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哥,你觉得呢?◎

  在一片混乱中, 巫辞再朝楼梯拐角处瞥去时,那道人影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知道, 在这栋诡异的别墅里, 即便遇上什么怪事, 或许都是正常的。

  听到檀斐说巫辞冷,杜一的视线先是落到巫辞被檀斐紧握的手腕上,再移动到巫辞脸上,随后他了然一笑:“抱歉, 家里的中央空调坏了, 你们需要毛毯吗?”

  尉川叙正想说“要”, 巫辞却抢先一步,回答道:“没关系,只是稍微有些凉。”

  不知道巫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尉川叙只好把没说出口的话咽回了嗓子里。

  “那我们, 继续?”杜一的视线在他们三个的脸上来回转。

  “请带路。”巫辞点点头。

  Jack继续推着杜一的轮椅往前走, 咕噜咕噜的转动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檀斐在此刻松开了巫辞的手腕。

  巫辞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稍微加快了一点脚步,并拢双指,悄悄顶上了尉川叙的后腰。

  尉川叙一僵,转头看他:“???”

  巫辞朝他眨了下眼睛, 同时指尖飞快地在尉川叙的后背游走,以极快的速度在他背上画了一道咒语。

  淡淡的金光在尉川叙背后一闪,一股暖意从他的后背散开, 缓缓渗透到他的四肢百骸。

  觉得自己快被冻死的尉川叙终于在这股暖意中缓了过来, 也意识到巫辞刚才为什么拒绝了杜一提出的毛毯。

  巫辞是在怀疑, 其中有什么问题,所以不会轻易触碰这个房子里的任何东西。

  他们三个里,尉川叙本身就是普通凡人,檀斐又在这个时候失去了灵力,万一真的存在什么未知的危险,就只能靠巫辞一个人了。

  在这方面,尉川叙虽然帮不上忙,但绝不能成为累赘。

  与此同时,前面的Jack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脚步,轮椅滚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各位先生,衣帽间到了。”

  在Jack和杜一同时转过来的刹那,巫辞后退一步,若无其事地站在了檀斐的身边,并停下脚步。

  杜一的衣帽间并不在卧室里,而是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进门后,巫辞被眼前富丽堂皇的装修炫到了眼睛:“比我家还大……”

  杜一的衣帽间十分宽敞,屋里罗列着一排排立柜,各种限量球鞋和名牌包都有单独的柜子,整整齐齐摆满其中,看起来就像专门展出给外人看的博物馆一样。

  听到巫辞的惊叹,杜一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小伙子说话真有意思。”

  说完,他抬抬手,对Jack说:“Jack,去把那件风衣拿来。”

  “好的,杜先生。”Jack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转身朝林立的落地衣柜深处走去,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

  在原地等待的时候,巫辞也没有闲着。

  他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装修得像展览厅一样的衣帽间,一边看似不经意地和杜一闲聊:“杜先生,您也喜欢收集球鞋吗?”

  “那是我年轻的时候,我太太买给我的。因为工作关系,她总是到各国出差,每到一个国家,就会让秘书采买当季新款衣裤和鞋帽,带回来送给我。”提到关瑞秋,杜一笑容里多了几分甜蜜,“可惜我现在年纪大了,不像年轻时那样英俊好看了,也不怎么爱打扮了。不过,太太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买来送我。时间一长,不知不觉就收集了这么多。”

  怪不得比起以前的照片,现在杜一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富态,那都是用金钱精心喂养出来的。

  巫辞轻声感叹:“你们感情真好,关女士一定很爱您。”

  “为什么这么说?”杜一饶有兴致地看着巫辞。

  “每个人表达自己喜欢的方式不同,有的人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把最好的东西全部都送给对方,不管对方需不需要。”巫辞收回在奢侈品上流连的目光,余光不经意地扫向檀斐,“我也是这样的人。”

  闻言,檀斐抬起眼眸,看向巫辞。

  少年却没有再看他,灯光下,那张白皙俊秀的脸被照得温暖且柔和,连那双带笑的杏眼也含着光。

  “是吗……”杜一若有所思,垂下眼,又咳了几声。

  就在这时,Jack拎着一件衣服出现在拐角处:“先生,衣服找到了。”

  众人的视线一下就聚集在了他手中的黑色风衣上。

  这件风衣面料高级,裁剪流畅,即便是放到十年后,款式也依然不过时。

  “哦,这可是六大蓝血品牌之一。”眼尖的尉川叙一眼就看出了这件风衣的特别之处,“周嘉逸果然出手阔绰。”

  杜一笑笑:“是的,这件风衣的价值远不只在价格上。”

  巫辞端详了Jack手上的风衣一眼,礼貌地问:“我觉得这件衣服非常好看,能借我看一看吗?”

