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一念一千年>第69章 九哎算啦 桓桓有所盼

  明韫冰做了一场梦。

  从一百年前开始,他已经很少做梦,属于鬼族的魂元被诸天神佛印附骨之疽般地咬合,一口一口地在时间的罅隙里撕扯出节,魂灵的意志时而正常,时而疯魔,——那时候起,他就不再做梦了。

  梦是解脱,他不配解脱。

  他有时候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愿回想,还是不敢。

  那种细微的痛一开始就只是像虫豸咬了一口,渐渐就遍布全身,像无形却十分锋利的刀片贴着骨髓,框出了一个板正庄严的姿势,只要他胆敢反驳,做出一个稍微不一样的动作,岁线就毫不留情地照着脱轨的骨骼来回切割。

  不允许脱出常规,不可以离经叛道。

  你这罪人。

  你这刍狗。

  你这怪物。

  怪物怪物怪物——

  马蜂狂袭似的谩骂扎进皮肉深处,吐出了一口黑色的毒。

  明韫冰一睁眼,就知道这是梦。

  那些吐出骂言的口一闪而过,他赤着脚走在一条冰冷的死水河边,被河岸边的蒹葭与枯逢跟随着,缓缓抱住。

  他走到尽头,看见一棵巨大的死树正在河边,像一只苍老的鬼爪,抓向灰暗的天空。这树不生不死,好像从洪荒初辟就根植于这死土之中,从来也不长叶子,可是现在却长了——

  河面上有影影约约的薄雾飘向那些千奇百怪的枝桠,雾碰到无数梢头,水滴成冰一样凝成了漂亮的圆叶,叶尖低低地垂下,叶面上几列血红血红的字迹一闪而过。

  这些雾气不知从何而来,树叶却像暗夜里生长的心绪一般窸窸窣窣地挂满了树梢。

  原来是寒蜮里的那棵阴阳树。

  有一片树叶被风吹了下来,灰白的,轻巧流利地落在明韫冰抬起的手上,他低睫一看,血红的字迹就玫瑰一般绽开,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字迹很难看,但不是写的粗心的难看,而好像是痛到拿不稳笔,却硬写出来的难看。

  是古篆体,有很多错误。短短十几个字,写错了一大半。

  “天阶塔数九千层,寸寸皆如君眼眉。 年 月,忽念。”

  明韫冰眸光沉了沉,手一动,那叶子就连同其上的思念一并化为齑粉,飘向了黯淡的天际。

  又一片。

  “当年执笔多习字,解我名意冰存温,繁写奇文已不记,暗寄潜怀与谁析? 年 月,念。”

  明韫冰的指尖颤抖起来,一片明亮却撕破了这黑白灰的惨淡画面,他手上的东西也被人一拽,往下坠落,拍在了梨花木的书桌上。

  外头莺莺燕燕的叽喳声跟春光一并洒进眼里,他狠狠地打了个战栗,看见一张含笑的脸出现在这片温柔天光里。

  “又在看什么?”勾陈上宫那张脸第一次如此完整地、清晰地映在他眼中。

  明韫冰的脊梁骨里一阵泛滥开的痛楚,电打一样,不是很剧烈,但让他站不稳,他按住桌角,牙齿瞬间磕破了下唇,眼神可怕得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死死地瞪着勾陈,思绪混乱。

  也许是之前亲王府那一晚梁陈乱用与魂契勾起了他们以前的记忆,才导致了记忆里的上神第一次从他的苍生里抽身而出,回到了他的梦。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勾陈有些担心地握住了他的肩膀,让开了座椅,把他推着,按在了书桌前。

  明韫冰坐了下来,看见窗外那棵熟悉的老桃树搭窗棂的茂密枝叶,脑子一片空白。

  外头好像还有清明和大雪的嬉闹声,一如记忆里那般无忧。

  他恍惚地垂下眼,看见书桌上密密麻麻的“韫冰”二字。

  ——勾陈虽然给他取了名字,但其实明韫冰一直没学会怎么写,后来他们来南桥定居了,他才别别扭扭地告诉了上神这件事。勾陈先是噗呲笑出声,然后在尊严的鬼帝的眼刀下一本正经地表示嗯本座知道了,之后开始教他习字。——从他名字开始。

  不过“韞”这个字太难了,明韫冰作为鬼族里的优秀学生,也真的是学了很久才学会。

  他对着上神的好字誊了半个月,那鬼画桃符的东西才勉强能看。

  可是这些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原来他一直不敢想,就可以骗自己还没有过去那么久。

  明韫冰坐下来半天没动弹,勾陈就靠过来,拥着他的肩膀教他握笔:“你看你,说多少遍了,笔不是箸,不能这么拿。一转眼又忘了,记不记事儿啊。”

  两手叠着,笔尖在白纸上飞出一个漂亮的“韞”字,勾陈一边低声说:“还有,我跟你说了,墨不能吃。人家说一肚子墨水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你自己吃就算了还带着孩子都吃,你好意思吗?”

