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 陆舸成了许家的常客。甚至不只是隔三岔五的来,而是基本每天晚上过来一趟,尤其爱赶着季眠晚饭的时间点。

  偶尔周末许家一大家子聚齐了, 他才有所收敛没有过来,给这家人留了家庭聚会的空间。

  他来拜访的频率实在太高, 几乎要代替秦琰的存在成为许家的第五位成员了。

  一个多月后, 季眠瘦掉的那半斤肉总算长回来了, 甚至在此基础上还多了几两。

  尽管速度缓慢,但他的确是比三个月前刚来这个世界时要重了两斤。

  可惜许池秋在男性中身高还算是中等偏高的, 一米七七的个儿, 胖的那么点肉放在他身上, 压根看不出个什么来。

  也就是陆舸那个观察力堪称变态的家伙, 才能察觉到那些肉眼难辨的细微变化。

  这期间,季眠顺带过了个生日。伊岚和许玉江特意提早下班回来为他庆生,秦琰晚上时也从公司赶过来。

  一向来得很勤的陆舸反而缺席了。

  季眠并不意外。因为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发觉陆舸并不是个坦率的人。

  嘴上口口声声称他们为“很好的朋友”, 但一碰到这种正常朋友间的交往方式, 陆舸反而会有意回避开来。

  秦琰来往许家的次数并不算多,跟陆舸极少会碰上面, 但时间久了, 总有赶巧的时候。

  他从外地出了几周差回来,提着伴手礼叩响许家的大门。

  大门打开, 秦琰脸上的微笑还没来得及露出来,面容就像块橡皮泥似的忽然一下拉得老长。

  门内的男人站姿歪歪斜斜的,一副仿佛是在自己家里的慵懒样。

  “陆总怎么会在这?”

  陆舸没答他的问题, 而是讶异道:“秦总这几周是出差去挖煤了?脸这么黑。”

  阴阳怪气是一把好手。

  秦琰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怎么是你来开门?知夏和池秋呢?”

  陆舸的耳朵自动过滤掉了其他信息, 只听到“池秋”两个字, 于是答得文不对题:“他在吃饭。”

  秦琰低头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吃什么饭?

  他绕过陆舸进了门,许知夏恰巧从里面走出来。两人的视线很有默契地对上了。

  “琰哥。”

  几周不见,秦琰面对许知夏时,眼底的情意几乎要藏不住。

  他不由自主靠近对方,右手缓缓抬起,意欲触碰许知夏柔软的面颊。

  陆舸下意识地扫向餐厅。里面坐着的人果不其然将目光投向了客厅的两人,眼睛尤其黏在秦琰身上,下不来。

  季眠胳膊已经撑在桌子上,准备站起来过来了。

  陆舸转回脸:“秦总确定不去洗把脸?真的很黑。”

  “……”

  秦琰嘴角一阵抽搐,好不容易举起来的手僵在空里。

  本来是绝对不信的,但观陆舸表情认真,秦琰一瞬间竟然真对自己的脸产生了怀疑。

  难不成真蹭到哪儿了?

  他冷着脸,借口要上厕所进了洗手间检查脸去了。

  陆舸这才看见季眠重新坐了回去。

  “你对我哥很特别。”许知夏忽然间开口。

  陆舸眉峰挑起,道:“小少爷对秦总也很‘与众不同’。你不喜欢秦琰吧?”

  “……”

  “我不知道你们兄弟俩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许小少爷,何必呢?”陆舸扯了扯唇角,“不过是几年而已。”

  许知夏倏地僵在原地。“你知道?”

  “他在邮轮发烧的那次,那个姓黄的医生说的。说他活不了多久。”陆舸淡淡道。

  许知夏沉默两秒。“你知道这些,还喜欢他?”

