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感慨南系玖又惹南尚朝生气了,虽然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他们甚至都还没说,推翻了一个门派的事情。
温谨和胡黎知道掌门不会重罚,最多也就是操练一下或者抄抄经书之类的,麻溜的离开了。
南尚朝训完话才看向白榆:“你是……?”
白榆举手:“我是小白啊,师兄。”
“……居然真的是你,”南尚朝看了看南系玖,又看了看白榆,没好气的说:“打感情牌也没用!还有我不是你师兄。”
“不不不,口误口误,”白榆挥手说:“罚!该罚!我全力支持绝不反对。”
南系玖你小子也有今天。
幸灾乐祸看戏的白榆对上了南系玖回头疑惑复杂的眼神,更觉得好笑了。
每次都是他在南系玖这里吃瘪,难得看他吃一次瘪,果然很不错。
南系玖无奈一笑,叹口气扭头,说:“是的,的确该罚,但是……”
他拉过白榆的手,说:“我与小白已经结为道侣,我们应当荣辱与共,若是兄长承认,便把我俩一起罚了吧。”
白榆惊讶的看着他,刚想反驳自己根本没有答应,发现自己喉咙说不出话来。
……这混蛋灵力封了他的喉咙!
“……”
南尚朝后退一步捂住心口,脸上急转直下。
他的确能猜到南系玖对白榆心怀爱慕之心,但也没想到这人态度这么恶劣,明知犯错却还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甚至拉上白榆炫耀一通,实在是欺人太甚。
指着南系玖你你你了半天,大袖一甩说:“你们两个,都给我扫荷花潭水去!”
白榆手里拿着扫帚,默默站在荷花潭水边上。
扫了两下,反应过来什么,扫帚一扔:“我凭什么扫啊!还有你!我明明没答应你,怎么就成你道侣了?!”
“冤枉,”南系玖扫地扫的乐在其中,故作委屈道:“谁让有的人怂恿师兄罚我呢?我可是很难过的,明明表白每个下文,还要被如此对待。”
“我……那是……”白榆忽觉自己也有点理亏,说:“那你也不能那样说,我还没答应你呢。”
“等扫完去和师兄认错,”南系玖笑道:“解释清楚就好了,你可以全都怪给我。”
“……那我成什么人了。”
白榆不满的扫着地,内心又思考起南系玖的话。
他承认,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没有直接拒绝南系玖。
换做是别人,他或许早就说我们不合适了。
可是表白的是南系玖,明明他一直是个讨人厌的家伙,白榆也一直不觉得自己有断袖倾向,却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南系玖说“家”。
其实南系玖已经给过他很多。
桂花栗子酥,灵花,白玉兰……
而白榆不知道自己给了他什么,除了那双眼睛以外。
这么一想,自己喜欢南系玖反而顺理成章一点,若是自己喜欢南系玖是顺理成章,那南系玖喜欢自己什么?
如果南系玖只是因为一些所谓的感恩之情,觉得自己救了他,给了他双眼,所以就喜欢自己了呢?
这能算是喜欢吗……
白榆觉得不算。
“想什么呢,”南系玖拦住他,道:“差点掉水里了。”
“没什么,走神了而已……”
南系玖却如同再次能够听见心声那边看穿他,说:“我说我不着急,其实也有点着急。”
“嗯?”
“算起来,你我也算是错过了十七年吧,等到现在确实有点久了。”
“……不是只有七年吗,”白榆疑惑:“十七年前我都不认识你。”
“但是我却认识十七年前的白榆,”南系玖神情突然认真,道:“我见过那时的你,也见过更早的你,而我知道我会喜欢那个白家的小公子,若是没有这么多意外,只需一个见面的契机我便会对你一见钟情,怎么不算是错过了十七年?”
突如其来的情话打得白榆措手不及,他从来不知道南系玖是个这么……不对,他知道的。
他一直知道南系玖其实很会说话,只是通常不爱说好听的而已,是个恶趣味的家伙。
也许没有这么多意外,他真的会在凉州遇见恰巧来此游历的南系玖,白榆几乎肯定,他也一定会喜欢那个少年南系玖。
因为他也见过的,在南冠安的记忆里。
那人的眼睛会更加清朗有神,他们一定默契至极,就像见过很多面一样。
“那你要我怎样,”白榆心口不一的回他:“我不答应你的话,你当如何?”
“师兄问过我差不多的问题,”南系玖说:“如果这一次去九原,发现不是你怎么办。”
“……你回的什么?”
