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赵知洵醒来时已是傍晚，他侧趴在木板床上，睁开眼看到垂挂下的雪白帷幔，昏黄光线透过帐篷缝隙穿透进来，地面的灰尘在这抹光线里浮沉。外面嘈杂声四起。
赵知洵口干舌燥，唇上起了细小死皮。他蜷起胳膊，想压住床板坐起来喝口水，背后却骤然传来肌肉被撕扯裂开的痛楚。
他眉头微皱，竭力忍住痛楚，昨晚记忆纷至沓来。略过刀光剑影、鲜血淋漓的杀戮，他只记得那意乱情迷、神思恍惚的一吻，羞赧的绯红如菟丝草般爬上脸颊。
此时，从掀开营门内吹进凉风，吹开眼前的帷幔，露出对面坐在床上之人。那人头上缠了几层白纱布，眼底一片青色，正在兀自酣睡。
“阿提！”赵知洵声音暗哑，几乎没有发出声。他不顾身后剑伤，硬要抬臂起床，这时一人远远喊住：“他没事，只是被马踢到头。”
来人是庆国军药营的医官管正，他端着一铜盆水，上面搭了条毛巾，往这边走来。
管正过去拉开帷幔，赵知洵仔细扫视阿提周身，见只有头部受伤，才稍稍安心，“怎么会被马踢？”
“等他醒了自己问，具体情形我也不太清楚。”管正说。
管正将托盘放到旁边小木柜上，净了双手，揭开赵知洵背后的纱布，昨夜还血淋淋的伤口此时已长出粉嫩肉芽，啧啧称奇道：“此药膏果然有奇效。”
管正小心翼翼跟宝贝似的取出药膏，又净了一遍手，轻巧麻利地往赵知洵后背涂药。
阿提在管正走后才悄悄睁开半只眼，先瞄瞄门口，等察看没人后才从床上一骨碌滚下来。管正这个药师着实是个黏人精，昨晚见药膏一抹伤口上立刻止血透亮，就开始吵着问他要药膏秘方，他实在被烦得够呛只好假装昏倒，没想到也真太累，一趟床上就睡过去了。
“洵大哥，感觉好点了吗？”阿提上前关切地问。
赵知洵轻嗯了声，声音嘶哑地问：“怎么被马踢了？”
阿提一听这话立刻来劲了，站起来，凶巴巴说：“昨晚我回斥候营取药膏，一出来，这丧天良的马便跑过来，双腿全抬，直直往我脑袋上踢。”
“是谁救了你？”赵知洵深知其不会武功，肯定躲不过这双蹄一踢。
阿提得意地抬抬头，拍拍胸脯：“哪用别人救我！山人自有妙计！”
正所谓“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绝”，阿提梅开二度，情急之下又又变回小熊猫。其事后不禁暗下决心：做人真没用，这世一定要多积德行善，来世才能再做小熊猫。
赵知洵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憨趣模样逗得一笑，阿提也跟着嘻嘻笑，转身倒了杯水，“洵大哥，口渴吗？”
赵知洵现在才觉那股渴劲又上来，正想着要怎么坐起来。阿提竟环过他半边臂膀将他半抱起身。赵知洵不由暗自一惊，想不到他还有这等蛮力。
赵知洵接过水杯，实在口渴，喝得很急，来不及咽下的顺口角溢出，流过涌动的喉咙，滑过结实的胸膛。
阿提拢了袖子替他擦拭身上水珠，莫名被鲜红乳珠所吸引，他不由凑近了看。赵知洵皮肤偏棕色，脖颈修长，锁骨突出，胸膛像山崖峭壁的陡坡般挺立，乳珠便是陡坡边缘结出的红润蜜豆。
阿提凑得太近，温热气息喷在赵知洵皮肤上，让他身体不由一僵，他放下杯子，饶有兴味问：“好看吗？”
阿提的脸就跟野草地被烧了一样红彤彤的，支支吾吾半天，才扭扭捏捏、细弱蚊蝇说：“好看。”
赵知洵继续逗他：“哪里好看？”
阿提一言不吭，轻轻地、慢慢地放下赵知洵，跑走了。
36
三日后。
庆国将军徐恒因京中传旨急召，不得不卸下军甲返京。在离开之前特意嘱托下属，将所抓俘虏的金银交予他们。
阿提对这一两银子简直爱不释手，一会放枕头底下，一会用布绑在腰上，又一会塞靴子里。还曾向赵知洵请教如何保管钱财，赵知洵说：“钱自然是放在钱袋里。”阿提不认同，洵大哥武艺高强，一般鼠类近不了身，自然可以安稳放进钱袋。但自己就不行了。
赵知洵看阿提白天还跟磨盘似的愁得团团转，到晚上消失一阵，回来后脸上就显出洋洋得意的表情，还一副快问我藏哪了，快问我藏哪了的模样。长％腿老阿﹑姨证﹒理
赵知洵好只好捧场问：“你藏哪里了？”
阿提咳咳喉咙，故作神秘地一笑：“不告诉你！”
几日后，阿提就哭得昏天黑地地告诉赵知洵，他的银子被偷了。当然，此事容后再说。
37
俩人得了赏钱的第二日，正好轮到二人休值。赵知洵便请阿提去镇上解暑。
俩人行至半路，突遇大雨磅礴，幸好路边有一凉亭，急忙奔袭过去避雨。
等到亭内，俩人刚抖擞完身上雨水，远处急匆匆跑来一书生。
书生跑得甚是匆忙，只见他提着衣摆，身上玉环配饰丢了也不回头，只一股气往凉亭跑。这时天上突然雷声阵阵，一阵紧似一阵，那书生脸色也随着雷声变得苍白无色，朝他们大喊，急急挥手。
阿提问：“他喊什么？”
赵知洵却皱眉说：“救他。”
阿提疑问：“救他？有人追他吗？”
阿提话音刚落，天上朝书生陡然噼下一闪电，那书生似有所觉，也有些身手，就地不管不顾地一滚，竟堪堪躲了过去。接着连滚带爬站起来继续往凉亭跑。
阿提看得目瞪口呆，还特意往天上看了看。
云层还在翻滚，天上蓦然精光一闪，闪电转瞬就至，雷声震怒，轰隆四起。书生还差几步，却不料脚下一踉跄，大喊救我救我，直直要往地上扑。
赵知洵足一点地，眼疾手快地冲出去扶住他，半抱半托地将人拉进凉亭。刚进凉亭，那道闪电“轰”得一声噼在书生要摔倒的地方，击出一个大泥坑。
赵知洵一放手，书生瘫倒在地，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几乎说不出话来。阿提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盯着书生看。书生气喘吁吁地也回看阿提，接着，笑哼一声。等书生缓和一阵后，才站起身对赵知洵拱手说多谢救命之恩，还邀他们去自己宅院游玩。
赵知洵几番推辞，都被书生以答谢救命之恩为由给化解，最终只得前往。
等雨停了，三人前往书生宅院，书生对赵知洵大献殷勤，俩人走在前列。阿提跟在后面踢石子，愤愤不平在心中大骂：“臭狐狸精！臭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