  “谁说我喜欢他了?”陆舸笑了,“我只是心地善良,顺便积点德。”

  “……”许知夏深深看了他一眼,与许池秋相似的黑眸中神情复杂。

  陆舸对上他的目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开口:“让让他吧,小少爷。”

  “……”

  ‘让让他吧。’

  许知夏看着陆舸,没有出声。

  十年前,当伊岚和许玉江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里,将被花瓶碎片刺破脚底的许池秋送进医院时,他站在病房外,迷茫又努力地向父母亲解释“哥哥是自己踩上去的。”

  “我……我亲眼看见的。”

  伊岚和许玉江相互对视一眼,皆是露出错愕的表情。

  他陷在无边的惊恐和惶然中,问两人道:“妈妈,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那样……很疼呀。”

  他的父母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晚,许玉江和伊岚避过他,在医院的角落里聊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把他叫到身边来。

  伊岚犹豫很久,对他说:“哥哥身体不好,知夏啊……”

  “你以后,记得多让让哥哥。”

  大概是从那时候起,父母亲对许池秋的关注明显变多了。

  ……

  许知夏并未给出陆舸任何回答。

  ……

  陆舸再回到餐厅时,许家的那只白猫正恬不知耻地在季眠脚边蹭来蹭去,而后者秉持着人设并未理会它。

  发觉铲屎官今日又不理会自己,许多多气恼地扒拉住季眠的裤脚,但爬了两下,却因为自身的重量过大,没能爬上去。

  它便放弃这一条通路,几下攀上一旁的柜子,站在柜子顶上目光犀利地一扫,准确挑好季眠的脑后作为着陆点。

  猫爪子一缩一蹬,即将起跳落到季眠身上的前一秒,陆舸一把抓住了它的后颈。

  “喵!”许多多在空中蹬了两下爪子。

  陆舸提着它的后脖肉,一本正经地对其说道:“信不信,你一爪子就能拍死他?”

  季眠:“……咳。”

  他还没脆弱到这种地步。

  客厅里,秦琰脸色难看地从洗手间出来,和许知夏重新坐在了一起。

  季眠忍不住偷偷侧头去看。

  沙发上的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秦琰看上去挺高兴的。

  季眠意图起身过去,空旷的视野中忽然多出陆舸骨节明晰的手,他还尚未反应过来,侧脸已被陆舸温热的掌心覆上。

  陆舸把季眠的脸扳回原位,确保那双漂亮的黑眸正对着自己了,才缓缓松开手。

  “朋友讲话的时候要认真听,大少爷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深情值加200(100x2),贡献者陆舸。】

  朋友讲话……

  可他记得方才陆舸好像并没有对自己说话。季眠问:“你说什么了?”

  陆舸随口道:“明天周末,我在问你要不要出去,看看风景。”

  余光瞥了眼客厅里的两人,他暗想:顺带再帮你避避这两人,免得一激动又生出病来。

  “风景?”已是秋季,季眠想不出还有什么风景好看的。

  “郊外有个园林,秋景一向很出名,里面的菊花和桂花最近开得很好。”

  听到桂花两个字,桂花特有的清甜香味仿佛已经萦绕在鼻尖了。

  季眠喉头动了下,没吭声。但金黄色的银杏树,在日光下闪着珠光的情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好想去。

  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他唯一出过的远门就是那艘邮轮。而季眠对邮轮上的种种娱乐并没有什么兴趣,反而各种狂欢宴会吵得他心烦。

  先前他也是想出去转转的,只是许池秋除了秦琰之外就再没别的朋友了,要出门也就是有林叔陪着,可林叔太容易被季眠吓到了,他被风吹一下,对方就能提心吊胆一整天。

  “大少爷感兴趣吗?”

  季眠维持着表情,淡淡地说:“还好。”

  陆舸笑了,道:“还好的意思,就是去一下也可以?”

  “……”

  季眠不置可否,但陆舸自动将他的沉默当作默认。“那就麻烦许少爷今晚睡早一些,明天起早一点。”

  季眠没吭声,看着不冷不热兴致缺缺的样子。

  ……

  这天晚上八点钟,季眠准时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