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村(八)

  送走了无端被拉来顶锅的灰原,七海带着伊橘回了屋里。

  伊橘脸上的伤口只是当时被简单处理了一下,鼻子上的乌青现在随着时间慢慢变深。

  七海让他做到客厅角落的那把高脚凳上,转身从电视柜下翻找,拿出了医药箱。

  他拿着碘伏和面前走回来,一边示意伊橘: “把鼻子上的餐巾纸拿下来吧,我看看还有没有在出血。”

  伊橘依言取下了紧紧塞在鼻腔里的两坨纸巾。

  酸酸胀胀的,有一股腥甜,但血已经止住了。

  他半低着头,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视野里蓦然出现一条长腿,七海站定在了面前。

  他正用棉签蘸取了碘伏,一手轻轻搭在伊橘的下巴上,将他的头抬起: “痛就先忍着点,我帮你上点药。”

  “哦。”伊橘应了一声,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不变。

  棉签被颠覆浸湿,白色的棉绒变成了褐棕色。

  贴在鼻尖上轻轻划过,传来一片凉意。

  当时还看不太出来,事后脸上的伤口就愈发明显,不止鼻梁这一块,两侧的面颊和额头也有不小的擦伤。

  半晌,下巴上那只温热的指腹离开,伊橘张嘴: “我今天本来想洗头的,怎么办?”

  七海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神聚焦在伤口上,回答说: “熬几天吧,你现在洗不了。”

  他的脸要上不少的药,皮肤上这么多的擦伤,淋上水也要遭不少罪。

  “我已经三天没有洗了。”伊橘伸出三根手指, “我不能接受四天不洗头的自己。”

  他之前就算是在放映室里也要每两天就洗一次。

  七海涂完了他的鼻梁,把手里的棉签一扔,转手抽出来一根新的,左手拿起碘伏液: “你现在不能洗。”

  他的声音平无波澜,又带着一丝不容置喙。

  “不洗我晚上会睡不着觉。”伊橘的目光追随着他手里的动作,然后重新对上七海的视线,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不淋到伤口也可以洗头?”

  “……”七海看了他一眼,手里拿着蘸好了药的棉签,示意他侧过脸,妥协: “我晚点帮你洗……转一下脸,帮你涂眼睛下面的伤口。”

  伊橘很是听话地扭过头,又道: “那我晚上还可以去你房间睡觉吗?闻不到巧克力的味道我睡不着。”

  说到这个,七海蓦然开口问: “你今天出门有没有吃巧克力?”

  自从上次打那家心理医院回来后,伊橘每日的摄入量就被严格控制住了。

  依照先前经常吃的那个牌子,他现在每天最多只能吃两块,而且时间必须控制在白天的时候,晚上绝对不可以吃。

  伊橘的视线上下瞟了一圈,最后决定实话实说: “吃了。”

  “有没有超量?”七海紧接着问。

  伊橘没有回答。

  他在脑海里浅浅再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对面的伊藤先生见他全身心都投入在甜点上,在吃完手里的那一份之后,直接笑着让老媪又给他添了三只大福。

  然后出门前他又顺手捡了夏油杰碗里的三只。

  所以那一只有半个手掌大的巧克力,他总共吃了快十个。

  甚至比他先前几天吃的都要多得多。

  见伊橘一直缄口不言,七海自然也明了,淡淡道: “你不说,我可以打电话问夏油。”

  伊橘很敏感地从中听到了几分不友好的语气。

  把脸上的伤口都处理完了,七海把手里的垃圾一扔,拧好盖子,看着他: “要是他比你先交代了,家里一周的家务交给你们两个一起做。”

  伊橘当即反驳: “不可以,这是你每天拿三万美金应该做的。”

  七海瞥了他一眼: “不对,我的三万美金是保证你的人身安全,顺便照顾你的起居饮食是我附赠的服务。”

  按照当时和上面的人签订的工作协议,在存续期内,如果伊橘遭受到了人身上的损害,他就要赔偿百分之五十的款额。

  夏油杰已经完美帮他践行了这一个条款,所以这些附赠的免费服务自然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沉默一瞬。

  “九个。”伊橘如实回答。

  “多大?在哪里吃的?谁给你的?”

