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骆野翻开尾页的答案, 居然真的选C。

  “……”他握着笔的手指攥紧了些,好几秒没能做出反应,眼睛微微睁圆了。

  骆野一向心态平和, 被抢了奶喝也能平静应对,平日里被季眠无视甚至嘲讽同样心无波澜。

  以前季眠说他“笨蛋”, 骆野都假装置若罔闻。

  偏偏现在, 他写错了题目被指出来, 再听到这句嘲讽却做不到完全无视了。

  尽管季眠比他大许多,尽管他厚颜无耻的哥哥已经上高中了, 知识水平压根就不在一个层次, 可他仍然……很受打击。

  “看完答案就赶紧回去。”季眠淡淡开口。

  骆野看完答案想通解题思路之后, 仍然没动。

  他转头看了看季眠手底下的课本, 问:“你要睡觉?”

  季眠顿了下,“……不睡。”

  他最早也要十一点休息。

  骆野抿住嘴唇,把册子翻回之前的题目上接着看下一题,说:“我也不困。”

  他嘴上这么说着, 眼中的神采却有些暗, 明显是不太精神的。

  季眠看着骆野绷紧的唇角,敏锐地抓住了什么, 缓缓眨了下眼睛。

  他的弟弟, 好胜心似乎有点强啊。

  眼看着马上要十点了,季眠的笔轻巧地在指间转了两圈, 道:“那就先去洗澡,别待会儿在我这儿睡着了。”

  骆野迟疑片刻,这才放下笔跳下椅子, 回去洗澡洗漱了。

  等洗完澡, 自己吹干头发已经是十点半了。

  他穿着睡衣来到季眠卧室门口, 左手揉着困顿的眼,右手抬起来,拧了下门把手要进去,可没拧动。

  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二楼走廊没有开灯,季眠卧室内的光亮从门下的缝隙中透出来,在外面黑暗的环境中,显出一道橙黄色的横直光线。里面的人明显还没休息。

  骆野拧门把儿的动作顿住,敲了两下门,朝里面喊:“哥哥?”

  无人应声。

  “……”

  骆野放下手,身子站直了,眼睛凉幽幽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被骗了。

  *

  骆野没能找到机会扳回一城。

  因为第二天晚上,他厚颜无耻的哥哥,直接带着书包搬来了他的卧室里学习。

  写到九点多就收拾东西走人,然后关上自己的卧室门继续闭关苦读。

  骆野连踏进季眠卧室门的机会都没有。

  ……

  入学一个礼拜,骆野在班里已经混得很好了。

  他还是不爱说话,但很受老师学生的喜欢。

  骆野聪明,于是不爱说话也成了“乖巧”的标志,加上长得好,班里的学生们也都对他很友善。

  唯一看不惯他的就是方子豪。骆野通常情况不会主动挑事,但他反击的时候,总有把人气得半死的本领。

  因此,从开学第一天的冲突过后,他跟前桌这位小胖的矛盾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愈演愈烈。

  课间,骆野从洗手间回到教室,同桌的小姑娘转头看了看他,一脸的欲言又止。

  等骆野坐下,她才写了张小纸条,推给骆野。

  [方子豪往你的笔盒里放了虫子。]

  做坏事的人此刻就在前面偷笑,女孩也不敢直接出声提醒。

  骆野看了一眼,慢吞吞在纸条上回了个:[谢谢]

  [你可以用我的文具。]

  [不用。]

  回完这一句,骆野径直打开笔盒,里面果不其然躺着几条肥大的绿色毛毛虫。

  小姑娘瞧见,顿时拉开凳子离他老远。

  骆野把几条虫子徒手抓起来,拽开前桌正埋头得意的方子豪的短袖后领,把还在不断蠕动的虫子丢了进去。

  两秒后,喧闹的教室里传来惊心动魄的一声尖锐高音。

  骆野坐下,从书包里抽了张湿纸巾,低头擦了擦手。

  方子豪一边叫一边抖落衣服,等几只虫子纷纷从他的衣服里掉到地上,他才在最初的惊吓后回过神来,顿时觉得羞愤。

  恼羞成怒之下,他抄起自己桌上的铁文具盒,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回击。

  那只文具盒狠狠敲在了骆野的脑袋上。

  铁质的东西,加上方子豪胖乎,力气也大,砸到骆野脑袋上时发出挺大一声响。

  骆野被敲得懵了一下,动手的人也被自己的力气吓了一跳。

  方子豪磕磕巴巴地:“我、我……”