“我回,那就等,”南系玖凝望他的眼睛,说:“那就下辈子,接着等——你不答应我也心悦你,我可以说到你不再疑问,也可以等到你愿意与我相爱,但是白榆,今生能得到你的只有我,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强盗逻辑……”白榆反驳他:“那如果我真的爱上别人了,你怎么办?”
“可能尽我所能,去阻止?”南系玖说着凑近他,白榆下意识后退,腿却抵上了潭水旁的石柱,脸一红,吓得闭上了眼睛,就听南系玖近在咫尺的声音低笑说:“但我知道你不会。”
“……你耍我!”
白榆睁眼怒视他。
吓得他以为南系玖马上要亲上来了。
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所以为什么还不答应我呢,”南系玖离他很近,说:“明明我们两情相悦,一切都尘埃落定,我想不到我们不在一起的理由。”
“……我,”白榆脸颊红透,勉强吐气道:“我没想好、你让我想想。”
这个要求的确有些无理,有些吊着人不上不下的意思。
但是白榆不想草率答应。
南系玖等了他这么久,他必然要报以同样真挚的感情去回应才对。
但是白榆不确定这样千疮百孔的自己能否和人携手余生,也不确定南系玖对自己的喜欢几分真几分假,是否是别的原因导致了误会一场。
“我有个很好的确认心意之法。”
“什么……?”
南系玖低头,衔住白榆的唇,搂住他的腰往里带不让他掉进水里,二人似乎站在一座孤岛上,周围都是惊涛骇浪,唯有靠近彼此才能求得一方温暖,他们的立足之地似乎就是如此狭小,却又如此严丝合缝。
“唔……”
白榆惊讶于他这么不讲道理,居然直接上嘴耍流氓,却有难以拒绝热烈而张扬的吻。
这个吻迟到了这么多年,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南系玖就想怎么做了。
当他真切的亲吻白榆本人时,发觉自己的思念大于想象中,在白榆问他能否接受他爱上别人时,南系玖几乎要忍不住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语来。
想关住你,想拥有你,想你的神识与灵魂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白榆起先被压了一头,被吻的晕头转向不知天南地北,然而很快,他突然生出不甘和逆反来。
南系玖不知不觉间了解了他的全部,甚至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在自己患得患失的时候,南系玖却能游刃有余的觉得,他一定不会喜欢别人。
凭什么,凭什么连接个吻自己也要被压一头吗?
白榆不甘示弱的亲回去,率先撬开唇齿,舌尖与舌尖缠绵勾连,直到近乎缺氧,白榆才忍不住推开他。
南系玖的嘴角被他咬破一丝,不过南系玖也只是饶有兴致地擦了擦嘴角。
白榆反应过来,一把擦掉嘴角的银丝,骂道:“光天化日的,你耍流氓!”
“可是白公子之后可比在下生猛多了,”南系玖笑道:“算是回答吗?”
“明明是……”你逼我的。
白榆脸红的发烫,由刚才的吻联想到了昨天夜里,房间里的旖旎氛围令他印象深刻。
所以当时的主导权到底是不是在自己手上?
如果是的话……倒也不是不行,也不能一直被南系玖压一头。
“就是技术差点人意……”南系玖故作困扰道:“这以后可不一定敢让你亲了啊。”
“你说、你说什么……?”白榆难以置信在湿热的缠绵后,南系玖居然第一反应是这个,恼羞成怒说:“你居然说我差?你……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吗!你们南山更和尚庙一样,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很厉害似的!”
“那就讨个练习机会吧。”
他复而又吻上来,白榆才知道自己再一次中计,软绵的哼唧之间,想着南系玖是不挖坑会死吗?搞得他和萝卜一样,一步一个坑的栽。
这荷花潭水是打扫不下去了,好在南尚朝并没有真心想罚他们,荷花潭水本就干净的很,无需多少功夫,不过也一直到傍晚才再次把人叫回去。
南系玖丝毫不像是被罚了的样子,面满春光,心情愉悦。
白榆倒是脸黑成锅底灰,嘴唇还有点可疑地微肿。
他在讲述天魁门事件的时候不遗余力的瞪了南系玖好几眼,并且无视了对方讨好的眼神。
南尚朝听完,才发现原来当年的妖兽事件竟有这般隐情,心一软也是不忍心再说什么,除了不满的看了一眼南系玖以外,也并没有为难,挥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你们,”白榆走出飞鹤楼说:“你们客房在哪,带我去。”
“说什么呢,”南系玖歪头,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你和我一起睡。”
“……不可能,你别想。”
直觉告诉白榆,要是和南系玖睡一个屋,一定很危险。
今天下午在荷花潭水他恨不得把自己就地正法,睡一个屋子岂不是给他创造机会?
