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打卡成功。”
付长荀推了推黑框眼镜，赶在八点之前狼狈地刷了卡。
他松出一口气，擦了擦这一路小跑的汗，庆幸今天没有迟到。
然而这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听顶头上司那尖利的声音响起:“付长荀，怎么又踩点来上班？有没有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有……”
他有气无力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早上闹钟没响。”
上司毫不留情:“闹钟没响？我看你现在脑子都还没清醒！”
对方把一沓文件“啪”地拍到他面前:“赶紧把这个复印五份，交到老板那去。”
复印这事随便找个实习生不就完了？
付长荀嘀咕着，还是老老实实抱着文件去了打印室。
上司严格得很，偏偏他这份工作是最底层的，也就是拿最少的钱干最多的活，要不是现在工作难找……
算了，工作是真的难找。
付长荀还是紧赶慢赶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然后坐到格子间里。
他旁边的同事跟他打了个招呼，便也投入了自己的工作。
不知忙了些什么、但确实很忙的一上午过去，终于到了午休时间。付长荀疲倦地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擦掉脸上的水珠，看着镜子里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等一下……
付长荀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好像哪里不对？
不，这张脸，为什么会“平平无奇”？
因为洗脸的缘故，他把眼镜摘掉了，露出了眉眼和鼻梁——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很好看。
但是为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人夸过好看，人们对他的评价最多就是那个“平平无奇”。
无论相貌、才华、工作能力，全是中庸水平，放在人群中就泯然众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付长荀总觉得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
好像这个社会与他本应有的生活截然相反，随着时间流逝，割裂感愈发鲜明。
这种感觉在下午两点，开始上班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只见一个衣着光鲜靓丽的女人走进公司，问前台:“邱毅呢？他在不在公司？”
前台的小姑娘不耐烦道:“你怎么又来了，邱总根本不想见你，天天来公司闹，你不嫌麻烦我都嫌烦了！”
女人摘下墨镜，语气柔柔弱弱的，倒是和她的样子很不搭配:“他说了，他不会丢下我的，你给他打个电话……”
付长荀从格子间里探出头，奇怪地看着她们两个。
他觉得越发怪异了，好像她们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个神色活泼开朗、但非常强悍、性格鲜明的女人形象，并与眼前这个低声下气、还在抹眼泪的女人重叠了起来。他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迷茫——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付，别看了。”
隔壁格子间的同事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女人，挤眉弄眼道，“这个叫璐璐的，是咱们邱经理的情人。”
付长荀“噢”了一声，忍不住打听:“那邱经理为什么不理她？”
同事撇撇嘴:“闹掰了吧，估计是因为钱呗，你说有钱人找个二奶也不注意点，这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啊。”
“是啊……”付长荀随口应和两句，就看见大概是被电话烦得没办法了，一个男人急匆匆从电梯下来，拽着女人上楼说话去了。
这个男人，竟然也给他这种感觉。
还有前台的姑娘——她似乎不应该在这，而应该在什么二次元漫展上。
太奇怪了，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付长荀不禁对自己前二十四年的人生产生了怀疑，这么多奇怪之处，为什么这些事自己今天才发现？
还是说……等等，他昨天晚上吃了什么，为什么连这个都没印象？
所有奇怪的事情叠加在一起，他一时之间有些头疼，干脆趴在桌子上发了会儿呆，又拿出手机悄悄摸鱼。
手机里的各种软件入手都十分熟悉，随便点开一个，热搜榜上各种八卦都有。
【震惊！我们吃的食物竟然……】
【爆顶流明星xxx未婚生子！对方竟是他的站姐！】
【yy科技公司宣布开启镜像全息游戏……】
这种夸大其词的标题党无疑能勾起人的兴趣，付长荀却随意看了两眼，就没什么兴致地关闭了页面。
他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下班，紧盯着前台的姑娘，看见后者正要踩着点下班，连忙三两步赶了过去:“等、等一下！你好，我想请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前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太愿意地说:“干什么啊？”