  “这么大。”伊橘用手比了一个大小, “在伊藤先生家吃的,伊藤先生给我的……哦,其中三个是夏油杰不喜欢吃,所以塞进我嘴里的。”

  “然后你就吃了?”

  伊橘抿了抿唇。

  都直接塞进他嘴里了难道不能吃吗?

  七海从一旁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在他的对面坐下: “你觉得我帮你找的那个医生怎么样?看过之后还是忍不住想吃吗?”

  “只去了一天,有效果也不会这么立竿见影吧。”伊橘说, “只是不会像先前一样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巧克力了,但如果是别人直接摆在我面前的,另说。”

  主要是那个美女医生在同他说话的时候,当时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是分散着的。

  但这大概是他自己的原因,跟漂亮的医生没有什么关系。

  伊橘看着对的七海。

  他正随意地坐在那,身上的西装都没有来得及脱。

  刚才帮他上药,两边的袖子都已经解开,露出精壮的小臂。

  看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淡淡说: “现在时间还早,正好问你一些事情。”

  伊橘不由端正了坐姿。

  面上的碘伏液平铺开来,暴露在空气中就有一片凉意和药味。

  七海背靠在椅上,双手抱胸,探究的视线望着他: “最后的两个副本里,你有没有看到什么,或者经历什么跟你家里人有关的事情?”

  他第一次在伊橘面前现身是在乌野的副本,当时的他刚从放映室里被带出来,身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毛病。

  接下来的两个副本,他缺席了第二场的一半,第三场又被直接踢了出来,没有办法了解到伊橘独自一人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而当他把伊橘接出来后,那个时候的他莫名其妙地就吃巧克力上了瘾……肯定是出了问题。

  “有。”伊橘点点头, “在第二个副本的时候,我被那个叫作太宰治的男人带走了,之后碰到了一个女人。”

  “她应该是有一种能够编织梦境的能力,通过读取我原有的记忆,做出了几个跟现实一样的场景。”

  七海然: “如果可以的话,能把你在那处梦境里遇到的事情都跟我说一遍吗?”

  “可以。”伊橘倒是觉得没什么, “所以今天晚上可以再去你房间里睡觉吗?”

  “……行。”

  两人在客厅里待了许久,当夜的晚饭也没来得及烧。

  正好夏油杰和灰原两人一个逃跑一个有事,七海干脆就点了外卖。

  餐桌上,七海正在开外卖的盒子,像是不经意地突然开口问: “那块巧克力呢?”

  伊橘正用手指捻着一片土豆,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才回: “什么?”

  “你哥哥给你的那块巧克力呢?”

  “哦。”伊橘若无其事地继续偷吃,拣了一块小豆腐, “应该是在最后一个副本的时候掉到哪里去了吧,反正进去之前还在的,出来后就找不到了。”

  七海抬头看了他一眼。

  转身走进厨房,拿了两双筷子再出来: “不要用手,筷子就在厨房第一格的抽屉里,下次自己拿。”

  伊橘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点点头,伸手接过七海递过来的筷子。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两边,面前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伊橘一直埋首吃着,嘴里吃着一个,碗里放着一个,筷子上再夹过来一个……一顿饭下来,头都没有抬起来过几次。

  对面的七海脊背挺得笔直,桌边干净,吃饭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两人吃完后很快便将东西都收拾好。

  七海拎着垃圾准备下楼,拿了钥匙走到玄关处,嘱咐刚吃饱就倒在沙发上不肯动的伊橘: “不要躺着,站起来消化一下,不然吃了这么多东西肚子会难受。”

  躺在沙发上的伊橘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依言站了起来。

  七海穿好了鞋,打开门: “我下楼去丢个垃圾,顺便散步,晚一些回来。”

  “我知道了。”伊橘刷着手机,抬头看他, “一会回来帮我洗头吗?”

