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的千岁大劫素来都十分凶险。
这就好像是一个分水岭, 平安度过者将会灵力大涨,若有幸能得天道机缘,更是有机会使神魂出体, 去游历九重天之上的风景,或能从所听所感中悟出大道, 进入深层境界。
而失败者,身受重伤都算是轻的。更有可能神魂破碎, 当场毙命。
槲栎虽身在魔界, 却在很早之前就让手下收集了有关的文书记载,自是知道对于翎均这种天生神来说, 渡劫要比一般的神更加困难。
他们承受了天道的宠爱, 可以不用修炼, 一出生就拥有满级神格,自然要经历更为严苛的考验。
故而听到翎均这么说,槲栎心头一紧,当即道:“我留在这, 为你护法。”
这句话说得翎均心头微暖。
对于渡劫, 他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只因启天颢曾对他说过,天道小肚鸡肠,忌惮所有能够取代他的人,常常以权谋私,在之渡劫时动手脚,让有潜力者命丧黄泉。
启天颢当年便深受其害,渡千岁雷劫时险些被劈得神魂破碎, 浑浑噩噩了数年才恢复清醒, 但从那之后便变得有些不记事,且暴躁易怒, 阴晴不定。
翎均不知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原本父皇是要为他开阵护法的。
启天颢那会说到此事时,分外爱怜地摸着翎均的脸,言之凿凿地保证绝不会让翎均受一遍他当年受过的苦。
不过现在…
翎均觉得启天颢之所以沉得住气放他来荒原,估计是想着他会因畏惧雷劫而回去。而只要他回去了,启天颢必会以此要挟让他断了情根专心修炼。
翎均已然选择了这条路,必是不会再回头的。
他也没有想永远的忤逆父亲,让父亲在天道迫害下一直承受不断有孕的痛苦。他还是跟从前一样想把事情做到最极致,想让所有人都能满意。
只不过这一次,翎均在里面加上了一点自己的私心,他不愿再把自己刨除了,他也想试着实现自己的愿望。
有了羁绊,便不能够破天。
这是启天颢自己得出的结论,因为他失败了,便将失败的原因归结到与凡尘羁绊太深上。
翎均觉得这或许并不是真相,他还是想试一试,万一呢,万一事情能够两全呢。如果破天成功与否只在于力量的强弱,那么他即便动了凡心,也不会放弃修炼,也不会不考虑父亲的痛苦的。
可父亲他,永远是那么偏执独断。所以翎均没有同他多言,他想用实际行动证明给父亲看,换一条路走,也可以行得通。
翎均想了很多,槲栎还在静静等待他的回复。
对上那双不掺一分虚情假意的眼睛,翎均轻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行的。”
因为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他不想将槲栎也拉入未知的危险之中。
这件事本就与槲栎没有任何关系,他天生天养,在这世间孑然一身,拥有翎均最向往的自在与无拘。翎均可不想因为他一些尚未言明的小心思,就让槲栎这棵于旷野中野蛮生长的树有了责任与情感的牵绊。
但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落在槲栎耳里,就变了一番味道。
槲栎难以抑制地感到失落,他觉得今天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天界亲友在这里,翎均都不会拒绝他们的提议。
可偏偏他被拒绝了。
明明他们已经在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了,甚至翎均都知道了他是苍。这样,都不能让翎均对他敞开心扉,坦然地接受他的帮助吗?
可从前他们在幽冥之境时,翎均还在他身上筑巢,还十分依恋地依偎着他入眠,还同他并肩作战、接受他的庇护,为什么现在不一样了?
是不是因为他心里装了太多人了…
一定是这样。
槲栎攥紧了手心,从前翎均还小,没有那么多新奇古怪的经历,也没有认识那么多友人。
在幽冥之境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所以翎均的眼只看得见他,心也只分给他。而现在不同了,外面的世界太大也太复杂,汁源由扣抠群,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怎么会有当初那片小小的密林简单安宁。
如果…如果能回到过去那样。槲栎盯着身前翎均那雪白又纤细的脖颈,眸子逐渐变得晦暗,如果能让小雀身边只有他一人…只看见他一人的话,该有多好。
阴暗的念头早就已经于脑中生根,如今更是在一阵阵跌宕情绪的刺激下,隐有控制槲栎整个心神之势。
得到他!占有他!