  “当然。”轮椅上的杜一很有风度地耸了耸肩,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巫辞从Jack手中接过风衣,动作小心且轻柔,细长白皙的手指从衣领处抚过,连商标都不放过,像是在感受着面料的材质和线条。

  “年轻人,你喜欢这个款式?”杜一留意着他的动作,觉得少年小心谨慎的模样十分有趣。

  “这件衣服非常漂亮。”巫辞抬眼看他,眼神充满了紧张和希冀,“您可以允许我试一试吗?”

  “当然。”杜一表现得十分大度,“你应该还没超过二十岁吧?这个款式对你来说太成熟了。”

  尉川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以为巫辞是单纯喜欢这件衣服。

  檀斐却十分清楚,这个可以算得上有些莽撞的要求,与巫辞的性格完全相悖。

  看来,巫辞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或者有了打算。

  想到这里,檀斐抱起胳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巫辞。

  “谢谢。”巫辞礼貌地道谢,利索地穿上了风衣。

  “这里有全身镜。”杜一体贴地伸手指向某个角落。

  巫辞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走到落地镜前,背对着其他三人。

  表面上他看起来正在仔细地对镜整理衣服,实际上,巫辞却在透过镜子观察着身后的杜一。

  杜一的表情始终坦然自若,他除了偶尔掩嘴轻咳,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整理好风衣,巫辞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回头看檀斐,询问道:“斐哥,你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

  一句突如其来的“斐哥”让檀斐一顿。

  知道巫辞需要自己配合,他抬起一双黑眸,用冷淡的视线审视了对方一会儿,才开口说:“是太成熟。”

  “我觉得小辞偶尔换换风格也挺好。”尉川叙则摩挲着下巴,接过话茬。

  “可我觉得我穿也蛮好看的耶,果然还是更适合杜先生吗?”

  三人组开启唠家常模式,闲聊的轻松气氛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三口在商场里选购一件衣服。

  巫辞用余光观察到,听着他们的闲聊,杜一神色逐渐变得松弛,似乎是对他们放松了警惕。

  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巫辞脱下风衣,遗憾地说:“它真的很好看。”

  就在他小心整理好风衣,想还给Jack时,檀斐忽然上前一步,抬起胳膊,一只指骨分明的手伸在巫辞面前:“也借我看看。”

  没料到檀斐的举动,巫辞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见檀斐一脸气定神闲,巫辞虽然猜不透他想干什么,但还是乖乖地将衣服交到了檀斐手里。

  “檀先生也喜欢这件风衣?”对于中途截和的檀斐,杜一倒是惊讶,“看来嘉逸的品味很超前呢。”

  “还不错。”檀斐慢条斯理地翻看着风衣,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忽然,他手指在某处停住,并抬眼看向杜一:“衣服上有个刺绣。这是杜先生你的名字吗?”

  尉川叙凑上去,往檀斐手中看了一眼:“可能刺的是品牌名称或者主人的英文名……欸等等,这上面绣的是‘Chow’?”

  “怎么了吗?”檀斐扬眉,引导着尉川叙说出后面的话。

  “‘Chow’是‘周’的英文拼写。”果然,尉川叙推了下眼镜,扭过头,奇怪地看向杜一,“杜先生,这件衣服……是周嘉逸的?”

  巫辞和檀斐同时转头看向杜一。

  “没错。”面对疑问,杜一没有否认。

  他望着眼前的风衣,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这款风衣是品牌方特别定制的,全世界只有五件,其中一件就在周嘉逸手中,所以上面绣的是他的名字。”

  檀斐微抬下颌,眯起眼,一针见血:“所以,他送了你一件自己不要的旧衣服,你还宝贝得不得了?”

  尉川叙差点一把捂住心口。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哥!你怎么就说出来了啊!!打人不打脸啊!!!

