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会议室。
罗锐在会议室里坐着，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杯温开水。他目不斜视，只是盯着那杯水出神。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他抬眸望去，同门口的柏渊对视。
柏渊进来的时候脸上满是笑容，身后跟着个穿皮夹克的高大男人。
“这位是战队经理，柳文，”柏渊道，“认识认识。”
“柳哥好。”
柳文看着不像是那么好惹，笑的时候却有了那么点春风拂面的意思：“你好。”
罗锐腹诽：FM招聘工作人员的时候都是看脸选人的吗。
柳文将文件袋拆开，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小叠A4纸，放在会议室的桌面上：“这是合同，你可以先看看，没有问题的话签字按个手印，完事之后就算FM的正式队员。职业选手ID我已经提前申请过了，等发了官宣就把账号和密码交给你。”
罗锐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一叠还散发着打印机余温的纸上：“这么多？”
“职业选手签约合同和直播合同都是一式三份，一份你自己收着，一份留在我这儿，一份交给公司存档，”说罢柳文又道，“对了，签完纸质合同之后还有电子签，到时候我让法务发短信给你确认，可能会比较繁琐，有不懂的地方问我就好。”
“谢谢。”罗锐微垂着眼眸，拿起合同翻动几下。
冗长的文字密密麻麻，他看着满脑袋星，不明白里面具体交代了什么，只知道违约要担责，而后他顺手把合约翻到最后一页，匆匆扫过一眼：“二队合同？”
“嗯，虽然是二队合同，但队里有重点培养你的意思，一队目前缺个替补位，这段时间你好好练，说不定有机会上。”柳文暗示道。
罗锐手里握着签字用的笔，略微思索一会儿，干脆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合同里要签字的地方多了，填个人信息，填手机号，填自己名字，按手印。
.
与此同时训练室内气氛依旧焦灼，欧阳自之前出去之后就没有回来继续训练的意思，还是柏渊发信息在群里说的，欧阳请了半天假散心，让季清几个人自己先练着。
季清玩了一会儿骑士，把小号的分段冲上去之后又进了自定义服务器跟谷一弦排了两个小时，手发酸的时候正好结束最后一轮。
“柳哥刚回来，听说没？”李山看一眼群消息，“那个新人已经被叫去签合同了，教练说流程走完之后要咱们办个欢迎会。”
“这就签上了？挺草率啊，高层现在什么吃相？”季清思绪放空，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说。
“你这话可别给别人听见。”李山一乐。
谷一弦看着自定义服务器里灰掉的头像，抬手一拉季清：“你干嘛去。”
季清起身披上队服外套：“我去围观一下他们签合同。”
.
一楼会议室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罗锐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柏渊见他签完字，于是一边嬉笑着勾住他肩膀一边低声说：“二队还得来两个人，到时候这两个人签完字以后也是要搬椅子上去的，本来二楼空间就小，再塞几个怕是塞不下，我跟柳哥商量过了，你训练、直播的时候就暂时去一队那儿，空间大不说，条件也好一点。”
“但我签的是二队合同。”罗锐说。
“那哪儿有什么不一样的？这不是想让你跟一队多学点东西嘛，以后要真的打出名堂来，你想什么时候修改合同都可以啊。”柏渊嘱咐道。
罗锐眼神微凝。
他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谈条件，会议室门突然被人拧开，紧接着一道调侃般的声音在门侧响起。
里面人看过去，正好看见季清双手环胸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这么快就谈好了，”季清走过去随手拿起桌上散落的纸张看几眼，“二队合同？”
柳文凝视季清，温和地笑：“先让他签二队的。”
“你不是说高层让他来替补吗。”季清故意道。
“我正要说，你就来了，”柏渊看了柳文一眼，接话道，“是这样的，高层是说了，但是还没最终决定，Cured确实是个好苗子，我们研究之后打算让他先签二队合同，平时训练跟着你们，要是有那个替补的能力就让他进一队，达不到标准那就继续呆在二队，左右不会亏待他嘛。”