哪有刚那啥,就那啥的、那啥啊!
南系玖的脸色阴沉且委屈起来。
“少来了,别以为我还吃你这套,”白榆扭头不看他,说:“快点,带我去客房。”
南系玖收回表情,无奈的叹气:“好吧。”
片刻后,白榆上山到一半大怒。
“这不还是去你屋子吗!”
——
上都上来了,别无选择。
房间内,白榆裹紧被子,不让自己露一点脖子一下的部分。
南系玖脱下外衣,问:“不嫌热吗?”
“真不好意思,”白榆毫无感情的回答:“少了一魄,还真不热。”
“……”
南系玖叹气,抬手揉揉他的头:“不折腾你,好好睡觉。”
白榆嘟囔他:“信你个头,老骗子。”
本以为自己是那个骗子,谁知道南系玖才是真高手。
一声不吭的听了自己这么久心里话,还把回忆也都看了个精光。
就连表白想让人答应,都这么不讲道理。
修为好巧不巧压了一头,真打起来还真打不过他。
白榆气鼓鼓的裹着被子翻身,说:“反正你也不用睡觉也不会冷,自己睡自己的吧。”
默默坐在床边的南系玖当然也没什么怨言,今日确实有点把人逼急了,十分听话的躺在一边,真的没耍流氓也没抢被子。
白榆躺了一会,等旁边真的没有声音以后才回头。
哪怕明知道他真的不会冷,还是忍不住,默默的把一半被子送过去。
怎么说也是未来道侣,还是对他好一点吧。
谁知道刚给他被子,他就蹬鼻子上脸,手很不老实的缠上了白榆的腰,把人摁进怀里。
“啧!”
白榆警告的啧他一声,却听那人沉声道:“乖一点,让我抱。”
这回他的老实和委屈倒是不像装出来的了。
白榆猝不及防,一时间也没推辞,最后还是心软了。
……毕竟是等了自己七年的人啊。
就让他得意一下,也没什么。
白榆蹭蹭他下巴,也同样环住了他的腰。
这是夜里白榆第一次回抱他,他倒也不想浪费这一时刻,不过南系玖确定,白榆干的出来掀开被子走人这种事情。
次日,白榆坐起来,窸窸窣窣的听见了屋子内有声音。
裹着外衣下地,绕过屏风就看见南系玖独自在整理一堆……纸?
白榆开口问:“……胡黎一晚上不在吗?”
“他已经有自己的房间了。”
“……也对,他长大了来着,那你在干什么呢?”
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宣纸上画的画,是许多之前看过的景色。
落霞,玉兰花,荷花潭水……
“这是南山门内的景色?”
白榆一问,南系玖便点头,说:“画了很多,等你回来了赠予你。”
“这也太多了吧……”
厚厚的一沓。
白榆笑了,说:“那本阁主就收下了,全都要了。”
南系玖站起身,说:“门口玉兰树,虽然没开花,去看看吗?”
“好啊。”
竹林小筑白榆已经许久没回来,外头的翠竹都更茂盛了,园中突兀的耸立着一棵玉兰树,白榆惊讶的摸着树干道:“七年他能长这么大?”
“时不时用灵力滋养,的确比旁的树长得快一些。”
“……”
白榆眼眸微沉,更加精确的感受到了自己错过了很多。
南系玖就是这么讨人厌对吧?简单一句话都能拿捏自己的情绪。
白榆又默默自己否认自己。
或许从一开始元神找上南系玖开始,他们就命中注定。
“……对了,”白榆回头问:“我的玄度你怎么找到的?遗落在哪儿了。”
“其实不难,只要见过玄度的玄机之处,有的放矢就行,”南系玖走到他身侧,道:“它辗转卖给了很多人家,却无一人看出它是把好剑,最后甚至没有花钱就得到了。”
“……切,都是些没眼光的家伙,”白榆抬头看向眼前的玉兰树,又说:“不过这棵玉兰养的确实不错。”
“那便、多谢小鱼儿夸奖。”
白榆耳根一红,扭头瞪他:“不准喊我乳名……!”
南系玖挂着明显不知悔改的笑:“挺可爱的。”
午间吃茶,白榆亲手泡上顶尖的山泉玉露,本以为南系玖喝着会更感动一些,结果对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居然没什么反应吗?”
“你想看什么反应?”
白榆仔细揣摩,说:“例如喝了一口,两眼泪湿春衫袖,或者手抖的撒出几滴茶渍,眼中全是惊讶之类的?”
南系玖笑着道:“那不就成癫痫了?”
“不解风情的家伙!”