付长荀压低声音:“请问你是什么时候进公司的来着，我有点记不清了。”
他不仅对此毫无印象，对自己的入职时间也有点模糊不清。
前台兴致缺缺，不怎么客气地说:“记不清，记那个干什么，我还急着去跟姐妹们出去逛街呢，别耽误我时间了。”
说罢，她绕开他走了。
付长荀略有些尴尬，可心底的疑惑却越来越浓烈。
不对——前台的年龄撑死超不过二十二，他看上去却好像干了很多年似的，无论语言还是工作态度都更像个职场老油条，对经理的情人也不怎么客气。
年龄和阅历违和，性格和衣着违和，记忆和现实违和。
付长荀只觉自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骗局中，却丝毫找不到头绪。
他郁闷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就在这时，经理带着他的情人鬼鬼祟祟地出来了，两人虽然是“情人”关系，但看上去可一点都不亲密。
璐璐缩着脖子跟在邱毅身后，不太自信的样子。
两人的对话隐隐约约传过来一点声音:“我记不太清楚了，要回去找找……”
霎那间，付长荀确定了他下一个目标，马上跟过去，悄悄地、假装不经意地戴上耳机，里面却没有任何声音。
他在听他们说话。
“你说我应该欠你两百万？绝对不可能，我没有那么多钱。”
“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别抵赖。”
“你再仔细想想，欠钱的真的是我吗，我最近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要不你也怀疑怀疑你的？”
“我确实记得不太明白，要回去找找记录……记忆方面的……”
因为刚好绿灯了，人行道上全都是人，两人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的，付长荀实在听不太清楚，他只能顺着人群快步走过路口，凑到两人身后继续听。
然而邱经理的车就停在对面，他很快跟璐璐一起上了车，大众疾驰而去，甩了付长荀一脸车尾气。
后者哭笑不得，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也只能无奈地去站台坐公交。
作为一个底层社畜，他当然没钱，不仅没房，也没车。
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他到了站台等着307路公交车，但站在这里左右环顾，又觉得这个世界格外真实。
之前那些诡异的违和感在这个时候又降低了，好像先前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
307路公交慢慢停下，里面的乘客已经挤得仿佛沙丁鱼罐头，但应该还有空余，外面等待已久的人便纷纷往上挤——错过这趟，下趟可能要等半个多小时。
付长荀也跟着硬挤了上来，掏出手机扫描乘车码。
就当他“滴”完后，身后一股巨力将他撞到驾驶位前，手机“啪”地一下掉落在地。
“欸，等等！”他连忙喊，“师傅先别开，我捡个手机！”
身后的人也停了下来，护住他，不让别人挤到或踩踏到他。
等付长荀拾起手机，拍拍尘土，便朝司机道了声谢，随后一转头，看见了身后的男人。
这人得有一米九以上，他平视着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看见一个下巴和他测过头时锋利的下颌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
不等他也和这人道个谢，对方就先他一步开了口。
“你好，我叫冬恣。我们……是不是见过？”男人伸出手来。
这种话听上去很像那种粗劣的搭讪，付长荀却莫名觉得对方确实眼熟。
他没撒谎。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我是付长荀。”
两人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因为空间过于挤了，几乎贴在一起。
付长荀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自己刚才弯腰捡手机的时候，好像还不小心踩了对方的鞋，但是没道歉也没道谢，现在又贴得紧紧的，好像在占人家便宜。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勉强保持沉默，等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区站台前，才有点尴尬道:“我、我要下车了。”
名叫冬恣的男人顺势挤开旁边的人，伸长手臂带着他走到后门那里，随后跟他一起下了公交车。
付长荀诧异:“？”
对方却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大声说出来。
“我想问你，你有没有觉得……违和？”冬恣低头轻声道。
付长荀一愣，随即内心狂喜！
有一个和他一样的人，终于有一个和他一样感觉怪异的人！
那些熟悉的面孔，他都有些印象但就是叫不出名字，对方显然也不认识他，除了眼前的这个冬恣！
“你跟我来。”他拉住冬恣的手，带着这个认识不到半小时的人走进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