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旎单手环上他脖子, 一靠近,就有丝幽微香气悄然钻入鼻腔,之前他的气息对她来说只是吸引, 现在平添几分熟悉和安稳。
这个角度正好又能看见那颗小痣,夜色里几分朦胧,她稍稍凑近去看,气息喷薄在他颈侧, 霍司臣脚步稍顿,垂眼看她:“安分一点。”
她哪里会听, 半玩笑半研究的口吻:“我发现你这颗痣真是神来一笔。”
他声音略沉冽:“刚说过没有下次。”
江旎瞬间老实。
他抱着她的双手又收紧了些, 踏过草地往外走,他的车就明晃晃停在喷泉外,不似其他人都只能外停由接驳车送进送出。
他抱她坐进后排, 自己跟正出来的几个人简单寒暄,从话里听出今晚他来这就是还一长辈的人情出面镇场,江旎独占他时间更心安理得了些。
随后他上车, 说先送她, 已不用多说, 小陈翻记录就有她家地址。
只是看这一路抱过来的阵仗, 小陈司机梅开三度,升起了挡板。
江旎/霍司臣:……
她真想直接开口:陈越我忍你很久了!
转头想起,他们坐后排总共升过三次挡板,前两次都是吵架,总是不愉快的记忆, 像有什么“每逢升隔板必吵架”定律。
当她想着, 无意识扭头去看他,发现他也正看向她。
霍司臣笑了笑:“以后坐这样的后排, 真要谨言慎行。”
她一时愣怔,他们居然同时想到一块儿去了。
江旎做个嘴巴拉链的动作:“那干脆一路上都不说话了,你也不许开口。”
他笑了,果真就不说话,闭目倚着靠背,窗外路灯和尚未浓荫的树影交错,投在他身上忽明忽暗地流转。
一来二去还真有了些困意,江旎慢慢无知无觉就睡着了。
仿佛安了精准的雷达,到楼下时两人自然而然就醒过来。
她已穿好鞋,跟他同时下车,看了眼电梯口,站了两个男的,霍司臣也看见,本想只送她进电梯,这时温声道:“走吧,送你上去。”
脚步当然是正常地迈向电梯,但心却陡然因他这句话、这一举动突突加速起来。
要是没有程念发那消息倒也罢了,偏偏她那些话起到点心理暗示作用,现在又是大晚上,他陪她乘电梯往家里送去,任谁能不想入非非?
尤其现在这阶段,跟以前为故意烦他,深夜要求进他房间一起办公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进了电梯,江旎尽量维持表面一切正常,但视线却不似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每每跟他不经意间对上就立即移开。
霍司臣洞悉她那点小心思,无声弯唇。
到了她那层,一起出电梯到她家门口,一梯两户的格局,几步路就到,江旎却觉得越走越漫长。
临输密码,她转头,视线只停在他肩膀,干笑两下:“那谢谢,再见。”
霍司臣慢条斯理地双手抱臂,倚着门居高临下看她,给出四个字的评价:“严防死守。”
就这么直白地被揭穿,她索性滴滴滴几下开了门,大方说:“那你要进来吗?”
霍司臣施施然抬腕看眼时间,似笑又非笑的神情:“晚十点,进去研究表情包?”
“什么表情包?”江旎下意识问出口,先是一怔,而后立马反应过来,脸腾地燃起火,拍他一下:“你看见了!”
他一副无辜,好像谁按他头看的样子:“不是有意。”
江旎骂骂咧咧:“你不仅看见了还又懂了,少懂一点行不行?”
霍司臣失笑:“你当我生活在真空吗?”
她下定决心:“明天我就换防窥膜!”
引得他发笑,伸手轻捏了捏她鼻尖,还是说:“早点休息,晚安。”
像被捏到开关,她愣愣地点头:“哦,晚安。”
这就走了?
他已经走出去几步,江旎想到什么,叫住他:“霍司臣。”
他转身:“嗯?”
她扬起一笑:“明天有空的话请你看电影。”
还是要补上失约的那一次。
“好。”他笑意更深:“进去吧。”
关上门,江旎靠在门后甩了鞋,抿住嘴角,直到听见有消息进来,她从还没挂起的包里拿出手机,点进微信看,是他刚发的:
[晚安]
[答应你的线上版]
她熄掉屏幕,步履轻盈走过去跌进沙发,埋头在抱枕里嘴角乱飞。
电梯下行,霍司臣发完消息,总觉空气里还萦绕她的气息,清清淡淡的甜。
他在外穿着向来一丝不苟,此刻却难得地松了松领口,有些难以名状的感觉在喉口轻挠。
车库里陈越在等了超过十分钟的时候,就以为怎么也要等一个多小时,于是已经找车位停了,没想到刚停好,就见霍司臣从电梯出来。
他满头问号,但本着职业操守还是老老实实压制疑问开车出去。
*
第二天霍司臣一早就开始忙。
先是底下人告知他有位上了年纪的高层暗中不老实,花了些功夫处理,紧跟着谈好一项目,再赴邻市开完一场峰会,回来到下午,有一重要的电影项目需他到场,结束已到天黑。
到晚九点多总算进了去地库的电梯,他揉了揉眉骨,第一时间看手机。
屏幕上停着两条微信横幅,点进去,江旎前不久发来消息:
[结束了跟我说哦]
[电影地址]
他卸下力般一笑,回着消息出了电梯往车那边去,走近听见有人叫他。
他转头,是关启明。
今天这个场合关启明拼了老劲儿才挤进来,就想求个情,自打君朗断了他们父子的路,真是生不如死,比起没钱赚还要倒贴,更难受的是圈里人拜高踩低,他花大半辈子挣的脸面,丢了个精光,受了不少阴阳怪气。
本想在现场跟霍司臣搭话,谁知都近不了身,也不晓得他瞧没瞧见自己,只能结束之前来地库蹲点,霍总的车他是认识的。
再怎么着,就算他真和江旎走到修成正果那天,最终婚纱一穿,这女儿还得经自己之手送到他这个女婿手上不是?哪有闺女结婚,爹活着没人送的道理?