“因为已经幻想过无数次相同的场景了,”南系玖放下茶杯道:“再经历现实,的确没这么值得感慨。”
“……狡猾,”白榆又给他倒上一杯,说:“想让我愧疚可以直说。”
“怎会呢。”
恬静的时光固然惬意,经历过这么多大风大浪,白榆难得不讨厌这份安静。
但是很快又觉得过于安静了。
“忽然感觉少了什么……”白榆把玩杯子,说:“往常温谨和胡黎都在,还有管堕。”
“温谨和胡黎应当是在操练,管堕自有一身修为,在外约莫是不需要你操心的。”
“我是觉得忽然冷清了,”白榆又说:“而且……虽然我们……但是我要提醒一下你,我毕竟还是玉宝阁的阁主,过几天要回去的,你呢也是南山门的弟子,不可能总往九原跑的。”
这倒是个现实问题,南系玖叹气:“……”
“放心,我又不会真的移情别恋,”白榆撑着头说:“而且时不时也能见面,又不是一直见不到。”
“再说吧,”南系玖道:“我倒是无所谓,随时都能去找你。”
“你师兄不骂你?”
“近些年一直太平,不耽误大局,他不会说什么,而且白公子似乎忘了,我现在是修真第一人,外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是是是,谁遇见你才是真的危险了。”
三日后便是七夕,白榆打算过完节日再回去,传了封信件告诉了手下归期,收到了玉宝阁一切安好,阁主无需担忧的回信。
各处七夕的习俗都略有不同,比如九原人过七夕,会去夜岚湖放灯祈福,求姻缘求子嗣求平安,而凉州会往树枝上挂彩绳,夜里还要摆宴席。
“那你们南山呢?”白榆问:“南山居民本来就不多,南山门又是半封闭的门派,该不会没什么习俗吧?”
“少时和师父下山看过,”南系玖回忆一番,道:“隐约记得,会放天灯,一片夜空被灯火点亮,倒是好看。”
在那之后,南系玖再没见过天灯飞上夜空的景象,双目失明之后他就没下过山,一直到在白榆的回忆里,看见了点亮河流的河灯。
白榆来了兴趣:“那我们下山去吧!”
七夕当日,南山门的弟子也颇为兴奋,虽然绝大多数都不能下山,但是天灯飞向夜空之后,在南山也能看见一隅。
白榆和南系玖在不惊扰他人的情况下下了山,恰好撞见山下小镇的镇民在点灯。
白榆去买来一个,南系玖一个响指将天灯点燃,气流徐徐上升,松手便缓慢的往上飘去。
夜空被天灯覆盖,从一开始的星星点点,到后来越聚越多,那些灯火分散又相聚。
南山门内,胡黎垂头丧气的发现自己还是不能轻而易举的凝气化剑,试了好多次都是这样。
温谨笑着安慰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胡黎疑惑:“我不爱吃豆腐……”
戚钰捧着一盘子糕点过来,分给操练场上的人,远处天灯慢慢飘上来,惹来一众弟子争相看去,就连平日不待见旁人的楚水蓉也忍不住投去一个眼神。
远方管堕游历到一处小城,刚帮城内人处理了山中的妖兽,收获了一堆大爷大娘的好意,但他却不善言辞,干脆逃到一处屋檐,抬眼发现星空璀璨,唯美至极。
再远一点,九原的湖中央也散落着不少河灯,可惜这些灯最终都会飘到青雁门门口。
青寒溯无奈的指挥弟子打捞熄灭的河灯,腰间玉牌保存的完好,不知是不是被主人家用灵力护着的,他旁边的弟子十分不满,念叨今年的情侣说起情话来还是这么肉麻,写的更肉麻。
岸对面,鞠悦笙在河岸边放下一盏河灯,戌定曲折扇一晃站在她身后,本是一处好风光,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孩童撞的差点栽进水里,惹来鞠悦笙几声朗笑。
而回到南山脚下,白榆放出的天灯逐渐没影了,他一直到看不见那处光点了,才回头想对南系玖说些什么。
却发现,南系玖一刻未把视线从他身上剥离,连眉目都柔和了起来。
“好像还没对你说一句,”白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颈,移开目光说:“嗯……就是,你应该猜的到吧?”
南系玖勾唇:“猜到了,你想说,你也心悦我。”
白榆咳嗽一声,说:“我也猜到了,你说你想吃冰糖葫芦了!快去买。”
南系玖无奈的去给他买自己本不爱吃的甜食。
白榆猜到他估计在想些肉麻的话,但是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不过这漫天灯火,星斗如萤,也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