脑中的声音疯狂叫嚣着,不停催促槲栎行动,他的右脸又开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黑色斑纹。
该死。
当初在小雀面前控制不住情绪,槲栎深感羞愧,回去以后闭关修炼,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了。喉中有想呕吐的欲望,他又要吐花了。
不可以。
槲栎运气压制,不想在小雀面前丢脸。
他紧紧皱眉站起,装出一副魔界有急事要去处理的样子,留下一句:“如有紧急事端,用荆棘环联系我。”便匆匆离去。
翎均撑着下巴,颇为好笑地看着他有点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
槲栎别的不说,最大的优点便是听话。除了当初走火入魔时流露出几分恶劣魔性,其他时候都很乖。哪怕心里不愿,也都强忍着乖乖听他的。
让翎均有时候都想变回孔雀真身啄槲栎几下,看他会不会生气,要是真的生气了,就开个屏哄一哄。鬼相大人很好哄的。
希望以后在那事上也能乖乖的。翎均越想越远,他惫懒,不想动,就劳鬼相大人多动动,不过怎么动,动多久,要听他指挥。
想到这,翎均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似乎只要跟槲栎扯上点关系,不管什么事,他都觉得很有趣。
而这会还打心眼里觉得槲栎很乖的翎均殿下自是没有想到,方才飞快逃走,找了个角落吐出一大堆五颜六色鲜花的鬼相大人擦了擦嘴角直起身,漆黑瞳孔里跃动着压抑的疯狂。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根金色翎羽,正不停用指腹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这是当初翎均历练结束要离开幽冥之境时送给苍的礼物,珍贵的,只送给挚友的礼物。
槲栎曾以为只有他有,可是不是,翎均后来出去又送给了旁人!
一想到这,槲栎就嫉恨地想要杀人,他的思维很简单,把他们都杀掉的话就只有他一个人有了不是吗?!
好想…好想回到那个时候。想办法…要想办法把小雀藏起来,让小雀以后只能看到、听到、摸到、嗅到…尝到,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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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内,启天颢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面前漂浮着一层淡蓝色水幕,水幕中显现的画面正是翎均现下所居住的木屋。
诚然,翎均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都丝毫不落地被启天颢窥探着。
而此刻木屋里,那个瘟神恶鬼已经走了,走得头也不回。可他的好儿子,还死死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甚至一边看一边笑。
启天颢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努力抑制着狂涌而出的怒火和憋闷的泪意。他这几天已经发了太多次脾气,砸了太多次东西,他都懒得再去砸、去发泄、去委屈地痛哭了。
因为这偌大的天宫,压根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他!
翎均不在,九重天所有人都恨不得避他如蛇蝎,他另外两个好儿子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只有他一个人成天坐在这,看着他的好大儿,他一手养大的好白菜被猪不停地拱!偏偏他儿子还乐在其中!
启天颢气得想吐,想哭,想崩溃大叫,可都没有人理他,没人哄他,他又哭个什么劲。
启天颢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在这种时候,应该有个人会来哄他才对。
是均儿吗?不是均儿,还有一个人,是谁,是谁呢…
他想不起来了。
启天颢伸手往虚空处摸去,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不想做孤家寡人,他不想,他要让均儿,变回从前的均儿。
他的好孩子,应该眼中只有父皇才对,怎么能有别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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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尽头,幽冥之境入口处。
穿着一身简朴布衣的守境翁依旧像从前数百年那般,安静地坐在河边垂钓。他从不与人说话,也从不回应小鬼的捉弄,这么多年,能让他张口的只有天界的翎均殿下。
至于原因,没有人知道。小鬼们觉得,应当是守境翁拜高踩低,看不起他们这些无名鬼。于是变本加厉地欺负他,抢走他的斗笠和蓑衣,像抛球一样抛着玩。
守境翁素来是没有什么反应的,可是今天,他却突然动了。
小鬼们吓了一跳,丢下蓑衣斗笠缩到门柱后面,只露出脑袋偷看。他们看到守境翁用手扶住脑袋,很是诡异地晃着头,看起来很痛苦。
片刻后,他抬首,浑浊的眼睛望向头顶的天幕,口中喃喃自语些什么。
有个胆大的小鬼凑上去听,听到他说的是:“天要变了。”
什么意思,小鬼疑惑挠头,抱着自己飘忽的身体在一旁坐下,跟着他一起望天。
天要变了?是要下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