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行不行, 走开让我来!”
“我怎么不行了,独角兽可比你们妖族擅治愈的多!”
“不要再吵了!都这么久了,大哥怎么还不醒啊?老二, 要不我们再去找一次父皇吧!”
翎均清醒时,便听到耳边一阵吵嚷声, 那些声音都很熟悉,是他的弟弟和友人们。
翎均略微有些疑惑, 轻轻蹙起细眉。他们怎么会在这, 是稚耳不放心他,把大家都给叫来了吗?
槲栎呢, 没听到他说话, 难不成看到他们来就心虚跑走了, 这家伙…
等等。翎均忽然想起什么,他是怎么晕倒的?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窜进脑海,当时的他不知被槲栎带到何处,那人少有的上道, 竟是主动吻了他。
翎均本以为是他开窍了, 终于不打算再继续伪装下去,可随后,槲栎那家伙竟然抬手把他掐晕了。
这会人又再次不知去向,翎均被气得心口发闷,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复又清醒片刻,翎均缓缓睁开眼睛,准备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仲琼第一个发现翎均苏醒, 他一个箭步迈上前, 蹲在床边,声音都有些发颤:“兄, 兄长。”
“大哥!”
众人都围了上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翎均的面上,显得有些欣喜,但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不对。
雪出云惊得兔子耳朵都飞了起来,捂住嘴:“翎均大哥…的眼睛…”
离得最近的仲琼第一个发现了异样,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素日里如同明月一般皎洁的人,此刻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却略显涣散地盯着某处,没有看向任何人。
在他旁边的凤栖也是半晌才回过神,伸出微微发颤的手在翎均眼前晃了晃,身下人毫无反应,像是完全没有看见。
凤栖几乎都要崩溃了,他控制不住地落泪,眼泪不断往下掉,猛地扑倒翎均身上啜泣:“哥,这是谁干的?是谁干的!是不是那个魔尊干的,我要去杀了他呜呜呜,哥,你的眼睛…”
稚耳原本维持着小孩形态,努力挤在众人腿间,脸颊肉都被压得堆起。他想如从前一般故技重施装可怜,待翎均哥哥醒后,看到他委委屈屈地被人排挤,一定会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到时候,他就可以坐在翎均哥哥腿上,挑衅地看着周围围了一圈的人。
稚耳怎么也没有想到,翎均看不见了。
稚耳蓦地想起当初他的分身在花海中见到翎均时,他其实是察觉了不对的,但是…但是为什么他没有发现,他竟然没有发现翎均哥哥看不见了…
翎均的神色一如往常的平和,他伸手摸了摸趴在他肩上痛哭的凤栖,轻声安抚:“没事的,之前就是怕你们担心,所以准备等恢复了再回来…我这是在哪?”
“你的寝殿。”
凤栖抽抽噎噎说不出话,回话的是一旁站着的姬子涟,他看似冷静,握着剑的手却是攥得死紧,指尖都已经发白。
“都在啊。”翎均依旧如往常一般轻笑着,那笑却在此刻看得人心中异常难受。
倏地,翎均察觉到有一人默不作声地从他身旁站起,转过身一语不发往外走,他不用问都知道是谁:“仲琼。”
仲琼脚步一顿,接着又听见翎均冷声道:“你去哪。”
仲琼攥紧了拳:“去…”他本想说,他要去向魔界宣战,为兄长报仇。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因为实在显得有些幼稚,就像是小孩子受了欺负,拿起武器一边跳脚一边大声喊话,我要跟你绝交,你等着吧,我跟你必有一战!
仲琼一直在翎均面前保持着沉稳持重的形象,他有些做不到面不改色地当着众人面说出这种话。
见他沉默,翎均轻叹口气:“你过来。”
仲琼的步子略显沉重,但还是依言走过去,后撤一步半跪在床边。
翎均被凤栖扶起,纵然失明,他那双眼睛似乎还是像从前一般可以洞察人心。
“手伸出来。”仲琼微微一怔,伸出右手搭在床边,翎均两指放在他腕上,冰凉指尖贴着仲琼跳动的脉搏,让已经很久没跟兄长有过肢体接触的小鹏鸟有些紧张。
仲琼当时因情绪过激吐血,翎均其实感应到了,他这个弟弟,素来喜欢钻牛角尖,一点小事就容易放在心里过不去。
探了脉,见他此时已经恢复如常,翎均微微松了口气。
“不要冲动。”翎均开口,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这不是仲小子冲动,你且说你这眼睛是不是那瘟神害得,若是,我一定摘了他的狗头!”
宴齐素来是个暴脾气,当下也是一点也压不住火气,几人中只有煜月算得上冷静:“翎均,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还失了法力。
不过这话,煜月到底是没有说出口,他哪里舍得去揭翎均伤疤。
“我的伤跟槲栎无关,是雷劫所至,这个待日后再细说。槲栎在哪?”这才是翎均当下最关心的问题,“你们是从哪里找到我的?找到我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吗?”
众人乍听此言,面色各异,稚耳忿忿咬了咬唇,冲到翎均怀里搂住他的腰:“哥哥为什么这么在意他,我还没去找他算账呢!”
稚耳凶狠龇牙,抬头看着翎均那双不复往日光彩的眸子,却又很想哭。
翎均失笑,摸了摸他的头:“你为何要找他算账,不要如此,稚耳,他是我的道侣。”
道侣两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殿中炸响,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翎均。
稚耳浑身僵硬,眼泪都快溢出来,一叠声地问:“道侣,那是什么?翎均哥哥,你是要成亲了吗?你是要有孩子了吗?你是不是…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疼稚耳了。”
“翎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宴齐的气一时险些没喘匀,“道侣?他是魔尊,是鬼王,你一个天界大殿下跟他结为道侣,你疯了吗!”
