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窥视，高德阳转过头来，消瘦的面容搭上木讷的神情，看起来呆头呆脑，不像是什么天资聪颖之辈。
郝处俊轻点下颚示好。
高德阳没给什么反应，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只听的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呆愣之余更显有些神经质。
高大的宫墙上，三角旌旗迎风飘动，随着广场上的空桌逐渐坐满，一个虎背熊腰的太监，敲响了立在尚书省门前的大鼓。
待的鼓声响起，先是一群小吏，从正上方的宫殿中走出，接着是身穿狮襦袄和紫袍的七八品小官，然后又是一大群太监，其中几人合力抬着一张靠背上雕刻着游龙的坐榻。
他们步伐沉稳，沿着石阶缓缓向下，待至中间的平台处时，将坐榻小心翼翼放下，摆到最中间的位置，然后另有两个太监，将抱着的椅子放到坐榻的左右，还铺上了针织的软垫，随后又抬来一张长桌，上头摆上茶水瓜果和点心。
郝处俊静静看着。
这时，一太监站在上方的石狮旁，声如洪钟道：“陛下到。”
站立的金吾卫躬身抱拳，不远处的官吏们俯身拱手，天地间寂静无声，所有考生也纷纷站起作揖。
李世民笑容满面，从上方的大殿中迈着虎步出来，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落后一步，分居左右跟在后头。
皇帝坐到游龙榻上，一甩袖子，笑呵呵道：“众卿免礼。”
郝处俊崇拜天可汗之名，在坐下之时快速向上偷瞄一眼。
下方的人群，浩大又模糊，他们都从天下各处而来，都是学识最为深厚之人。
李世民对着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道：“英才荟萃一堂，自有名臣良相，日后我大唐，就得看这些年轻人了。”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笑着应声是。
李世民站起，向前两步，两手背在后头，大声道：“你等好好考，只要学识够，朕定不吝啬高官厚禄。”
短短一句话，便让郝处俊等不少考子心潮澎湃，似是有巨浪在心头掀起。
等的皇帝坐回，手中拿着锣的太监猛敲两下，声嘶力竭的大喊道：“贞观二十一年，秋闱，开考。”
当锣声消散，小吏们来回穿梭，开始发放考题，高德阳的心一直提着，虽然李承乾信誓旦旦的保证，今科的考题一定会从他给的那些题中出，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有拿到考卷之后才可见分晓。
胸膛之中，心怦怦跳个不停，当小吏将一张半丈长的宣纸放下，高德阳一时还不敢看，等的他鼓足勇气，放眼看去后，心瞬时不再乱跳，脸上瞬时露出喜色。
真的！
这第一场帖经所考之题，真的是李承乾给的那些题目。
好表兄，诚不欺人…
高德阳按耐下激扬的心，提起笔就写了起来，他笔墨挥洒流畅顺遂，压根不用去做任何思考。
这帖经所考，就是从各种典籍中摘录下一句话，写明半句空下半句，跟填空题差不多。
当其他人，还在慢慢书写时，高德阳已经放下了笔。
他左右看看，随即高举起右手，正来回巡视的八品小官，匆匆过来，十分客气道：“高公子，怎么了？”
“我要交卷！”
小官有些懵，下意识道：“公子说什么？”
“我答完了，我要交卷。”
高德阳神情倨傲。
小官先是看向前方立在阶梯前的大鼎中的香，连一半都还没烧完，这一炷香能燃两刻钟，按规矩，考试时间是在十炷香内。
这才是头香，并且一半都没烧完，这就要交卷，小官也监考过几届科举，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暗自摇摇头，心中只觉得，这些个贵家子，实在是太儿戏了。
“怎么，不能早交卷？”高德阳见他迟迟不出声，不耐烦的问道。
能吗？
小官仔细想想。
好似只规定了十炷香燃完后必须要停笔交卷，也没规定说不准提前交卷。
可是，皇帝亲自监考，就在上头坐着，开考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要交卷走人，这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小官犹豫不决，为难的道：“高公子稍等。”
说完一溜烟小跑上来，对着李世民禀道：“启奏陛下，申国公之孙高德阳，祈早交卷。”
李世民也看到了高德阳刚刚举手，他还以为是笔墨纸砚有什么问题需要更换，没想到这小子尽是要交卷。
这才多长时间，怕是字都没写几个吧。
顽劣就是顽劣，都跑到考场上胡闹来了，李世民摇摇头，不快的道：“他想交卷，就让他交吧。”
“诺。”
小官小跑着过来，“高公子，您可以走了。”
高德阳自信满满的站起，转过身就要走时，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冲着李世民，作揖一拜，然后大踏步而去。
郝处俊十分惊讶，这么快就能答完卷，难不成，这少年真是什么旷世奇才…
他下意识的想回头看看，但脖子刚一有所动作，就听的站在一旁的金吾卫低喝一声，“不准东张西望，答你的题。”
郝处俊低下头，摒去心中杂乱，接着认真答起题来。
李世民看着高德阳远去，稍一犹豫后，对着张阿难吩咐两句。
小官拿起高德阳的卷子，他本是觉得，这位不学无术的高公子，应是觉得太难答不出来，所以才会提早交卷，但等拿起一看，却是傻了眼，上头密密麻麻全是字，虽然字迹有些不好看，但也确实是将所有题都答完了。
这也太不科学了，不会是胡编乱写吧。
小官正要细看的时候，卷子却被张阿难一把拿过。
李世民和小官一样，本也是一脸的轻视，但等着扫了眼卷子，皇帝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些。
像是见了鬼一般，皇帝来来回回的看着，嘴里不断发出着渍渍的称奇声。
长孙无忌好奇道：“陛下，怎么了？”
李世民呵呵一笑，“无忌你看看，高士廉养了个好孙儿啊，都说这高德阳顽劣不学无术，朕看都是些肆意编排的鬼话，这高德阳，是高家的麒麟子啊。”
高德阳什么德行，长孙无忌也有所耳闻，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皇帝怎的突然大夸特夸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