  他温热的掌心贴在手背上,半抱怨的亲昵絮语附在耳边,烘得那颗千年风雪万年霜的心都化了一大半,好像他真的有那玩意儿似的——在流渡的每一天,明韫冰都觉得自己是个人了,可就在他快真的把自己当人看的时候——

  他难以抑制地一甩手,冰字顿时夭折在半路。勾陈上宫“哎”了一声,腰部一声脆响,就被明韫冰拉下来扼住了肩胛。那个力气大得就差把他骨头都拗断,要不是他是神,还真经不住这一下子。

  明韫冰的呼吸落在他颈部,急促。

  他愣了一下,也就不关心那被掀飞的毛笔横尸何处了。手顺着明韫冰柔滑乌黑的长发往下抚,轻声问:“怎么了?嗯?”

  明韫冰一言不发,只是用那种要把自己揉进他躯体的力气扼着他,折磨着他。

  但真正的爱人之间,往往是不用言语也能明白一些事的。

  勾陈也就不追问了,手掌一下又一下地在明韫冰脊背上安抚着,直到那紧绷的身体线条慢慢放松下来。

  他却不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于明韫冰来说,都是刀割。

  他从前弑神的时候,都没感觉自己用过这么大的勇气。

  开这个口的时候,他就像是又堕入了混沌里那种疯魔的状态,四肢百骸又被岁线疯狂地拉扯,绽出喷溅八极的血,痛得他不想存在。

  明韫冰轻轻贴着记忆里上神的耳朵:“我有一问——”

  毒蛇似的话语从他唇中吐出:“你既然没多深情,又何苦装呢?”

  勾陈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外头日光一晃,梦境顷刻破碎!

  明韫冰闭着眼睛,觉得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心脏又疼又涩,耳边骤然“哒”的一声,刹那千丈深渊收拢起来,把他拽了进去,明荧透澈的高大琉璃塔在黑暗中幽然发光,数不清的祭台砌成一座巨塔,每一个里头都是画面变幻无穷的水幕,堪堪塞进一个人的大小,像一场又一场未尽的迷梦。乱梦围着一道绵延不断,不宁心绪般交叠变化,抬头而上的无绝长阶,天阶尽头,一片迷茫。而虚空里纷扬的雾绡袖着上身,像在海底那样寂寞飘荡——不落之雪一般,各处。

  就像一只只温和又冰冷的眼眸,注视着他。

  明韫冰踩上第一阶梯,灾难般的怖恐与心慌就席卷而来,一时之间他眼中凶性迸发,竖瞳瞬间被激了出来!

  属于鬼族的暴虐之气在身躯里乱撞,他掌心鬼雾眼看就要凝结起来,一条长龙就在聚集的黑云之中低吼,眼看就要冲出来——偏偏就在这时,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一唤,后颈覆上一片碰触,难言的温柔顿时把噩梦撕碎!

  明韫冰猛地睁眼,眼中血光一片。

  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晃荡的月色——他在马车上,那是挽起来的车帘。他盯着那不完整的月,这时一片鲜红嗖的闯进视野,一张漂亮的小脸探了过来:“你终于醒啦!”

  明韫冰额角一疼,魂灵才缓缓地回到现世,认出这是徐晓晓。

  徐晓晓跟普通闺秀显然不一样,除了突然多了一对大翅膀,还特别喜欢好的不学学坏的。一听说苏大哥出事了,她在家大哭一场,瞒着徐国师操起老本行——又黏来了。

  她穿了一身便行的火红短打,骑着枣红大马,长发全扎起来,说不出的英气。那马头上趴着一只雪色的小动物,跟着一起凑过来,四只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投到明韫冰苍白的脸上。

  大雪:“喵嗷。”

  徐晓晓殷勤地把手里的纸包塞进来:“大人你饿不饿呀?给你吃糖。”

  车马行路的速度不一样,她费劲巴拉地伸着手,脸被车帘刮了好几下,眼珠子亮晶晶的。

  大雪:“喵嗷。”

  明韫冰有点儿回不过神来,心还在那段最不愿回想的时光里,眼睛里的红光却迟疑地收了回去。

  这时他斜上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把那纸包接了过来:“你行了,消停点,别待会儿又摔下去。”

  “我才不掉下去呢,”徐晓晓手是缩回去了,脸还顽强地贴在窗边,“大人,你睡好久啦,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其实你那个小猫的样子也挺可……”

  梁陈“哗啦”一声把帘子放下了。

  徐晓晓愤怒:“我话还没说完!”