“有何不可。”翎均没有因他的言语生气恼怒,只依旧云淡风轻,倒显得宴齐像个跳梁小丑,“情爱本就不该为外物所限,这些身份于我和他来说,不过都是如云烟般缥缈的身外之物。”如果可以,他更想如从前一样,同槲栎做一对山间林里的平凡夫妻,不必牵扯进许多繁杂事端里。
“道侣。”小凤凰凤栖坐在床上,看着翎均的眼神有些呆滞迷茫。
原来,两个男子,也可以成为道侣…就像他们都是父皇所生的那样,男子也可以孕育后代?那,那哥哥也可以生蛋吗?
凤栖探头探脑地往前看了眼翎均的小腹,见那处依旧平坦,诡异地松了口气。听父皇说生蛋很痛苦,凤栖不想让哥哥吃苦,他以后要叮嘱哥哥记得得让魔尊生蛋!
凤栖想着,目光又落到一旁眉头紧锁的姬子涟身上,不知是不是也被这个消息惊到,这家伙难得平静,薄唇紧抿。
唇…凤栖瞄了一眼姬子涟那抿到苍白后松开,又缓缓回血的唇,忽然一个激灵。这个臭狐狸之前是不是亲了他来着!他他他,他不会是带着什么别的意思吧!
相较于凤栖千回百转的脑回路,其二哥仲琼的想法出奇的单一现实。
仲琼在想,他如今还没有跟兄长和好,还没有成为兄长心里最看重的弟弟,兄长就已经迈入下一个人生阶段了。翎均心里会出现比他重要千倍百倍的人,他本来就什么都不是,以后就更加排不上号了。
而在他身后,素来随和儒雅的煜月也显得有些魂不守舍。无他,只因他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尚还没有等到能说出口的那一日,就已经可以不必再说了。
在这复杂而又诡异的气氛里,只有雪出云一个人飞扬着兔耳朵,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道侣?真的假的?跟魔尊?”
他像是吃到了什么惊天秘瓜,长长的兔牙露了出来,“翎均你藏的也太好了吧!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定情的?快给我仔细说说!”
雪出云说完,发现殿内奇怪的寂静,一转头,便看到面色都十分古怪的众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翎均大哥有情缘了诶,不值得开心咩。”
见他们如此反应,翎均有些无奈:“所以,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吗?”
“我们是在幽冥之境找到兄长的。”说话的是仲琼,纵然心头纷乱,他还是努力压下那些复杂情绪,第一时间回复兄长的问话。
仲琼抬起眸子,在这个翎均看不见的时刻,小鹏鸟终于有胆量正视他心中最钦慕的兄长,“在此之前,我和凤栖一直感应不到兄长所在。直到昨晚,那道限制忽然被人解除了。我们去的时候,就看到兄长一个人躺在树下。”
仲琼难以形容他当时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甚至在快到时还担心是自己感应错了,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直到被凤栖推搡着上前,发现那人确实是兄长后,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不过随后,当仲琼发现翎均身受重伤还失了法力,那股欢愉又被愤怒担忧取代,心境不可谓不波折。
不过幸好,结局是好的。至少兄长此刻在他面前好好坐着,他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彻夜不眠了。
“只有我一个人。”翎均垂着眼,淡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半晌,他又问:“魔界现下如何。”
仲琼:“当初兄长失踪,魔界也一同封域。如今兄长出现,魔界的封域也解了,现下一切如常。”
“是吗?一切如常…”翎均心头泛起些许异样感,他原本是很生气的,对于槲栎再一次的逃避。可如今听仲琼这么说,得知是槲栎引着众人找到他的,且记忆中,槲栎在离开之前还亲了他。虽然只是额头,但翎均知道,这对于槲栎来说,已经是很勇敢的一步了。
他为何要这么做,这一连串的举动,简直像是…像是他好像再也回不来了一般。
翎均呼吸陡然一窒,他心中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扶起稚耳站好,随后匆匆起身下床。
翎均被带上天界后,凤栖帮他脱下了外袍,如今只穿着一身素白里衣,一头青丝披散而下,如今情绪激荡,愈发显得面色苍白。
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没走两步,受伤的那条腿就不堪重负,随即身子一歪摔倒,被众人急急抱住。
宴齐:“这是干什么!眼也不好使,腿也不好使,你要上哪去!”
凤栖也急:“大哥,你要做什么,我去帮你做!”
翎均这一摔,将手上的荆棘环也摔飞了出去,平素一旦脱手,荆棘环都会变成小木人蹦蹦跶跶地跳过来,今日却没有。
翎均一时慌了神,跪在地上四处摸索:“手环,手环呢?”
手环?
众人帮着四处寻找,雪出云低头一看,一个长着双手双脚的小木人正在他脚下挥舞着胳膊拼命挣扎:“哎哟,在这在这,我不小心踩到了。”
他赶紧移开脚,正要去捡,那小木人嗖的一下自己飞到了翎均怀里,贴着他的胸口蹭。
翎均松了口气,将他握住,又是气又是无可奈何,心头酸楚一阵阵冒出来,捏着那个木人道:“你这家伙,跟你主人一样无赖,总是撩拨了人后就施施然抽身,不留下只言片语,可想过旁人该怎么办?”
翎均缓了一口气,堪堪平复下心绪,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状态是找不了人了,抬头看向众人,眼尾甚至染上了些许薄红:“我如今确实力不从心,你们帮我找找他可好?找找他,莫不要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