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变幻,人有旦夕祸福无常。

人生凡事皆思欲谋筹划,然世间事事云波诡谲,天衍尚能遗漏其一,何况人谋呼!

经历两天两夜风尘仆仆百里兼程,我们这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终于来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见到的汉人城池——五原郡九原城。

九原城的两边是看不到尽头的城墙,或者说是看不到尽头的长城更合适,但这里的长城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些雄伟壮观,甚至可以说有些残缺。

这里的长城竟然是用黄土夯实而成的,因为我清楚的到了很多破损的长城,城墙大面积的砖石已经脱落,长城的墙垛也不尽人意,残缺的很严重。有些地方甚至有小范围的坍塌,长城里面的黄泥巴,都从坍塌的缺口,大量的倾泻了出来。

一条被人踩到到不长草的泥巴路直直的通向着破旧的青砖城门,而城门又与破旧残缺的长城连为一体,只是那到门的上面写着九原,城门上还有一个很小的青砖城楼,城楼上面有着一些破碎的瓦片,露出了里面的灰色木板。

我此刻站在了城门的入口处,城门的面前是茫茫草原,城脚下却是一片荒地,地上的黄色泥巴,随着风一阵阵的刮起一层黄沙。

这些景观跟我的想象相差甚远,最重要的是,我甚至没有见到整个城门没有任何一个活人。

整个城门脚下都被洒的血迹斑斑,城门也是洞开的,从城门口远远的往里望去,能看到地上躺着三三两两的尸体。

我看到这个情况,很犹豫要不要从九原入城进中原,但已经走了几天了,大家都很累,我还是决定派个人进去看看先。

“阿图木,叫个兄弟,捂住口鼻,进城查探。”

我向阿图木说道,毕竟我现在是完全把军权交给他了,我只命令他一个。

阿图木点了点头,就叫了一个小伙子骑着马进城了,我们一群人看到这种异常,都不敢下马,静静的坐在马上等待那个进城的兄弟出来。

阿图鲁已经在我怀里睡着了,我叫于鲁木拿了一根羊皮绳子,帮我把阿图鲁绑在我胸前,如果等下要快马跑路的话,他也不至于摔下来。

地上的黄泥沙被风一阵阵的掀起,才一会儿我们的马上身上,又结起了一层淡淡的黄土。

那个进去的兄弟终于出来了。

他快马跑到我和阿图木前面喊到:

“阿图力首领,整个九原城,是一座空城,地上很多百姓和汉廷士兵的尸体,还有少量我们勇士的尸体。”

“百姓和汉廷士兵尸体上的刀伤,都是弯刀划开的,应该是有大部落攻破了九原,将九原屠城了。”

我叫他:“你先归队吧。”

这让我有点猝不及防了,我本来想到了九原就可以换汉人衣服了。结果现在一城的死人,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城里停留了,而且只有屠城,必有瘟疫。

想到这,我赶紧叫阿图木去问刚才那个勇士,里面的人死了多久。

我用刀把我身上这件,须卜骨都侯送我的新羊皮袍子的下摆,割出两条,一条给阿图鲁的嘴巴鼻子捂住,一条自己捂住。

阿图木回来了,他说城里的人最少死了半个月,因为有些尸体已经长蛆,腐烂程度较高,还有的有尸胀。

可是眼下只有这一条路,怎么办?

只要进了九原,就可以走秦直道,穿过上郡,直抵司隶河东郡。

我又把袍子下摆割出一条,递给了于鲁木,让她和我一样,把鼻子嘴巴都包裹住。然后调转马头,面向大家,喊道:

“所有人,全部看向我,然后像我这样捂住口鼻,前面听到见到的人,逐个向后传递命令。”

我们300辆马车,加起来长度差不多两千米,现在是在草原上,一路都是比较平缓的地方。

然而一路昼夜兼程,我才明白自己的脑瓜仁,也不过是比兀立图的杏仁略大一点儿。

驮马缓慢沉重的脚步,已经在无声的向我控诉身后的丰硕累累。我们一人驭三马,若是平地万事皆安,可一旦进了中原,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走山路,只能选着这唯一一条平缓南下的秦直古道。

我已经不敢再想象自己要,带多少物资去曹操帐下带资进组的事了,因为我们昨天才在一缓坡处,经历一场马车失控连环相撞之风波。

目前我只想尽快先到长安或者洛阳、弘农等汉朝人口集中的大城,把一些物资换成五铢钱或者马蹄金饼,才能真正的一路平安行至兖州东郡投曹操。

此时各位草原勇士之间的命令传递已经结束,我却是反复思量等下是进城后快速通过?还是入城中寻找五原郡制太守府,获得眼下极为关键的汉廷情报?

