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人欣然应允。
叶辉敲着键盘，把“艾尔斯”三个字录入系统。为了避免其他说中文的研究员读错，他还特地在备注上标明：“艾”字音同“爱”。
“性别：男；生日？”叶辉抬头，用眼神询问艾尔斯。
艾尔斯想了一会，摇摇头：
“不记得了。”
也对，叶辉想，巨型藤蔓大多有上百甚至上千年的寿命，更何况是生长在亚马逊热带雨林的卡皮木藤。经历过如此漫长的岁月，忘记自己的出生日期也是在所难免。
“那我就写‘2348年1月17日’，27年前的今天，和我出生是同一年；年龄也和我一样。”叶辉边念叨着边输入信息，输完以后，便望向艾尔斯，由衷地笑了笑，“生日快乐，艾尔斯先生。”
“谢谢，叫我‘艾尔斯’就好。”
“人生经历？这个问题……嗯……”
艾尔斯才变成人类不到一天，想必没有什么能写到资料库里的人生经历。于是叶辉只得参考其他研究员的简历，尝试帮艾尔斯编一套出来：
“出生地：南美聚居地；16岁被选为预备研究员，18岁来到南极科考基地，26岁取得博士学位，现担任植物研究所叶辉教授的研究助理……”
叶辉写完以后，又给艾尔斯读了一遍，似乎对自己编的内容很满意。他抬头看了一眼艾尔斯，口头上又补了一句：
“兼研究对象。”
艾尔斯抿唇一笑：
“以及老公。”
叶辉：“……”
叶辉低头，使劲敲了几下键盘，开始思考要不要给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加几条犯罪记录到档案里，但作为人的良心却不允许他干出这种坏事，他便咬着嘴唇，气鼓鼓地瞪着屏幕。
就在这时，一根绿色藤蔓悄悄延伸至叶辉身边，先是扭了扭细长的身子，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圆柱体铁盒，拧开盒盖，倒出一些细碎而干瘪的植物叶片到它自己的绿叶上。
叶辉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盯着绿叶上捧着的那些脱水植物，在脑中搜索着相关知识，呢喃道：
“叶片呈长圆形，脱水前约为鲜绿色，叶根脉络清晰，气味清新，推测生长于古代东亚湿润的季风气候区域，这是……茶叶？”
“对，”艾尔斯回应，“西湖龙井，来自你的故乡。”
“我的故乡？”叶辉疑惑道，“南极大陆能种出茶叶？我怎么不知道？”
艾尔斯眸色略微黯淡，没有再开口。
小绿藤又不知从哪变出一个深褐色的紫砂茶壶和两个小茶杯，将茶叶撒进茶壶里，然后伸出另外一根藤蔓，拎起办公桌下的热水壶，拔出塞子，缓慢且细致地将热水倒入茶壶内。
淡雅的清香飘散开来，让叶辉不禁深呼吸，陶醉于其中。小绿藤拿起茶壶，轻轻摇晃，半晌，用第一壶茶水简单清洗茶杯。待第二壶茶水泡好后，它才正式斟满两杯茶，恭敬地将第一杯茶递到叶辉面前。
“谢谢你。”叶辉也恭敬地用双手接过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茶水，“嗯，好香。另外，你说的‘故乡’，是指东亚聚居地？”
艾尔斯点点头，同样接过小绿藤递来的茶，慢慢品味着。
“我知道那个地方。费舍尔教授——也就是我的养父经常向我提起。他还让我多了解那里的文化。”
叶辉笑得有些苦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百合花吊坠——那是他已过世的亲生母亲留给他的。母亲叮嘱过他，无论何时都要将吊坠带在身边。
艾尔斯看到吊坠，眸色变幻了些许。叶辉却并未在意他的眼神，继续道：
“但我是在南极科考基地出生的。我的父母都是研究员，在我7岁不幸遇难离世。当时身为他们导师的费舍尔教授收养了我，将我留在基地抚养成人。由于人类居住过的陆地核污染依旧严重，除了南极大陆以外，我没有去过其他任何大陆。”
叶辉将茶杯举到与视线齐平的位置，轻轻摇晃，透过飘渺的水汽望向艾尔斯，眸中闪烁着好奇与希望：
“你去过东亚？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艾尔斯收回盯在吊坠上的目光，将杯中的茶水喝尽，驱使藤蔓端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阖上眼睛，似是在回忆，又似在怀念：
“很美，有山，有水，有树，还有很多农作物，比如茶树。茶树覆盖山坡，层层叠叠，蜿蜒曲折，沿着山脊的轮廓绘出整座山的形状——古时当地人称之为‘梯田’。而那时人们品尝的茶叶，就是在那梯田中种植出来的。”
叶辉听得入神，但他也敏锐地发现了艾尔斯话中的深意：
“你说‘那时’？也就是说现在……”
“受核辐射影响，东亚聚居地地上半径500公里内都再也不能种出任何农作物，幸存的人类只能居住在位于地下的混凝土建筑里。”
艾尔斯讲得很慢，很低沉，但他的脸上却并未显出任何情感，仿佛贫瘠的东亚只不过是他诸多见闻中的一小部分，不值得他特地为此感到惋惜。
叶辉听了，却兴趣更甚，连茶都忘了喝，就眨着眼睛追问道：
“你见过战前的世界？”
艾尔斯笑笑：
“当然，我活了很久很久。”
“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可以每天都到地面上晒太阳，可以在阳光房里养花，还可以在房子外面的小院子里挖土种菜？”
“是的，那时的人类不需要躲在地下。”艾尔斯顿了顿，而后缓慢道，“那是人类文明最为繁荣，科技最为先进的时代，只可惜……”
“战争毁了一切。”叶辉将杯中的茶水喝干，却没有叫小绿藤添茶。他眼睑微垂，似是在哀伤，但很快，双眸就重归明亮。
“我们会找回那个时代，一定会的。”
叶辉的眼中映照着光芒，仿若璀璨的宝石，又好似耀眼的太阳。
“从战后到现在，我们重组了政府，建成了南极科考基地，重新研发了无线电、通讯网络、自动驾驶汽车……恢复了很多很多动植物——虽然是用基因复原技术重新培育的；也再次利用起了煤、石油等资源。总有一天，人类文明将再度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