  大雪:“喵嗷嗷嗷!”

  “你跟你弟弟说去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呢?好好赶路,别三心二意的,不然我一棍子把你打回汨都去。”梁陈三下五除二打发了她。

  “小气鬼喝凉水。”

  他的手盖在明韫冰眼睛上,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就平静下来了。额角的抽痛跳了几下,明韫冰才彻底从梦魇里醒了过来。

  他伸手拉下梁陈的手,发现自己枕着他的大腿,恢复了人形。

  两个大男人这么挤着实在是太腻歪了,明韫冰一动,梁陈还以为他要起来,连忙往边上坐,给他让位置。没想到这人一转头,双手就箍着他的腰,拿脸乱蹭。

  他怎么忘了这人基本没什么廉耻之心呢!

  梁陈差点没拿住手里的糖,在马车里变身民间十八禁画本子之前掐住了明韫冰的下巴,抬起来:“你你你,这外面还有人呢!”

  明韫冰眼里一阵狂躁的不满,咬了一口他的指尖,但勉强算是听话吧,爬起来抱住他。

  梁陈想了想,问:“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

  明韫冰没吭声,眼底的情绪像疲倦的漩涡,渐渐地转静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能感觉到。”梁陈说。

  “旧事。”明韫冰不想多说,“不值一提。”

  梁陈笑了:“不值一提你抱我干什么?”

  “……”明韫冰不想理他。

  梁陈窸窸窣窣地动了几下,含了块小指大的薄荷冰糖,就把纸包丢一边了。抓着明韫冰的长发玩儿,心想这头发可比他的柔顺多了,真是没道理。

  他含含糊糊地问:“你之前在梦中梦里境不是说,来人世有办法化解天刑吗?跟彡有关吗?是不是把它掰了,你就能好?”

  “一块烂骨头罢了,撼动不了天道,磨成粉也是污眼。”明韫冰漫不经心道,“不过做盏灯不错,发光的白骨算是罕见。”

  梁陈:“…………”你怎么这么重口味。好变态啊。

  明韫冰乌黑的发流水一般从他指尖漏下,顿了顿,梁陈低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的声音暖玉一样,给人一种天然的化开攻防之感。听在耳边,神谕一样令人不自觉地想迎合,想听从,想拥抱。

  明韫冰其实很难抗拒梁陈对他温声细语,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斟酌道:“其实你猜的差不离——我不能离你太远,否则平天会飞快地把所有的节都磨完,但我这具身体还是鬼族的,到时候承受不住魂魄,就会自动灰灭。”

  梁陈下意识往他额角上摸,心里一阵酸涩。

  “有那些开天的信物护持,加上待在天道对正神的庇护,我可以暂时维稳。”明韫冰说,“不过你……不算正神,所以这种镜花水月维持不了多久,顶天两三个月。”

  梁陈问:“在这之前,你要找新的身体吗?”

  “……”明韫冰像是无奈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到底给自己弄了什么,其实不必那么大方,脑子这种还有点用的东西就不要乱扔了。”

  “……”按理说梁陈要发火,但是他莫名其妙地不仅不生气,心里还很舒服。好像被明韫冰这么骂是件他渴求已久的事。

  他心里吓了一跳,心想自己有这么变态吗,脑子也久违地转了转,这才明白过来。

  明韫冰跟他是早就被安排好的棋子,都要为天地献祭,这盘棋从他当年第一次观世就开始落子,是不可能轻轻巧巧地换个身子,就能天下太平的。

  因为阴阳序依然不稳,第二阶天的风云未曾要静。

  他想起明韫冰先前说过的“死了就没病了”,犹豫道:“所以……你想……把天道灭了?”

  这不是很好笑吗?天道又不是人,又不是东西,根本抓不到摸不着,要怎么跟它抗衡?

  明韫冰却“嗯”了一声。

  “你想……”梁陈说了两个字,忽然意识到,这个话题他不可能跟明韫冰继续下去。

  他甚至不用问,就知道因为他一定不会说。他太了解明韫冰了,这个人最精通的是放狠话,说点甜言蜜语都已经是超水准发挥了。他是非常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从前他想要什么,就是两人两情相悦,蜜里调油的时候,都要梁陈看出来了旁敲侧击地问,才能抓到几句真话。

  他长到这么大,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他要什么,他看见的都是无休止的恐惧和厌弃,要什么都是自己凭暴力去拿,唯一明目张胆喜欢的,都差点因为这种性格而失之千里。

  不知道为什么,梁陈总觉得,他肯定是想过要教会明韫冰怎么表达的。只是事业还未成,他们就分开了。

  他心里莫名地压抑起来——以前的事,他大都是不记得的,这些对明韫冰的了解,都沉在心底,就像呼吸吃饭一样自然的本能反应。

  梁陈先稳住了自己,心想等想起来多一点再问不迟,他就不信了,算时间,他至少也跟明韫冰几千年了,是唯一走进过他心里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要如何拿捏他。

  不过有一件事他是知道的:“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你既然离不开我,在我眼皮底下的时候,别想去杀人放火。”

  他口吻很严肃,明韫冰却笑了:“哦?我要是做了呢?你要罚我?”