想着这些,关启明见他出来,越走越近,殷勤喊声“霍总”。
霍司臣脚步停在车侧边,勾了勾唇,眉眼却冷,“关导有事?”
关启明咧嘴笑着:“霍总,实在对不住,耽误您几分钟时间,上回我家承杰做事不长脑子,回去被我狠一顿抽,叫您动气了。”
霍司臣不咸不淡的语气:“如果你是想挽回什么,不必多费口舌。”
说完上车,关启明急了,扒住车窗:“求您!我求您!霍总,事儿不能做太绝,您轻描淡写一句话,我们父子前后几年全完了,我好歹是江旎的父亲,以后你们要是结婚,血缘上避不开这层关系,您堵死我们的路,真成了一家子,未免难堪,况且江旎能有今天,总也有我一份力,您就算给江旎面子,也不能……”
他抖抖索索的声音在地库里都荡起了回音。
霍司臣一张面孔被车内外光影分为两面,一明一暗,但不论哪一面,皆是生冷的森然,他视线直直看过来时,直叫关启明不寒而栗,后面的话硬生生噎进嗓子里。
他开口:“江旎能有今天,全靠她自己,再或者因她母亲会教养,你清楚吗?”
关启明一时说不出半句。
霍司臣移开目光:“没人断你的路,以现有的积累,你若肯踏踏实实,也有再起那天,你不到江旎跟前晃,我自然不再与你为难,所以关导不要抱侥幸心理的好,君朗在一天,就给江旎当一天靠山,如果她那里再因为你父子二人出岔子,结果你自己掂量。”
留给关启明的只剩尾灯,他气急,扇自己两个耳光。
*
到了看电影的地方稍晚几分钟,也是一处汽车电影院,江旎停好了车,已经在入口处等。
霍司臣下车,跟她隔着距离对上目光,两个人都只剩烦恼顿消的笑。
江旎注意到他买了花。
夜风带起他的衣摆,而他在人群中长身鹤立,翩翩走来,带一捧Aurora来赴她的约。
“等多久了?”他低眸浅笑,把见面礼奉上。
江旎接了花,故意玩笑:“嗯,等到花儿都谢了,所以你买来一捧新的?”
他认真回忆的样子:“昨晚蹭课,今天学以致用。”
记得倒清,江旎笑着嗅了嗅花香,抬头,一双眼在灯光下亮闪闪地打量:“我们霍总今天是不是有点累?”
心顿生柔软,他什么也不说,伸手揽过她肩膀,深深拥入怀中。
那一刻陡生的眷恋,明明近到没有距离,明明她就在怀中,都仍伴着几分不舍,和因为刚才关启明那些话,对她产生的无限心疼。
这是他们之间第二个正经的深拥,江旎愣怔片刻,带着花回抱他,满满当当抱在一起,竟有种充上电的奇妙感觉。
她在他耳边笑说:“如果累那别干了,我养你好不好?”
他笑起来,捏捏她后颈,仍没放手:“那我做些什么,来换你养我?”
江旎一一悉数:“嗯……家务,最基本的。”
他下巴埋在她肩膀,点点头:“还有呢?”
江旎:“好好研究怎么取悦我。”
他话音里添几分笑意:“确实值得研究。”
江旎:“我是不喜欢小孩的,但我会养一屋子猫猫狗狗,你就喂猫遛狗,然后铲屎。”
霍司臣:“正巧,我也不喜欢,伺候猫狗,听起来倒比满世界飞轻松。”
江旎听着就近处他的心跳,沉溺那韵律,不再说话。
霍司臣再一次捏捏她后颈:“然后呢?”
她的声音因为埋在他肩膀而有点闷:“然后就想我,想我,想我,一直想。”
他微微退开了些,低头跟她面对面,笑说:“的确很霸道。”
江旎笑出声,而后一只手抚上他肩头,多了几分认真:“但我还是想你得意些,保持现有,毕竟最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个样子我也很喜欢。”
霍司臣眸光浮上几分探询的幽深:“最开始?”
江旎:“……”
“没有那么‘开始’!”她说着往后退。
霍司臣一点退路不给,牢牢禁锢着,重新把人拘进怀里,笑如朗月:“你自己漏底,问一句恼羞成怒。”
江旎从善如流又抱回去,气不过只好踩他一脚。
他半点反应没有,温声斯语也跟她多亮一寸底牌:“养我的提议很好,但是旎旎,我还是希望,保持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来和你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