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甲板上, 气温正高。大部分乘客都选择去餐厅吃饭或是重新回到宴会厅玩闹,一小部分人留在甲板的娱乐区。

  许知夏贪凉怕热,却怎么也不愿意就此回到房间里休息, 索性整个身子泡在娱乐区的泳池里。

  他游累了泳,便放松四肢, 双手伸展开, 整个人平躺着漂浮在水面上, 只有脸和一小部分身体露在水面上。

  秦琰不会游泳,就坐在旁边看他, 被许知夏这副毫无形象的姿势逗得忍俊不禁。

  他看了眼表, 十一点多了, 问水里的人道:“知夏, 饿吗?”

  许知夏闻声,这才缓缓改变姿势,几下游到岸边来,将湿漉漉的头发捋到后面, 一张精致的脸滴着水珠, 大剌剌出现在秦琰的眼前。

  秦琰的眼神暗了暗。

  许知夏奶白的手臂交叠着趴在岸上,懒洋洋地应道:“有一点。”

  秦琰站起身, “那我去叫池秋一起吃饭, 他今天还没出来过。”

  “我哥恐怕还在睡觉呢,还是别叫醒他了。”

  “还在睡?”

  许知夏点头, “他喝醉了酒,比平常多睡会儿也很正常。”

  秦琰无奈地摇摇头。

  他记得许池秋昨夜只抿了两口酒,怎么就醉成这样?

  “池秋的身体越来越……”他及时刹住车, 没让那个“差”字说出口。

  许知夏苦涩地笑笑, 睫毛低敛。

  那双与许池秋极为相似的深色瞳孔闪过几分复杂之色。

  ……哥, 这是你自找的。

  “出来擦擦身子。”

  秦琰拿过一条毛巾,替从泳池里上来的许知夏擦头发。少年低敛的眉眼近在咫尺,皮肤在水中泡过以后像是打了层绝美的柔光,更加细腻白皙。

  秦琰忽然感觉喉咙发干。

  他捧着柔软的长绒棉毛巾,动作温柔地擦拭着许知夏额前的湿发,庆幸起来:还好许池秋不在这里。

  他其实更想跟少年单独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人。即使许池秋是他童年时期最好的玩伴。

  他只擦了几下,许知夏突然往后仰了下身子,错开了他的动作。

  秦琰微怔,“怎么了?”

  许知夏笑道:“你动作太慢了,琰哥。”

  他从秦琰手里接过毛巾,披搭在肩上,略过秦琰径自朝着换衣间的方向走去。

  背影竟有几分与他平日里乖顺外形不符的冷淡。

  秦琰一时看得愣了神,随后摇摇头。

  错觉吧。

  *

  从套房到医疗区要走很长一段路,陆舸出了一身汗,不是累的,是热的。

  他中途好几次都想把后背上散发热气的人从窗户里抛下去喂鱼。

  即将到医疗区时,背上的青年甚至把脸颊都贴在了他的下巴和颈侧上,滚烫的皮肤让陆舸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没有脊梁骨吗?起开。”

  然而季眠没有回答他,只有洒在陆舸皮肤上的呼吸能够证明他背着的是个活人。

  季眠烧得厉害,竟不知不觉昏过去了。

  陆舸嘴角一抽,气急败坏:“你怎么不早十分钟晕过去?我他妈就直接打电话叫担架了!”

  陆舸虽然擅长犯贱,平常却不怎么说脏话,这次竟直接破口大骂,也不管背上的人能不能听到。

  人已经到医疗区门口了,陆舸火大地背着人进去。

  邮轮的医疗区设施很齐全,毕竟登上这艘船的人大多都是有权有势的家伙,林旭在服务和医疗方面的准备格外全面用心。

  背着季眠来到医疗室的急救室,医疗区很清净,除了医护人员外见不到其他的病人。富人们的身体往往保养得很好。

  急救室入口处的导医台坐着一个导诊护士,看到有人进来立刻起身,看到陆舸背上昏迷不醒的人,问道:“怎么了?”

  陆舸简短答道:“发烧。”

  “人昏过去了?”

  陆舸把季眠从背上放下,拎着他的脖领子在导诊护士面前晃了晃。季眠就像他手里的一条长长的人形橡皮泥,跟着晃动几下,全无反应。

  陆舸扬了扬下巴,对护士道:“你觉得呢?”

  导诊护士:“……”这人是不会好好说话吗?