  “嗯,你自己先收拾一下,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回来。”

  伊橘朝他比了一个手势。

  是答应的意思,他刚从一部电视剧里学到的。

  房门被关上,屋外透进来的冷风瞬间阻断,整间屋子蓦然便被一片沉寂而笼罩。

  伊橘将电视的声音调大,顺手点开了手机里的群聊。

  那个乌野的多人群里,对面一群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向他连着道歉了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

  但是他忘记解开静音和免打扰了。

  到这个点再看过去,显然对面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中。

  宫村伊橘: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发完这句话后,他在群里特意圈了一下事件的由头。

  原本一直保有秒回好文明的夏油杰此刻一言不发,准备装死到底。

  这人真是……

  伊橘关了社交平台,开始打开追剧软件。

  -

  城市中的某一处角落。

  夏油杰看了一眼手机上提示的新消息,握着手里的果汁,若无其事地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猛地喝完最后几口,摇了摇杯子里的碎冰,将空瓶子随意地掷到角落的垃圾堆里,走出小巷。

  外面是人来人往的商业街。

  路中心装饰着一颗巨大的阔叶木,边上摆着几株花盆,用复古样式的栏杆隔开,边上摆着一圈的长椅。

  夏油走过去坐下。

  周边明亮的店铺几乎能直接照亮夜空,他就瘫坐在那,若无其事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夜空。

  不过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脚步便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我说,不至于吧,都追我追到这里来了。”夏油杰有些头疼,捂着脸低下头,看向对面正站在那的七海。

  他的身影在来往行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高挑出众,身上穿了一件运动装,面上的眼镜也被摘了下来。

  七海走上前,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施施然道: “路过。”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重新瘫倒在椅背上,望着夜空,问: “虽然好像是机密,但是我之前很不小心地撇到过你和管理方签订的协议……这个钱吧,嗯,反正我就是没有。”他两手一摊,真实展现自己的贫穷。

  “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七海从一侧的阅览架上随意抽出来一本杂志,翻开, “当然欠我的钱,之后一分都不会少找你要的。”

  “那你要不再熬一熬吧,等到悟也下来,他们大家族的应该会烧不少纸钱。不像我们家,已经绝后了。”夏油杰翘起腿, “等我到时候找悟去借点再给你。”

  “……”七海将手里的杂志翻过一页, “你说话太不吉利了。”

  “没事没事啦,悟命很硬的。”夏油杰摆摆手, “再说了,宿傩已经被处理掉了,那边还剩下的应该就只是一些小杂粹,估计都还轮不到他出手。”

  的确,不仅是宿傩,那些最麻烦的几个领头羊基本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诶,那你找我是什么事情?我明明都刻意隐藏过自己的行踪了。”夏油杰转过头看他, “总不是那个孩子又出什么事情了吧?我可是下午一见他受伤就把人带回来了,再说,那只球还是他自己打出去又砸回来的。”

  他觉得自己无故要承包一星期的家务是件很无辜又倒霉的事情,毕竟他从头到尾犯下的疏忽就只是在训练期间看了眼手机,而伊橘又恰好在他玩手机的时候失手砸到了自己的脑袋。

  说实话,他都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七海轻咳一声,打断了对面的思路: “我只是想知道伊橘在副本里都看到了一些什么东西。”

  “嗯?哪个副本?”

  “和你进去的第一个。”

  “那个啊。”夏油杰无奈地耸耸肩, “那个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大部分时间都跟伊橘是分开的……话说他当时不是跟你一起进去的吗?你现在过来问我?我就只是在刚开始和快结束的那段时间见到过他。”

  “你那段时间去哪里了?”七海回过头问。

  按照一般来说,作为副本里的主要群体——武装侦探社和港口Mafia,玩家在游戏全程跟这两队的人接触会更多才对。

  反观夏油杰,前不搭后不沾,仿佛是和整个任务脱节了一般,但偏偏又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好似是一直躲在暗处观察战局似的。

  “这个问题你自己问他不是最方便?”夏油杰斜过眼望着他, “别指望我,我就偶尔路过的时候偶然能看见他,其余的一律不知道。”

  “那当时那段时间你在干什么?”

  七海作为仅次于系统管理层的下一级,有权查询系统每一次给玩家分配下去的任务,以完成挑选的目的。

  从最后一个副本回来之后,七海就查看了夏油杰的记录表。

  确实有一点问题。

  他表现出来的行为和所接到的任务并没有紧密的关联。

  “我去事先调查了一下对面的人。”

  当时的他原本还准备收一点咒灵到手里备用,不过那方的人也很警惕,他没能得逞。

  七海轻咳一声: “所以你一点也不知道吗?关于伊橘在那个女人的梦境里发生了什么?”