穆勒见我迟疑不定,随即上前开口询问道:“阿图力,为何犹豫不决?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回道:“穆勒,我见此城诡异,半月前又被屠戮一空,我恐城中已经生疫,正在思量如何进城。”

“你曾说,以前随部落商队南下交换物资,曾经进过九原城休整,那你知不知道九原郡守在城中何处?”

穆勒听完也面露忧色,沉思片刻回道:

“难怪你刚才会让我们都捂住口鼻。”

随即贴身上来,低声用汉话问道:“吾等如此掩住口鼻,真避疫呼?”

我轻微的点了点头。

穆勒才退身继续回道:“我知道郡守府在哪,就在城中心汉廷平日练兵点阅校场旁边。”

既然都是要进城,那就不如多待一会,看看能不能找到郡守平日的郡志,或者州郡舆图之类的东西。

于是我回道穆勒:

“穆勒,你既然认识路,等下进城,你带两人,去寻找郡守府邸所在,进太守平日处理政务的正堂偏室内,四处搜寻一番,如若能得到近期五原郡志和汉廷各类舆图,那是最好的事,我们在穿过九原城后,在九原城门城门处等你们前来汇合。”

我听着我这半生不熟的汉话又夹带着浓厚草原话的,尴尬的想把自己的大舌头给割掉,好在穆勒和阿图木现在都能听懂我的意思。

我大声喊道:“进城!快速穿过城中,不可有片刻逗留。”

说完,部队就开始动起来,马车轮吱嘎吱嘎的声音,又开始在空中悠扬。

入城之后,真可谓是满目疮痍,触目惊心,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尸体,隔着羊皮都能感到恶臭。但诡异的是,死的人好像并不算多,多少集中在城中主道,主道岔开的小道,只是偶尔有一两具尸体冷冰冰的倒在地上。

可能是大家见到这般惨状,都感到畏惧,又或者有些人还是知晓,凡战后,不打扫战场清理集中掩埋尸体,此处必生疫病。

只是大家都担心有人恐疫生乱,皆心照不宣对此事不语。但平时缓慢得让人心急的马车,此刻在城中却走的异常迅捷。

我怀里的阿图鲁好在是睡着了,但我还是将他的小眼睛也给捂上了,旁边的阿图木看着城中这般惨绝人寰的景象,却并没有太多表现,似乎习以为常。

我扭头回望,发现这些个勇士也没有太多反应,只是让胯下的马儿和旁边的驮马,走的比平时更快了一些,有些勇士甚至在拿马鞭催促跟不上的驮马。虽然这些驮马的笼头都用绳子与前车相连,绳子拉直,马儿不得不走,但驮马嘴巴上固定的是笼头,终究比不得黄牛的鼻环,真是不吃疼不好使。

郡守府邸和城中主道是进城后岔开的两条路,穆勒现在已经带着两人离开,那两人的马车阿图木和于鲁木去帮忙打理。达达现在一个人就要管着,我们原来穆勒家的剩余那15匹战马。

阿图木之前的马,上次打仗竟然被王廷军队的用软弓射死了,阿图木扒拉住马鞍侧身胯骑马腹,才冒死躲过一劫箭雨飞矢,事后这些勇士陪他找到战马,安葬在了我们的草场,而阿图木在马的坟前站了一个中午。

九原城不大,行进了大概半小时左右,我们就直接全部出城,停靠在这荒凉的秦古道,让驮马歇息歇息,也等待着穆勒他们前来汇合。

这条荒芜的古道上,偶尔散落着几具尸体和一些破旧残缺的麻袍短衣,这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见汉人的衣物,并没有后世那些女孩穿着的汉服那般华丽精美,反而都是一些颜色玄红或是腚蓝的间朴麻衣。

但看到这样的景象,我内心多少升起一丝安慰,至少九原城被屠戮之前,也有大量的百姓出逃,只是目前为止我们仍然没有见到活人,没办法获悉现在的任何情况。

面对这和计划与想象偏离甚远的实际情况,我的内心隐约有些打起退堂鼓。

原本充满期许的未来,又再次蒙上了一层阴霾。

为何我们的前路,总是那么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