季清心里拎得门儿清，调笑几句，也不知是故意说给罗锐听还是无心说的：“二队合同跟一队差别可大了去了，你这是狸猫换太子啊？想让新人拿着二队的工资帮一队白白干活？想得挺美的。”
柳文推着季清坐下：“你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行了行了赶紧让Cured签合同。”
说完会议室里沉默起来，罗锐握着笔半天没动，还差最后一份没签。
虽然是十月下旬，但空调温度打得低，季清一抬眼就看见罗锐两条胳膊上倒立的汗毛，于是抿唇一笑。罗锐深呼吸几下，不经意间撞上季清带了些许温润的视线里：“看我干什么。”
“看你冷不冷。”季清双手交叠。
“不冷，还好。”罗锐余光里是季清的微笑，而后他咬咬唇，最终还是在那份也许并不是那么划算的合同上签了字，按手印的时候，他用力之大仿佛自己按的不是A4纸，而是六年前丝毫不顾兄弟情谊抛下自己离开的季清。
季清也没拦着他签合同，只是轻轻瞄了一眼。
一笔一划两个字，罗锐。
之前说改名了，原来改成了这个。
季清轻笑：“名字好听。”
不过没有之前的“季锐”好听，该说不说，这是想彻底跟季家老死不相往来啊。
“多谢。”罗锐似乎对他还有点意见，说话十分客套。
合同签完之后柳文给宣发组去了消息，让人准备官宣，同时联系法务，交代了后续的事宜。
“可以了，”柏渊原本心情不是很好，看着罗锐这么笃定地签完合同之后莫名其妙又乐呵起来，着急忙慌地催他上楼，“我跟你说一队的训练室条件真的特别好，替补位虽然在角落，但是空间大啊，而且之前专门给替补准备的东西拆都没拆，桌子擦擦就能用，靠在窗边视野好！”
.
罗锐上去的时候季清就在后头，柏渊一直叨逼叨逼听着怪烦人的，季清目光落在罗锐露在外面的胳膊上，于是顺手脱了轻薄的队服外套搭在罗锐肩上。
罗锐扭头望他：“这衣服？”
“训练室那几个喜欢低温，空调不要钱似的，”季清解释说，“加上一会儿你还要直播，穿着队服上镜比较好吧。”
“......谢谢。”
进了训练室才知道俱乐部的资源到底有多倾斜。一队和二队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豪到就连地板砖看着都比二队的高级一大截。
罗锐扫视一圈，信步走到角落里的替补位前，随手抽了几张湿巾开始擦桌子。
柏渊站在训练之中央拍拍手：“咳那个什么，其他的我不多介绍了哈，你们肯定也看微博了，刚发的官宣，这位就是我们的小罗锐！不但长得帅，游戏也打得好！这段时间大家磨合磨合，愉快相处哈！”
末了，柏渊又来一句：“其他的我不管，知道你们塑料友谊的传统还得继续发扬完善，队内感情我不作要求，只要哥几个别打起来就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爆笑。
谷一弦乐得拍拍肚皮，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你这机子可是季清特意挑的，顶级配置！奢侈！挑了好久呢！啧啧啧，果然新队员就是不一样哈，想我当年进FM的时候就没这待遇，哎......我就一苦守寒窑王宝钏罢了，人和人之间的悲欢是不同的......”
“少贫嘴，”季清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谁家宝钏跟你似的顿顿吃肉，您这寒窑守得那是相当的滋润啊！”
谷一弦掐了掐肚子上的游泳圈，一脸愁容地去找柏渊：“教练你管管！他这个老逼登人身攻击我！”
罗锐擦完桌子后抬起头看着这帮打打闹闹的人，嘴角提起。
果然是塑料兄弟情。
那边的李山弯下腰在座位底下鼓捣什么，并不参与这三个人的情景小剧场，而是捧着个快递盒过去戳了戳罗锐：“季清给你买了机子，外设那些是小谷后来看着添的，我还是送你个护腕吧。”
“谢谢哥。”罗锐灿烂一笑。
很实在的东西。
谷一弦挑挑眉：“小锐锐双标了哈，李山送个东西你笑那么开心，我跟季清给你添了一大堆也不见你笑这么龇牙咧嘴的啊。”
谷一弦紧接着参破天机似地一拍脑门：“卧槽！你该不会是李山粉丝吧！怪不得你放着其他好战队不去，原来是为了跟偶像再续前缘！”
罗锐正好抬眉望过去，站在谷一弦旁边的季清朝他眨眨眼。
于是罗锐被自己的口水呛了，惊天动地一阵咳嗽。
“我说，不至于吧，”季清几步过去给他拍拍背，随手拿过自己桌上的杯子递给他，“你跟我对视还能被呛，是我长得不好看还是因为你太喜欢我？”
李山在一旁幽幽道：“难道不是因为被你无语到吗。”
罗锐被呛得话都说不出来，也没看手上被塞的是谁的水杯，直接仰头灌下去。
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只见季清得逞一笑。
于是他呆在原地跟自己手上的水杯大眼瞪小眼几秒，烫手似地把杯子又塞回季清手上，有些难以启齿：“那个，不好意思。”
本想好好训练然后跟季清保持距离的。
结果适得其反了。
.