  “是吗?原来也可以这么理解吗?”杜一却没有因为檀斐的直言不讳而生气,那张干瘪的脸慢慢舒展出一个笑容,“当时的我只觉得非常感动。”

  “他什么时候送你的?”檀斐没有理会他言辞里的煽情,直截了当。

  杜一又一次陷入了回忆:“大概是十一年前,2011年的事情?呵呵……抱歉,我记不太清了。”

  不知道为什么,巫辞觉得,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微妙,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

  檀斐没再说话,扭头看向一旁的Jack,伸手一递。

  Jack立刻上前,双手从檀斐手里接过风衣,转身快步离开。

  在他离开后,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巫辞三人和杜一,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那没有再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巫辞率先开口:“杜先生,非常感谢您今天的招待,我想我们也应该告辞了。”

  “这么快就走了,不留下来吃个便饭吗?”杜一毫不意外,只是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今天厨师精心准备了惠灵顿牛排。”

  “厨师?”檀斐不动声色,“我以为这栋别墅里只有你和Jack两个人。”

  “厨师一般待在厨房里。”杜一抬起脸看他,灯光映在他没有神采的眼睛里。

  尉川叙接话:“杜先生,改天找个机会,我请您和关女士来我家球场打高尔夫。”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挽留你们了。”杜一轻轻点头,咳嗽两声,“Jack,替我送送客人。”

  Jack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拐角处,他快步走到众人面前停下,扬起艳红的唇角,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则做出引路的姿势:“三位贵客,请往这边走。”

  走出别墅大门,那种如坠冰窖的阴冷感立刻被驱散不少,阳光的温暖洒在身上,让巫辞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此时此刻的自己是一床正在晒太阳的棉被。

  路过院中湖泊那尊地母神娘娘像时,巫辞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它虽然闭着眼,却让巫辞感受到了在它周身涌动的邪气,仿佛它随时都有可能睁开眼一样。

  这尊地母神娘娘像,并不简单。

  将他们送到院门口后,Jack站在原地,恭恭敬敬地向他们道别。

  见巫辞三人走出来,在树荫下等候多时的眼镜仔立刻将车开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尉川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巫辞和檀斐则一左一右上了后座。

  “快快快,关上车窗,打开暖气!”尉川叙一上车就原形毕露,龇牙咧嘴地抱住自己。

  巫辞在他背上画的那道火符并没有起太久的保暖作用,很快就失效了,但还是护住了他的体温,不至于让它太快流失。

  “暖气?”眼镜仔一愣,看了一眼车外天上的大太阳,不过还是照做。

  尉川叙惊魂未定:“我真的差点被冻死,还以为自己今天到阴曹地府一日游了。”

  “那是阴气。”透过车窗,巫辞看向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Jack,冷静地说,“此地不宜久留。”

  眼镜仔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看他们的反应,也不敢怠慢,一脚踩下油门,快速驶离杜一家。

  透过后视镜,檀斐看到,身后那栋别墅的二楼窗前,立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正在远远地目送着他们。

  他收回目光,对眼镜仔说:“别墅区门口五百米的位置有个岔路口,我们是从左边的路口来的,等会儿你把车停在右边那个路口。”

  “怎么了?”巫辞转头看檀斐,“您是怀疑,杜一等下可能会出门?”

  “嗯。”檀斐没有多做解释,视线轻扫向他的脸,“你的灵力呢?”

  听到提问,巫辞试着运了运气:“大部分还在,但里面确实诡异,从路过那尊神像开始,我身上的灵力就开始慢慢消散。”

  因为消散速度过于缓慢,一开始他并没有觉察到异样,是后来进到那栋房子里,才觉察到不对的。

  那宅子里的风水果然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檀斐嗯了一声,忽然伸出手,探了探巫辞的脉象。

  冰冷触感从手腕传来,巫辞还是有些不太习惯,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但想到刚才在那座别墅里,檀斐忽然握住他的手腕,他又忽然觉得耳尖有点莫名发烫。

  在车载暖气的烘烤下,被冻得不轻的尉川叙已经缓了过来:“怪不得,你在我身上画的那道符没起多久作用,原来是因为你的灵力被消解了。那个地母神娘娘这么厉害的吗?”

