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哭声很尖利，聒噪，吵闹得像是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抢夺到他身上一般。
云佑安就是其中之一。
“佑安，你要有弟弟了哦。”
“佑安，一定要对弟弟好，不可以欺负弟弟。”
“佑安，以后陪在你身边的就是你弟弟了，爸爸妈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
“佑安……”
吵死了。
弟弟，弟弟，怎么都在说弟弟。
云佑安缩在角落，自欺欺人般捂住耳朵，脑中那些话语却依旧不停地冒出来。
好吵，好吵，闭嘴。
他不喜欢小孩子，不喜欢弟弟，也不喜欢妹妹。
可他的父母根本不关心他的想法，他还是在弟弟出生那一刻才知道，他要有弟弟了。
弟弟叫云游，云佑安不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弟弟也姓云，和他一个姓。
第一次看见弟弟的时候，他只觉得弟弟又瘦又小，皱着小脸丑陋无比。
看得让人觉得恶心。
“弟弟好丑，我不要这个弟弟。”
他被宠惯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么说出来。
妈妈的表情变得不好，爸爸也不赞同地看他，好像他不喜欢弟弟就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一样。
可是弟弟就是很丑，他又没说错。
“弟弟还小，再长大一点就会变得可爱了。”
“你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爸爸妈妈一人一句，把他的情绪全数堵住。
他不服气，只能跑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讨厌弟弟……”
云佑安自己对自己说。
“我要一辈子讨厌弟弟，我才不会对他好。”
他一句接一句。
“弟弟很吵。”
他不罢休般接着对自己说，越多说一句，他对弟弟的厌恶就更多一分。
爸爸妈妈怎么可以用那种眼神看他。
他爬到床上，将自己缩进被子里。
“佑安，快来看看弟弟。”
弟弟被接回家了，和爸爸妈妈睡在一起。
小小的身体缩在婴儿床上，眯着小眼睛，像是一只猴子。
云佑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仗着小婴儿看不懂，他就一直冷着脸。
怎么办，好讨厌弟弟，好想掐死他。
云佑安伸出手，在弟弟脆弱的脖子上来回比划。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只要一只手就可以捏死弟弟。
好弱，好可怜的弟弟。
他想。
弟弟好蠢，都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想掐死他。
他一直比划着，妈妈就在一旁看着。
妈妈也好蠢，都不知道自己的大儿子想掐死她的小儿子。
都是蠢货。
可妈妈好像发现了什么，她居然伸出手抓住了云佑安。
“佑安，想摸摸弟弟吗？”
她笑得很开心，似乎乐于看到兄弟两个愉快相处的样子。
云佑安来不及拒绝，妈妈就拉着他的手向弟弟的小脸按去。
看着自己的手越来越靠近小小的弟弟，云佑安呼吸一滞，几乎不敢碰弟弟。
好脆弱，好像被轻轻触摸一下就会碎掉。
在妈妈的带领下，云佑安第一次摸到了自己的弟弟。
弟弟叫云游。
“妈妈，小游在笑？”
云佑安不知所措地用手指点了点弟弟的脸颊。
好软，好可怕。
“因为弟弟很喜欢你呀。”
妈妈在云佑安耳边轻轻说道。
弟弟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喜欢他。
云佑安对此嗤之以鼻。
他又戳了戳弟弟的脸。
弟弟喜欢他吗？
像是在回应云佑安一般，云游的小手握住了云佑安的手指。
好可怕。
云佑安浑身都僵直了。
他不敢抽回手了。
怎么办，他被弟弟抓住了。
不行，他不能被抓住。
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手，不管不顾地闷头跑了出去。
他不要弟弟喜欢他，因为他讨厌弟弟。
妈妈在背后让他跑慢点，他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想逃离这个弟弟。
他讨厌弟弟。
爸爸妈妈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对他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差。
“佑安今天又瞪小游了。”
“佑安今天又推小游了。”
爸爸妈妈小声议论。
“佑安，你不能这么对弟弟，他是你的亲弟弟！”
云佑安捂住耳朵，瞳孔颤抖。
弟弟好烦，就因为他不喜欢弟弟，所有人就都不喜欢他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吗？
他不喜欢弟弟，所有人都不可以喜欢弟弟。
云佑安跑到弟弟面前。
爸爸第一时间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啊，爸爸在担心他欺负弟弟。
可是，他不是弟弟的亲哥哥吗？
云佑安没有回头，背上泛起鸡皮疙瘩。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对弟弟不好。
他不是亲哥哥吗？
“小游，哥哥来陪你玩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手上随便拿了一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玩具扔到弟弟身上。
“玩啊，小游，陪哥哥玩。”
云游的手一挥一挥的摸索着掉在身上的玩具。
他还不会坐起来，好不容易才抓到了那个玩具。
“啊……”
弟弟很开心，抓着玩具甩啊甩。
云佑安厌恶极了，他皱紧眉头，一把将玩具抢了过来。
弟弟的身体被拽的一动。
“不是这么玩的，小游好笨。”
语气平静，毫无起伏。
爸爸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他肩上。