  “我去找医生。”她快速去内科的诊室叫出医生。

  跟导诊护士一起出来的居然是年近花甲的老人,胸牌上挂着名字是黄荣贵,很符合陆舸对上上一辈人的取名印象。

  他只看了一眼季眠的状态,布满褶皱的眉头就皱起来,上前探手在季眠的额头上摸了下

  高烧严重,但原本不致命的。可季眠的身体状态实在太差,会演变成什么样都说不准。

  老医生快速开了单子,让护士取药。

  ……

  几分钟后,季眠躺在病床上,右手挂上了点滴。

  跟几日前他在医院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边上的护士这才有功夫抽血化验,以及其他的检测。

  陆舸看了眼时间,过十二点了。

  虽说邮轮的餐厅持续供应餐食,几点去都无所谓,可他不愿意在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上耽误时间。

  他拽了下T恤的领子,把因出汗黏在脊背上的衣料扯开。

  还得回去洗澡。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起身准备走。

  “亲属留在这儿,”老医生叫住他,“我要了解病人的情况。”

  “哈?他的情况我哪知道?”陆舸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不是亲属。”

  “那就更不能走了!”老医生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报警都要录个笔录呢,你把人抬到这儿一走了之,病人死了算谁的?”

  “……”陆舸沉默地看了黄荣贵两秒。

  “你是医生?”就这么把“死”挂在嘴边,合适吗?

  “他死不死跟我没关系。而且,”陆舸抬起左手手腕,黑色的表盘在老医生面前转了一圈,“十二点了,我要吃饭。”

  老医生怒道:“我也没吃呢!”

  “……”

  关他屁事。

  面对的是个倚老卖老的家伙,陆舸连句骚话都说不出来,要是把人气到一命呜呼了可怎么办。

  出门该看看黄历的,一个两个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走?”

  “等病人醒了,或者亲属来了。”

  “他什么时候醒?”

  老医生看了陆舸一眼,没说话。

  他可没说这人一定能醒过来。

  看着病床上的青年,老医生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年轻时学的西医,一直在林家当私人医生,后来年纪大了开始研究中医,赶上快退休的年纪临时被林旭拉来撑场子。

  凭他的眼力,甚至用不着把脉化验,就看出床上的人身体内部早就亏空了。

  他活不了多久了。

  *

  季眠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半睁开的眼睛视野一片模糊。

  空气中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以及在迷蒙视野中的白色天花板,令他反应过来这里是病房。

  季眠忽地有点弄不清时间了,也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现在是季眠,还是许池秋?

  这里是现实,还是他又一次做了上个世界的梦?

  眼前的迷雾散去了一点,他看见了床边的吊瓶点滴,还有守在床边的男人身影。

  哦,是在梦里呀。

  季眠下意识地对男人笑了笑,想喊“哥”,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陆舸看着季眠唇边的笑容,觉得这人大概真的是烧糊涂了。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朝着自己笑?

  他本打算等人醒了直接离开,如今瞧见这一幕,莫名就多停留了一会儿。

  病床上的青年笑容不曾收敛,仍然看着他,笑得有点傻,却很温柔。带有一种……陆舸难以形容的爱意。

  但想到季眠今天看到他时抗拒的眼神,陆舸就清楚,这笑容肯定不是给他的。

  那是给谁的?秦琰吗?

  呵,品味真差。他在心里讥讽道。

  但与此同时——

  【深情值加60(30x2),贡献者陆舸。】

  陆舸?这声音令季眠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不对劲,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眼前的白雾缓缓消散。他看清了陪护人的长相,不是段酌那样五官很端正“漂亮”的,而是轮廓线条更加亮眼一些,不过唇形倒是跟段酌一样好看。

  “陆先生。”季眠艰难开口。

  陆舸矜贵地一点头,“嗯。”

  “你一直在这儿?”

  陆舸把手腕上的表盘指给他看,冷冷道:“八个小时。”

  外面的天都彻底黑了。中午的饭他还是吃的黄荣贵给他打包的盒饭,味道一般不说,带来时都凉了。

  对陆舸这种挑剔至极的性格,那个饭的口味只能用“难以下咽”来形容。

  季眠又笑了,只是这次的笑容纯粹就是幸灾乐祸了。大概是觉得陆舸自作自受。

  但总之,陆舸分辨出来:这回的笑是给他的。

  他看了两秒,扭头对护士说了句:“他醒了,我能走了吧?”

  还没等到护士回答,陆舸就立刻起身飞一样离开病房,看得出来是片刻都不想多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