  檀斐收回手,视线也跟着抽离:“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凝聚回来了。”

  “它是个邪神,只要有人持续供奉,灵力就会强盛。”听尉川叙提到那道火符,巫辞下意识地摩挲着被檀斐触碰过的皮肤,“给你画那道符之前,我在楼梯拐角看到了一个人影,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你没看错。”檀斐淡淡道,“我也看到了。”

  “是怨灵?”巫辞不确定道,“感觉它一直在那栋别墅里游荡。”

  “嗯。但它很淡,几乎要消散了。”

  “怨灵?刚才还有怨灵?”尉川叙皱着眉啧了一声,“杜一的病难道跟那个怨灵有关?小天师,你给杜一把脉的时候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巫辞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暂时不知道他的病是否和那个怨灵有关,但……杜一的脉象很弱,可以说,几乎没有。”

  尉川叙一愣,回头看他:“你的意思是,杜一是鬼?!”

  “目前还活着。”巫辞安慰他,“但很奇怪就是了,他的精气神看起来完全被抽干了,我暂时没法确定是什么情况。”

  “不管了,反正我们得到了一些信息。”尉川叙把头转回去,开始翻看放在车上的平板电脑,“我想刚才你们也觉察到了吧?杜一和周嘉逸的关系,并没有杜一自己说的那么好。”

  “关瑞秋到底是干什么的?”巫辞忍不住问。

  他们目前所得到的资料,主要都围绕着周嘉逸和杜一,提及关瑞秋的却少之又少。

  巫辞除了知道她叫关瑞秋,出生豪门,是个女企业家外,其他一概不知。

  “关瑞秋不是一般人,背景还涉了点政,网络上有关她的八卦基本活不过十分钟,只要一提她,就会立刻被删帖。”尉川叙一边翻着平板,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你知道瓜尔佳这个姓氏吗?满洲八大姓氏之一,汉化后,他们改姓关或汪。”

  他的手机忽然振动了几下,与此同时,眼镜仔把车开到了檀斐指定的地点。

  车停的地方十分巧妙,既能隐蔽地藏身于此,又可以清楚地看到和他们一样从世纪豪庭里驶出的车辆。

  尉川叙放下平板,拿起手机,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我的背景也很硬。虽然费了一番工夫,但还是被我搞到了她的详细资料。”

  他把手机往后递给巫辞。

  巫辞接过手机,习惯性地靠近了檀斐一些,想和他一起看。

  留意到这个自然而然的小动作,檀斐扬了扬唇角,低下眼,和他一起看向屏幕。

  在尉川叙得到的信息里,关瑞秋今年已经55岁,足足比38岁的杜一大了17岁。

  “他们是在2012年登记结婚的,那时候杜一已经28岁了。娱乐圈更迭换代的速度很快,这个年纪再不红,就很难熬出头了。”

  “也难怪他会心灰意冷退圈结婚。”想到杜一如今的模样,巫辞似乎有些了解了。事业与婚姻,至少有一样要发展得好。

  “嗯,杜一退圈的前一年,也就是2011年初,金鹿奖评选百年影帝。说起来也挺让人同情的,大家都以为这次杜一十拿九稳了,结果还是……金鹿奖四年一届,杜一和周嘉逸都是童星,十几岁就出道了,算下来,杜一已经陪跑了三届。”

  一个演员,能等多少个十年?

  听着尉川叙的解说,巫辞忍不住在心里唏嘘。

  突然,他的视线落到屏幕上的一行字上,眼睛忽然睁大:“等等,在杜一之前,关瑞秋曾经结过一次婚?!”

  “对于有钱人来说,离婚不算什么稀奇事。”

  “可是……这一栏里,写的是丧偶。”巫辞一顿,抬起眼,从后视镜里看尉川叙,道,“她的原配丈夫在2011年秋天去世。”

  尉川叙表情一凝,刚才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留意到这个信息。

  车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2011年那届金鹿奖,”檀斐忽然开口,语气冷淡,“最后谁获得了百年影帝?”

  “资料里没有,可以现查。”尉川叙快速翻了下平板。

  巫辞已经拿出手机,动手搜索起来。

  十几秒后,他抬起头,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是周嘉逸。”

  作者有话说:

  猜猜那个怨灵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