒绝了顾舟两次，两次都被顾可也那小子在梁上偷听到了。
他叹了口气。
他想，顾可也应该是生他的气的，都许久没在门口等他了……
天色已晚，风雪更大。
顾云朝赶到顾府门前。
入夜后顾府大门一般会紧闭，白日里为了方便通报各种事务，才敞开大门，再派四位府兵守着。
今夜顾府大门，却不是紧闭的，也没有府兵守着。
此时，节气灯笼高挂，大门微微打开一道缝，一个裹着大氅的身影坐在门槛上。
顾云朝有些意外。
顾可也本来好好坐在门槛上，他见顾云朝突然出现，豁然起身，然后转身，朝里面跑了。
顾云朝把马交给出来的府兵，大步朝着顾可也跟去。
顾可也虽然如今在长个子了，可是跟七尺有余的顾云朝比起来，还是显得腿短了，顾云朝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把顾可也抓住了。
雪太大了，见顾可也执拗的很，顾云朝只能将顾可也拉着，往莲池中的亭子走，去避一下。
“你跑什么？”顾云朝问道。
顾可也撇开头，别扭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那你大晚上不睡觉，坐门口等什么？”
顾可也：“……”
顾可也不吭声，低头，刮着粘在脚尖的雪。
“怎么？不想跟我说话了？”顾云朝无奈又问。
一听这话，沉默的顾可也，立即抬头，委屈道：“是你叫我，别跟你说话，别跟着你！”
顾云朝一愣。
没想到顾可也这小子这么记仇。
他当时的气话，顾可也记了快两年。
顾云朝干咳两声，“我不是那个意思。”说着，从怀里掏出糖炒栗子，递给顾可也，“哥给你道歉。”
顾可也看了一眼顾云朝，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糖炒栗子，然后没动。
顾云朝笑道：“天气冷，糖炒栗子凉了可不好吃。”
顾可也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过，然后笼在大氅中。
顾可也问：“你回来干嘛？”
“不回来，让你一直在门口等着？”顾云朝好笑道。
“我又不是等你……”顾可也嘴硬道，“我睡不着，看会儿雪……”
今日是他的生辰，可是，他一早就开始在门口等着顾云朝，直到天黑，他都没见顾云朝回来，本来以为顾云朝今日是不可能回来了……
“一开春，你便要去南北校场了，怕吗？”顾云朝问道。
“不怕，有什么好怕的……”顾可也心想，他们怕我才对……
顾云朝平日里太忙了，以他的地位和身份，接触的人和事，使得他根本不可能知道顾可也在南城同辈中是怎么样的存在，顾云朝只当顾可也还是那个，曾经在门口玩泥巴的小孩。
顾云朝笑了笑，“不怕就好。”
顾可也撇了撇嘴，不搭话。
顾云朝低头将笼在大氅下，腰间的刀取下，递给顾可也，“给，生辰礼物，早给你备下了。”
顾可也眼睛一亮，立马接过，一看刀身上的印记，顾可也顿时欣喜，“是西面儿的那位大家打造的？他家好难定的……”
顾云朝见顾可也开心，便也放心了，开口道：“带去南北校场防身。”
顾云朝此时此刻还不知道，他只是单纯送给顾可也一把利器用于防身，却想不到，手拿利器的顾可也，会成南北校场所有学子的噩梦……
顾可也欣喜不已，抬眸看着顾云朝，眼睛有光，问：“这是……同意了？”
顾云朝笑容僵住。顾可也显然是在问他，是不是同意他做他的前锋了。
顾云朝想不明白，为什么顾可也这么执着于此。
顾可也自会察言观色，顾云朝的模样，显然不是他理解的意思。他扬起的笑容逐渐垮了下去。心中失望不已。
南城中人皆崇敬顾云朝，顾可也也不例外。
顾云朝有将才之能，小小年纪的他凭借胆识和谋略护南城安稳。
在南城，不论是百姓，还是军中精锐，哪个不佩服顾云朝？
但是，顾可也应该是比所有人都要崇拜顾云朝。
因为，他见过顾云朝与人打斗时，威风堂堂的模样，他也见过顾云朝三天三夜未眠，带着兵将彻查奸细时，睿智和果决的模样，他还见过顾云朝为了救百姓而受伤，最后带伤擒拿贼寇……
其他人都是用耳朵听，顾云朝如何厉害，如何天才，而他顾可也是亲眼所见。
英勇无畏的顾云朝，狼狈不堪的顾云朝，满身是血的顾云朝……他都见过……
顾云朝在房里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时，顾云朝始终会咬牙一声不吭。顾可也在旁，不知道这到底有多痛，但他知道，不管他怎么仔细地数，也数不清顾云朝身上有多少伤疤……
顾云朝所做的一切，这一幕幕，深深浅浅烙在顾可也心上。
顾可也太崇敬顾云朝了。
他真的…太想跟顾云朝并肩而战。
他迫切地想跟上顾云朝的脚步。
可是……
加上这一次，顾可也已经被拒绝了三次，他很伤心，他心中不甘。
顾可也终于又问了他反复问过顾云朝的话，“为什么？”
顾云朝张了张嘴，一时间没办法解释。
“顾舟那老头，都说我可以。”顾可也执着道，“他们都打不过我！他们都不如我！只有我可以做你的前锋！”
说着，顾可也拔刀，看了一眼顾云朝，没出鞘，犹豫片刻，带着刀鞘，向顾云朝招呼去。
他似乎要向顾云朝证明什么。
顾云朝反应极快，利剑出鞘，抬手挡下，顾可也爆发力极强，震的顾云朝手腕一麻。
顾云朝心惊。
顾可也才十二岁啊！
兄弟二人对峙着。
最终，顾云朝叹了口气，松口道：“若你在南北校场的三年，皆是第一，我就仔细考虑考虑。”
“真的？”顾可也立即收刀，扬起笑脸。
“你别高兴的太早！”顾云朝抬手拍了拍顾可也的脑袋，继续道：“这个第一，可不是简单的同年龄段第一，而是…整个南北校场，包括比你年长的教习在内。”
“意思是，你每年都要打败校场中的所有人，才算名列第一。”顾云朝着重咬了咬所有人三个字，提醒顾可也。
果然！
闻言，顾可也蹙了蹙眉，犹豫了。
顾云朝露出了然的笑容。
想当年，天才如阮郎星，也会输给经验老道、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教习们，顾可也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都赢吧！？
顾云朝有把握劝退顾可也！
在顾云朝胜券在握的笑容下。
沉默片刻的顾可也抬头，看着顾云朝，“可是，娘叮嘱过我，不能打老师……”
闻言，顾云朝狠狠怔住，不理解道：“你刚刚在犹豫这个？”
“不然呢？”顾可也疑惑，坦然道。
不知道为何，刚刚还信心满满的顾云朝，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娘秦可卿为什么要这么叮嘱顾可也！？
现在的顾云朝不明白秦可卿此举为何，半年后，他便了然了。
此时，在顾云朝愣神之际，顾可也似乎是做了莫大的挣扎，最终，他决定不听秦可卿的话。
顾可也下定决心了，道：“一言为定！”
顾云朝：“……”
顾可也不放心，威胁道：“若你食言，我永远不会理你了……”
顾云朝：“……”
顾云朝这么要求，本意是想为难一番顾可也。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一个生辰礼物，他的一番为难人的话，便是要整个南北校场的学生和教习苦熬两年多作为代价。
从顾可也进入南北校场那天开始，就是整个南北校场，灾难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