  “这你应该去问当时和伊橘一起进去的那两个人吧。”夏油杰说, “不过那种地方,还真亏有人愿意跟着伊橘一起进去。”

  七海看着他。

  “那个女人的异能力,我之前是刺探到了的。”夏油杰摩挲着下巴, “当时我放出去了几个咒灵。”

  “我的几个咒灵进去后,发散一些能改变自身细胞产出分量的激素,减少了需氧量,不会消耗太多咒力。”夏油杰自顾自道, “所以我能时不时就上去看一眼,通过精神受肉研究出他们的异能。”

  “其他的不重要……主要是那个女人,就是造了一个梦吧伊橘他们直接关进去的那个。”夏油杰问七海, “我在结束之后有听他们聊起过,据说是编织入笼者的美梦,然后再一天天进行间断性的抹杀?”

  七海点头: “伊橘跟我说的是这样没错。”

  “有点问题。”夏油摇头, “我释放的几只咒灵进入过那个女人的潜意识,她在那里同样释放过异能空间。”

  当时他看到的景象可不是那几只咒灵趴在尸山尸海上饱餐一顿的美景,但确实也是一片尸海。

  不过地上摊着的尸体都是那只咒灵自己。

  长相完全一模一样,入目是各种各样的死法。

  夏油杰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 “我释放出去的那只咒灵源生于人类对死亡的恐惧。”

  所以那个女人的异能不可能是编织所谓的美梦。

  而是噩梦才对。

  “所以问题来了,那个孩子在异能空间里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夏油杰有些好奇。

  毕竟伊橘看上去对所有东西都是随遇而安的态度。

  “难不成是的一群运动健将逼着他一起跑步?或者打排球?”

  七海没有说话。

  片刻后,将手里的东西赛回到了长椅边的架子上,站起身来: “我要回去了,你记得明天早上来我家做家务。”

  夏油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大晚上跑出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些?明天不能聊吗?”

  他还以为是七海气得要死,已经气到想立刻奔出来找他打一架了。

  闻言,已经走出去几步的七海转过头,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关于那个女人异能力的事情,记得不要跟伊橘说。”

  夏油杰坐直了身: “怎么了?中间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七海朝他颔了颔首,转身离去。

  视线中的那道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夏油杰独自坐在人来人往的路边,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

  七海拎着东西回来的时候,伊橘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见人回来了,礼貌性地抬头: “欢迎回家。”而后又低了下去。

  七海脱了外面的运动外套,挂在一旁的椅背上,伸手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将电视节目的声音调小。

  而后从手上的那只袋子里掏出来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

  伊橘被吸引了视线,入目便是一团粉色。

  橡胶材质,像是一个大围兜,只不过四周没有缺口。

  “这是什么东西?”伊橘指着他手里的‘围兜’问。

  七海将黏在上面的标签撕下来: “给你洗头用的。”

  伊橘: “?”

  他放下手机,将垃圾桶里那张标签捡起来。

  上面写着商品的名称: 【宝宝专用洗头帽-儿童防水护耳神器】

  伊橘想象了一下,接着皱紧了眉: “我不要这个东西。”

  七海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今天不洗头了?”

  “……”

  他嫌弃地看了看七海手里的东西,抿着唇,半晌: “……洗。”

  狭小的浴室内,湿气氤氲。

  花洒淌下的热水蒸出白色的雾气。

  伊橘脱了上半身坐在一把矮凳上,身后的七海正在用手试水温: “你喜欢凉一点的还是热一点的?”

  “都行。”伊橘抬手打了一个哈欠。

  他的头上已经被七海套上了那只洗头套,整张脸就像是绽放正盛的花朵一样。

  他自己也有点受不了地移开了望着镜子的视线。

  七海换了一条三分长的休闲裤,将热水淋到了伊橘的头上: “这个温度可以吗?”