微博官宣的时候特意发了一张青训场馆里摄影师悄悄抓拍的照片，照片精修过，罗锐远远地坐在机位前，侧脸弧度很温和，有种岁月静好的淡然感，而眸光却是炙热无比的。
选手罗锐（游戏ID：FM-Cured），正式加入FM电子竞技俱乐部STL分部。
底下粉丝要炸了。
【你们FM都是看颜值挑人的吗？】
【十八岁的儿子！啊啊啊啊啊啊儿子好美，麻麻好爱！】
【这样的照片请多来几组！摄像小哥加鸡腿~】
【我宣布从此之后我又多了一个儿子！儿子真的太引人犯罪了麻麻把持不住啊！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是妈妈粉还是女友粉啊~】
【不是，评论区都是颜粉吗？真的没人注意到这人签的是二队吗？为什么官宣说他进一队当替补了？】
【拜托看清楚啊，人家官宣说的是拟替补，还没确定呢！皇帝不急太监急，破坏气氛真无语。】
【白毛长这么好看，一定要多多营业啊！】
.
夜里七点整，罗锐打开摄像头。
他之前本想把外套还给季清，但季清摇摇头，按住他肩膀，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帮他整理好队服：“穿我的也一样，不然你到时候拿什么直播？”
“但——”罗锐咬咬犬齿。
“听话，”季清嘱咐他，“直播的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不一样的声音，不想回答粉丝的问题就不用回答，也不管外界怎么评价，今天是给你来战队的事趁热打铁吸点粉，其他的就由它去，你就记住一句话。”
罗锐咂摸道：“什么话？”
“老子天下第一，傻叉统统闪开，”季清一本正经地说，“要是弹幕惹你不高兴直接让房管禁言或者踢出去就好，这年头互联网风气不怎么样，大不了你就学我们，全员黑化得了。”
罗锐应道：“呃......好。”
这话正好被柏渊听见了，柏渊差点原地给季清跪下：“握草我求你了大哥，别霍霍新人好吗！好不容易一朵单纯的小白花来了战队都得被你教唆成黑莲花，能不能让我这个苦逼教练省省心啊！”
“黑莲花？”罗锐疑惑。
FM战队风气向来都这么......独树一帜吗。
“哎没事儿我就是口嗨，”柏渊打了个哈哈，而后拉过罗锐，“别跟季清学，他个老逼登从来就不教好的。我跟你说啊无论发生什么事儿，天塌下来了都别在直播间里跟粉丝互喷，轻则罚款重则队内禁赛，还有啊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得直播，记得别泄露战术就行。”
“我明白。”罗锐乖巧道。
“还有还有，你的直播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一个月直播时长不能低于四十五小时，你可别跟谷一弦那个胖子似的啊，他每回一到月底就开始冲业绩，一个职业选手，游戏主播，堂而皇之地在游戏区里挂吃播、睡播，你看看像话吗？”柏渊恨铁不成钢地说，“哦对了，职业选手不能代练不能玩别人账号不能打假赛不能当演员不能在排位里卡BUG，也不要随随便便嘴其他选手，更不能跟人打架，不然轻则罚款，重则禁赛。”
这些常识性的问题柏渊想着罗锐肯定早就懂了，于是也没有再多交代什么，转身就要走，走之前余光扫到一旁偷笑的季清，又原路折返回来：“......千万别跟这家伙学什么‘语言艺术’，好吗？”
“好的。”罗锐乖巧地点头，目送柏渊圆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