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汝阳, 临川，蕲州，崇安以及楚地五处发生的事, 人帝总该给我一个说法。”
此时，众人已经从皇陵转移到了人界皇宫内殿, 人界皇帝躬着身子站在最中央，承受着身前众人的逼视, 颇有些三堂会审之意。这恐是他登基以来最狼狈的一日, 谁又能想到，这世上真有神仙, 神仙还当真会显灵。
人帝在原地战战巍巍站了半晌, 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不断地看向一旁被枝条捆住的国师，头上冷汗直冒。
翎均瞥了那国师一眼，他方才想跑，被槲栎捉住。
“怎么, 皇帝说不出来, 想让国师代劳吗？”
“朕，朕…”
他半晌没朕出个所以然，翎均不再等待，转而看向那位国师：“是自己摘下面具，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那国师的眼神没什么波澜，抬手摘下可怖的怪兽面具，露出一张堪称清秀的面庞。
皇帝显然有些被惊到, 他没想到国师竟然这么年轻。
凤栖看到那张脸, 眼睛忽然睁大：“你…你是？”
“海青。”翎均唤出他的名字，眸色微冷, “你在此处，是受了你师父的令吗。”
听出翎均话中的言外之意，凤栖微微讶然：“兄长？”
海青看了翎均一眼，没说话，只沉默地摇了摇头。
凤栖松了口气，看向翎均道：“哥，我觉得宴齐大哥不会这样的。”
姬子涟不认识眼前这个奇怪的国师，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这跟那个死蛟龙什么关系。”
听到他说死蛟龙，翎均微微侧目，姬子涟脸色一僵，撇过头哼了一声。
凤栖觑着翎均的脸色，偷偷跟姬子涟说小话：“这是海青，是宴齐大哥的徒弟，真身是一条海蛇。”
姬子涟凝眸，也瞬间理解了翎均方才问话的用意，他是在怀疑这件事是不是跟蛟龙族有关系？不，这件事跟蛟龙族有关系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翎均在意的，是宴齐知不知道这件事，知道多少，又是否参与。
“是咒魂引我们来的。”翎均开口，敏锐捕捉到海青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发生的神色变化。翎均此刻回顾之前发生的事，已经大概能想明白，咒魂其实并非想伤害他们，而是知道他们天神的身份，想让他们过来主持公道，为他们报仇。
“事到如今，想必也没什么掩藏的必要。”翎均冷声道，“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海青默然片刻，终于是向询问他意见的人界皇帝点了点头，人界皇帝的脸色略有些一言难尽：“你们跟我来吧。”
人帝带着他们走向内室，转动一个花瓶后，那张龙榻发生了变动，一条漆黑的地道显露出来。
凤栖下意识抓紧了翎均的衣袖，翎均低头看他：“若是害怕，便在上面等我。”
凤栖摇头：“我想跟哥哥一起去。”
翎均欣慰的笑笑，握住了他的手，察觉到一旁某人投过来的目光，翎均恍若未觉，待离开他的视线后忍不住勾唇轻笑。
人帝在前面带路，海青一挥手，两边烛火悉数点亮。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这里十分安静，只能听见他们行走的脚步声。
拐了几道弯，众人察觉，这下面竟然是一座供人居住的小型地宫。
里面一应摆设用具皆齐，甚至高台之上，放着一张龙椅。那龙椅上，坐着一个称不上是人，倒像是骨架的东西。
他许是太过苍老了，老到骨头已经挂不住肉，甚至认不出曾经的面容如何，一眼望去，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在这阴森的地下更是让人觉得无比害怕。
最害怕的当然是凤栖，他一面吞着口水，一面又忍不住抬眼想看，没看几眼，被姬子涟拉过去，吼道：“害怕你还看个什么劲啊。”
凤栖有些不服气，嗫嚅两下，缩缩脖子道：“我…我好奇。”
“祖父在前些日子没撑住去了。”
祖父？众人惊讶，如今的人帝已经很是苍老，两鬓都已斑白，他的祖父竟是前些日子才去，难怪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知是用了什么妖法延长寿命。
“祖父心里，一直有一个执念。”人帝缓缓道，“祖父当年是杀了其兄长夺下的江山，大爷爷确实是个平庸的皇帝，成绩功勋一概比不上祖父，可他却去参加了天宴，甚至以此为傲，大肆传扬，前往泰山封禅。而祖父…他御驾亲征平边患，兴水利，重社稷，勤政爱民，不可谓是一个好皇帝，他一直想要受上天传召去参加天宴，每完成一件大事，就沐浴焚香，期盼着睡梦中会有神仙将他带到九重天之上。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父皇曾劝说他，说那都是大爷爷胡编乱造的，可是祖父却不信，最终…酿成恶果。”
“酿成什么恶果，”温时务面色冷凝的追问。
他一直等到八十岁，早已垂垂老矣，都没有得到上天的召唤。他不甘心，寻医问道，想要求长生不老之术，通天之术，他一定要参加天宴，才能咽这口气！他确实找到了一个修诡术的道士，那道士说他哥之所以能参加天宴是借助外力，五行之力，金木水火土，找五个五行俱胜之地的人，用巨金锭压死，用木头撞死，用水淹死，用火烧死，用土埋死，方可集得五行之力。长生不老，一步登天。
确实长生不老了，只剩下一具皮包骨头，为什么还不行！不够，人还不够！他对着如今的人帝歇斯底里地吼叫，全无当年那让人敬畏佩服的意气风发模样，执念一旦成魔，足够让一个人失去曾经所建立的一切美好光辉形象。
说到这里，众人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温时务怒不可遏，大骂：“蠢货！”
温时务不想让后代认出自己的身份，故而给自己戴了一个面具，这会盯着龙椅上那具尸体，只恨自己没有早些来，在其还没有咽气之时当面臭骂他一顿。
翎均听完，目光缓缓移转到海青的身上：“他如此做派，少不得他人的挑唆。”
翎均声音极冷的道：“你们蛟族，是也想步花族的后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