“佑安，你去写作业，爸爸会陪小游的。”
爸爸不想让他和弟弟接触。
为什么？他欺负弟弟了吗？
云佑安不明白。
但是爸爸说了，让他去写作业。
他的作业早就写完了，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
因为这样爸爸妈妈就会用欣慰自豪的眼神看他。
爸爸妈妈都很清楚，他只有写完作业了才会出房间。
可为什么，爸爸让他去写作业？
婴儿的哭声很尖利，聒噪，吵闹得像是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抢夺到他身上一般。
爸爸妈妈就在其中。
那天过后，云佑安就很少和弟弟接触了。
他讨厌弟弟。
也讨厌爸爸妈妈。
司机叔叔，家政阿姨，他都讨厌。
因为他们都喜欢弟弟，好像弟弟是世界的瑰宝。
明明是个连说话都不会的废物。
云佑安半夜睡不着，他眼里有了血丝。
他想见弟弟。
于是他打开了爸爸妈妈的房间，拔掉了监控的电源，蹑手蹑脚地靠近弟弟。
弟弟睡得很熟，很乖。
小猴子已经长开了，白白嫩嫩的，看着他闭眼的样子就能想象出他睁开眼睛时有多可爱。
云佑安伸出手，在弟弟的脖子上空停留了几秒钟。
他眼神冰冷，手指动了动，慢慢往下。
婴儿的头发很软。
云佑安垂着眼睛，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弟弟的脑袋。
弟弟醒了，他睡得一点也不安稳。
乌黑的眼睛睁开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云佑安。
弟弟不乖，他要告诉爸爸妈妈。
他不好好睡觉，半夜醒过来了，他不乖。
云佑安收回手，看向睡在床上的爸爸妈妈。
他们眼底青黑，似乎累极了，连他进门都没发现。
“弟弟醒了。”
他用正常音量说道。
爸爸妈妈没理他。
云佑安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弟弟出生后，爸爸妈妈就一直这样不理他了。
他周围的人都被弟弟抢走了。
他的弟弟是坏人，这么小就会抢他东西了。
他又看向弟弟，醒过来也不吵不闹，只是睁着乌黑的眸子看他。
“……ge，哥。”
弟弟嘴巴张着，像是在说话。
云佑安冷漠地看着他。
弟弟在说什么，他听不清。
好像是哥哥，在叫他吗？
弟弟第一句话说的是哥哥吗？
云佑安像是反应过来了，眼神恢复了七八岁小孩的懵懂天真。
心脏好像跳得很厉害。
“你为什么要叫我哥哥？”
他似乎忘记了云游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弟弟叫了一声后就不叫了，只是眯着眼睛，看起来很困。
弟弟想睡觉了。
云佑安眨了眨眼睛，鬼使神差般将手指送到弟弟手上。
弟弟很听话，乖乖握住了他的手指。
像是获得了安全感一样，弟弟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云佑安僵着身子，不敢将手指收回去。
怎么办，要在这里站一晚上吗？
可他也想睡觉。
但如果把手指抽回来的话，弟弟醒了怎么办？
那就再让弟弟握几分钟，几分钟后他就走了。
弟弟脚动了，他是不是要醒了？
云佑安看着自己的弟弟，决定再等几分钟。
弟弟的手握紧了，他是不是要醒了？
再多等几分钟吧，万一弟弟醒了就哭怎么办？
云佑安十分困顿，脑袋一点一点的，却依旧没有把手指抽回来。
直到弟弟主动松开了他。
云佑安一下子就清醒了。
太好了。
他想。
他可以去睡觉了。
心里有莫名其妙的情绪，好像在遗憾。
为什么？他应该最讨厌弟弟了。
弟弟为什么要主动松开他。
他怎么可以松开他。
云佑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困意再次袭来，他只能收回手，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沾上床，他就睡死过去了。
第二天，他睡到中午才醒。
怎么会睡这么久？
云佑安捂着脑袋，眼神却是极为少有的清明。
“小游，叫爸爸。”
“小游，我是妈妈呀，叫妈妈。”
“不行，小游要先叫爸爸。”
“凭什么，要先叫妈妈。”
爸爸妈妈没有叫他起床，只是围在弟弟面前。
云佑安像是没看见这一幕一样，自顾自地洗漱去了。
两个蠢货。
云佑安自己都没发觉嘴角的上扬。
小游先叫的是哥哥。
他想。
直到站在洗漱台的镜子前，他才发现自己在笑。
云佑安愣住了。
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好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
小游先叫的是哥哥。
云佑安拿起牙刷，慢吞吞地刷着牙。
小游最喜欢的是哥哥。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洗漱完，爸爸妈妈还在孜孜不倦地哄着弟弟。
他们好蠢，都不知道小游叫的第一个人是哥哥。
没关系，他知道。
他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云佑安心情很好地靠近弟弟，丝毫不在乎爸爸妈妈终于舍得放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决定，不讨厌弟弟了。
但是喜欢弟弟的人有太多了，他都排不上号。
不过不要紧。
只要让其他人都不喜欢弟弟就行了，这样，他就是排第一的那个了。
就像学校里的考试，他一直都是第一。
在弟弟这里，他也要是第一才行。
“妈妈，弟弟昨天晚上醒了，还一直哭。”
“他把我吵醒了，我哄了好久他才睡着的。”
“你们没听到吗？”
“应该是平时照顾弟弟太累了吧？我看你们睡的很沉。”
“监控？插头松掉了吧？你们好粗心。”
这只是第一步。
弟弟很不乖，爸爸妈妈，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一点。
弟弟的乖，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所有人都不喜欢弟弟的话，弟弟就是他一个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