  “可以。”

  伊橘仰着头,洒下的水柱淋在发套上,发出及其吵的声音。

  水流顺着头套向脑后流去,哇啦啦淌在了浴室的地面上。

  他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感觉到发丝间有一只大手覆上来。

  七海用五指按压着伊橘头上的穴位,面前那人的上半身也跟着往前倾。

  于是抵着伊橘的前额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推近了一些,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按压。

  身后温热的潮湿很快就笼罩下一片朦胧,手机屏幕上也弥漫着水珠。

  伊橘索性关了手机,放回到盥洗台边的架子上。

  身后的水声骤然停下,几声瓶瓶罐罐相撞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他便感觉到头皮间传来的冰凉。

  力道正好,不轻不重,让人蓦然便产生了一丝困意。

  刚打完另一个哈欠,便听身后的人开口问: “脸上有没有淋到水?”

  “没。”

  只是闷出一点汗。

  浴室内的空气渐渐变得闷热,伊橘只感觉自己的眼皮子也愈发沉重。

  索性闭上了眼,反正还有七海在帮他拉着头发。

  身后,七海将伊橘的头发都搓了一个遍,白色的泡沫几乎覆盖了整个头顶,这才转身去拿淋浴头。

  手上一松,就瞥见椅子上的人直挺挺朝着前面摔过去。!

  忙伸手一捞,胳膊卡在他的脖子上将人拉了回来。

  因惯力撞过来的脑袋直接砸上了七海结实的腹部,发出一声闷响。

  身下,已然熟睡的伊橘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脑勺结实挨了一顿也没能成功叫醒他。

  七海侧过头,就看到了一张已经酣眠的睡颜。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刚才卡在脖子上的手顺势拖住了他的下巴,将头上的那些泡沫全部冲去。

  又打了一次洗发露,七海很快就将伊橘的头发洗好,擦干。

  然后才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 “起来了。”

  “……”

  又叫了两三次,伊橘才缓缓睁开了眼,半睁着的眼里写着茫然。

  隔了五六秒才反应过来,将头上的那个东西取下: “洗完了吗?”

  七海将自己的脚擦干,打开浴室的门,套上脱鞋站在门外: “澡你自己洗,身上应该没有其他伤了吧?”

  “没有了。”伊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回答。

  七海应了一声,把门重新关上。

  浴室内湿热难耐,再加上困得要死,伊橘迅速冲了一遍身体就裹着浴巾走出来。

  彼时的七海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上半身的T恤刚刚在洗头的时候沾了水,紧紧贴在腰间。

  晚风拂过衣摆,时不时就勾勒出劲瘦的轮廓。

  隔得有些远,听不清他在外面说什么。

  伊橘打开门,站在外面的七海就闻声看了过来,寥寥几句结束了和对面的电话。

  他抬头看着只在下半身裹了一条浴巾的伊橘,拧眉: “你这样不冷吗?还有,穿成这样别出来阳台,邻居看到了影响不好。”

  伊橘依言后撤一步,整个人缩在玻璃门后,就露了一个脑袋问: “吹风机放在哪?”

  对面的七海朝他走过来,伊橘把脑袋缩回,后撤一步让路。

  七海走进来,反手将阳台上的门关好,同他道: “在浴室,左边那个柜子里放着,第二层。”

  “哦。”

  伊应了一声,扭头往浴室走回去。

  七海望着他的背影,将手机上刚传过来的消息按熄,放到一侧的桌子上。

  伊橘的身材是属于纤细的一类,整个骨架也比一般人小一些。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缺乏运动,身上没有一点赘肉,甚至有些偏瘦。

  而且他的身体有些难调理,哪怕特地安排了这么久的饮食规划,也就比之前稍微壮实了一点点。

  每次看着伊橘这副模样,七海就觉得哪哪都无从下手,忙里忙外地操心,生怕人下一秒就能嘎在自己家。

  面前浴室的门重新关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吹风机的嘈杂声,七海沉默着叹了一口气。

  伊橘将头发吹干,直接就开门去了七海的房间。

  床头柜上的灯正亮着,昨天他搬来的被子好好地迭放在床上。

  方才的困意还未消去,他掀开被子躺下,借着睡意直接就闭上了眼。

  彼时的七海仍坐在客厅,屏幕上亮着他和管理层的聊天内容——

  “恐惧?自然是有人性的,所有能通过最终检验的人定然都是对回归现实充满希望,如果是恐惧……能成功回去的几率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