  他话没说出来,面前的少年却冷冰冰地撩起眼皮,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他。

  骆野并不擅长处理肢体上的冲突,他通常不告诉母亲学校里的事情,也不喜欢跟老师告状。

  但他会吓唬人。

  方子豪对上他森然的眼睛,墩一下坐下来了,下意识地想要道歉,却又抹不开脸,只好茫然无措地瞪着眼睛。

  过了几秒,他快速带着自己的笔盒转过身,选择逃避问题。

  骆野抬手摸了下被砸到的地方,挺疼的,但没什么事。

  他看了眼前面明显安分不少的方子豪,垂下眼睛,懒得再搭理了。

  *

  晚上回家,吃过饭,骆野回自己的卧室学习。

  过了会儿,他听见身后的房门被人打开,知道是季眠进来了。

  兄弟两人都没有敲门的意识,因为年纪相仿,性别相同,再者门上有锁,如果要换衣服什么的直接把门锁上就行。

  季眠带着书,在骆野的书桌左边坐下来。

  两人都没跟彼此打招呼,到了位置就开始低头翻书。

  相安无事共处了一个小时,季眠快速刷完当天的作业,稍作休息。

  仗着自己个头高,他肆无忌惮地俯视着正专心解题的弟弟,看骆野在草稿本上写下一行行的演算过程。

  直到一条绿色的生物突兀地出现在了白色的稿纸上,一节一节的身体缓慢地蠕动爬行。

  季眠:“……”

  骆野也注意到了从文具盒里爬出来的漏网之鱼,平静地把它丢回了文具盒里。

  ——不小心漏了一条,明天还给那个谁谁谁吧。

  季眠的心情很复杂,看着骆野毛茸茸的脑袋,思考以项念的人设,要怎么教育孩子应该对生命有所敬畏……不能随便乱抓。

  他悄悄地看着骆野的发旋,目光一顿。

  骆野忽然感觉身边的人影动了下。季眠的手从他颈后伸了过去。

  旋即,骆野的脖颈被人用手轻轻勾了过去。

  骆野上身没稳住,额头碰到了季眠的右肩。

  他努力直起上身,结果下一秒,季眠却朝他靠过来了,右手扣着他的后颈。

  骆野发觉哥哥离自己很近,“哥哥?”

  季眠用左手指尖挑开骆野左额前的碎发,看着他额角指腹大小的红色印痕,往上隐没进乌黑的发丝里。

  “额头怎么了?”

  骆野怔了一下,没吭声。

  他知道季眠是看到了今天方子豪用笔盒砸到的地方了。被笔盒打到的地方其实已经不疼了,但是因为年纪小,皮肤磕了碰了很容易留下痕迹。

  季眠唇角缓缓落下来了,声音却装得漫不经心:“谁打的?”

  听到他的问法,骆野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

  如果是母亲看见了,大概会一脸担忧地问他是不是和别的孩子打架了。

  两种问法中,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他低着头,眨了下眼睛,还是没说话。

  季眠想到什么,换了个问题:“虫子是你抓的?”

  骆野这回乖乖答了:“不是。”

  “……”

  季眠看着骆野纯良无害的侧脸,心情沉重。

  他松了手。

  骆野的脑袋重获自由。

  他不知道哥哥此刻的复杂思想,更没有想到自己总共只回了一句话,就被季眠脑补成了在学校饱受欺凌的可怜孩子形象。

  挨了揍,还被人往笔盒里扔虫子……

  “哥哥,我没跟人打架,”骆野揪住季眠的袖口,“别告诉妈妈。”

  话音刚落,却听头顶传来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没出息。”

  骆野:“?”

  他抬起头。

  季眠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他:“挨打了不知道揍回去啊?”

  “……”

  随后又是一声冷嗤,“出门别说是我弟弟,我嫌丢人。”

  骆野:“……”本来也不会说。

  *

  次日,附小放学时间。

  骆野学校放学规矩比较多,所有年级放学后,走读生都要列队到校门口,该接送的等人来接,剩下的才解散回家。

  骆野跟着队伍到了校门口。

  他只有开学第一周,项彦明不放心他自己回家,让林妈来接放学,之后就都是自己走回家。

  骆野排在队列的中央,他个子在同龄人里就是中间水平,不算高也不算矮。

  正要等解散回去,目光在外围随意扫了眼,一头耀目的红发登时被视线捕捉。

  骆野用力眨了下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这时候不该是附中的放学时间,而且,那个人也没理由会过来。

  然而,当那头瞩目的红发朝着五年级的队列靠近时,骆野不得不承认来人的确是他的哥哥。

  季眠还在队列中搜寻骆野的身影,却不知道自己已经从头到脚被人打量了个遍了。

  他穿着附中的校服,两个校裤的裤脚各自卷了个长短不一的边儿,校服外套大敞着,后头有一些各种颜色的笔签的字,红发下的视线格外凌厉。

  这外套是季眠借来的,裤脚也是他临时卷起来的。

  但在骆野看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看着季眠一身不良少年的穿衣风格,兀自静默良久,前几日季眠在骆野心目中建立起的厚颜无耻的学霸形象轰然倒塌。

  原来哥哥平时在学校里就是这样式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