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巍一时间感觉自己之前所以为的世界都崩塌了一般。
他以为他的养父母对他好是真心的。
他以为许柏舟也许还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
结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全都只是因为愧疚。
而他苦苦纠结了这么久的真相、他父母去世的真正原因,竟然就在他身边。
他到现在也忘不了他刚到许家的时候,敏感又易怒,一身在孤儿院养出来的坏习惯,用一身还幼嫩的刺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内里。
是许家父母给予了他无限的耐心和关注,让他逐渐安静下来。
而他们的独子许柏舟,他的哥哥,认为他抢走了父母的关爱,一直讨厌他,甚至在大雨天把他推在门外不让他进家门。
关系的转折是在他刚上初三的时候。
许柏舟被一个追求他而不得的女混混带着人在路上堵了,盛巍拿了块砖头就冲了上去,把他们打跑了,自己也挂了彩。
那天晚上许柏舟就来敲了他房间门,有些别扭地说过来指导他的作业。
盛巍一直以为是从那时候开始许柏舟不讨厌他了,他欣喜地一点点试探一点点接近,直至后来一点点喜欢上了这个人。
到头来,却只是因为许柏舟从父母那里得知了收养他的真相。
许柏舟原来对他并无喜欢,只是因为过不去自己的良心和愧疚。
于是甚至可以无谓喜欢与否,就答应与他交往。
只是因为愧疚。
盛巍捂着自己的脸,几乎不知道到底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过去的十几年,他就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一样,傻兮兮地感恩着、回报着、喜欢着。
竟是如此……
季南榆一开门就看到盛巍一手紧紧攥着手机,一手捂着眼睛无声地哭着,肩膀颤抖,整个人像是被压垮了一般地屈着身子。
季南榆飞快放下手里的碗,一把揽住了盛巍的肩膀。
盛巍崩溃地哭了许久,等他一抬头,就看到季南榆也红着眼睛看他,眼神满是痛苦。
他缓了口气,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哭什么?”
季南榆眼睛一眨,一滴泪就掉了下来。
他猛地伸手抱住了盛巍,声音发着颤:“盛哥……受委屈了。”
盛巍哑然,半晌后,慢慢靠到了他肩膀旁边。
两个人抱在一起好久才各自平复了心情,盛巍哭了一场倒是也好了许多,抬起头看到季南榆红眼睛红鼻子的时候还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你不至于吧,哭成这样。”
季南榆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抿了抿唇:“我心疼你。”
两人相视一会儿,看着对方眼睛鼻子红红的样子都哑然失笑。
“蠢死了。”盛巍按了按自己的眼睛,在他面前这样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转头伸手指向床头柜的那碗粥:“给我做的?”
“嗯。”季南榆端起来摸了一下碗底,“有点凉了,我去给你再热一下。”
盛巍摇头,从他手里接了过来:“没事,凉着喝刚好。”
季南榆便只好又重新坐下,看着盛巍一口一口把碗里的粥喝完了。
盛巍放下碗,头脑终于清醒了些,一垂眼就看到了季南榆还缠着绷带的右手。
他一愣。
这三天来他的情绪实在是太糟糕了,周围的一切几乎都进不去他的脑子,他甚至都忘了季南榆为了救他,还一身的伤。
而他却还要他带自己去海边吹风。
季南榆一句话都没说,带着一身伤忍着疼开车带着他去海边,去医院,回家,给他熬粥。
盛巍眼眶蓦然一酸,盯着那只手许久,心脏处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
是从未有过的情绪。
季南榆见他盯着自己的手发愣,便不动声色地往后藏了一下,道:“还要吗?”
盛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饱了。”
“那就好。”季南榆笑笑,左手接过了空碗,站起身来。
“季南榆。”盛巍突然喊了一声。
“嗯?”季南榆扭头看他,眼神温和,“怎么了?”
盛巍一顿,抿了抿唇:“……你公司最近忙吗?”
季南榆眨了眨眼,有点不解:“还好,有什么事吗?我随时可以陪你。”
盛巍手指一颤,轻轻地蜷了起来:“不是……没什么很重要的事,就是想说,我想好了,最近应该都不会再去C市了,你如果忙的话,就不用管我了,我没事儿的……”
季南榆愣了一下:“盛哥你是嫌我烦吗?”
“啊?”盛巍也愣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耽误你的工作……”
“钱随时可以再赚,公司几天不去也不会倒闭的,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季南榆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他,语气有些委屈一般:“盛哥,你让我陪着你吧,我一点都不忙。”
“但是你身上还有伤,也要好好休息……”
“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盛巍:“……”
他有些无力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盛哥你是真的不会觉得我烦到你了吧?”
盛巍哭笑不得:“怎么会。”
他不知道他有多感激这种时候有他陪着自己。
“那我每天都来照顾你好吗?”
盛巍叹气:“我什么事也没有,不需要你照顾,倒是你右手还伤着,只用左手不方便,我照顾你还差不多。”
季南榆想了想:“说的也是。”
盛巍一噎。
好像掉进了什么坑里?
连刚刚那些过于难受的情绪似乎都被冲淡了些。
季南榆看着他的表情失笑:“我开玩笑的,我会叫阿姨来家里帮忙,你最近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盛巍又犹豫了:“可是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
“说这些干什么?”季南榆目光沉静温和,“我说过了,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你不用感到愧疚。在我看来,你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盛巍显然还是有点受不了这样突然的肉麻直球,挠了挠头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你现在说话怎么都一套一套的,以前明明挺老实一小孩儿……”现在却能随时随地说出让他不自在的话。
季南榆歪了歪头:“从林深之那儿讨教过一点追人的方法,你喜欢吗?”
盛巍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条裂缝,自动脑补出了林深之把简言壁咚在墙上,嘴里说着:“小家伙,你是跑不掉的”这种画面。
他嘴角抽了抽,一阵恶寒:“一……一般吧。”
季南榆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来:“那我回头再研究研究别的方法。”
盛巍没忍住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