  梁陈抱着他的手臂一下子收紧了。

  明韫冰下巴挪了挪,脸颊擦过他的喉结,低声问:“罚我什么?不准吃饭还是不准高潮……”

  “别乱来,外面至少十几个人。”

  梁陈的声音掐在了明韫冰吻在颈侧的那一刻。他叹息似的:“真不知道你在守身如玉什么,爱妃,没有那工夫供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

  他们之间,自始至终也高攀不起一个“明媒正娶”。

  梁陈唇舌间的薄荷味儿凉进了心里。

  他“嘶”的一声,原来是明韫冰又咬破了他的皮肤,在饮他的血。

  据说上古有能被鬼魅活活吸死的,梁陈实在不该这么没有戒心。这种东西就像有害的花,散发着迷人又剧毒的香气,让人又胆寒,又想要靠近。

  ……

  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呢?

  明韫冰好像就真是尝两口,很快就开始帮他舐伤,那一点疼痛也不见了,只剩下火热的麻。梁陈勾他下巴,看见那玻璃珠似的眼珠映着美丽的萤,装着他的影,就问:“听不听话?”

  明韫冰微凉的手指扣住了他的,眼里也是一点微凉的笑意,像落在掌心的一点微冰:“——听啊,主人。”

  那双微弯的眼睛比万丈深渊还要吸引人,像跌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也是直到这一刻,梁陈才知道徐倏根本没冤枉他,鬼就是能把人吸干魇死,不计真假,送心送命。一眼就够人眼饧身软。要什么样钢铁般的意志,才能抗住这种勾引。

  他真怕自己又流鼻血,但含吮着明韫冰的唇舌时,又觉得好像没有。

  他们又行了几天,期间除了吃饭就没停下来过。快到过溪时,汨都的信件来了,是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当时是徐晓晓先看的,——这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黏明韫冰,梁陈真恨不得把她踹走。

  明韫冰醒来之后,就跟梁陈一起换马匹了,马比车更快些,他累的时候就回到原形窝在梁陈怀里睡觉,养了几天,行过的又都是钟灵毓秀之地,灵气颇足,他气色也好了很多。

  当时他们在一家客栈下榻,随侍坐了一大桌子,他们三人单独坐在一起。徐晓晓一看就笑喷了,饭差点喷明韫冰碗里,给大雪挠乱了发髻。

  梁陈骂了一句:“笑什么笑?你苏大哥都倒霉了你还笑,没一点良心,你平时偷谁的零嘴最多?”就把信纸拿过来。

  结果一看,他也喷酒了,还好眼疾手快,全喷地下了,没污染到鬼帝大人高贵的衣摆。

  明韫冰依次看了这两人一眼,嘴角动了一下。他是很难理解人类的各种复杂情绪活动的,慢慢地拨着雪白鱼肉里的骨头,给自己择食。

  梁陈抹着眼泪抢他筷子:“来来来我给你挑骨头,哎呦哈哈哈——”

  明韫冰看了看他,心里徘徊了一下,终于生出了一点好奇心。不过梁陈没钓到他开口,徐晓晓就说:“大人,我告诉你吧哈哈哈,事情是这样的:苏大哥暂时没事儿,圣上审完就把他关牢里了,说等梁大哥这边查完真相再发落。但是其他坏蛋坐不住呀,就时不时还参他一本,幸好圣上没被煽风点火。”

  “不过苏爷爷给苏大哥送饭,他们俩人约定了一个暗号,就是平时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送点别的加餐,一旦事情不好了,就送鱼。然后苏爷爷前两天被派出城去赈灾了,他就忘了跟那送饭的说,送饭的第一天就做了条鱼过去……”

  明韫冰眉尖一挑。

  “然后苏子呈在牢里哭了大半夜,把遗书什么的都写好了哈哈哈哈,还写了几首自白诗,那叫一个涕泪交加情真意切啊,托我照顾好他叔父,给他烧几个纸美人,还有千万不要忘记跟他还有做一辈子好朋友的约定哈哈哈哈哈哈——”

  “他那个诗和遗书,没到我这里,被太监送我二哥那去了。徐国师说,我二哥都看哭了,噗——”梁陈笑够了,有几分感慨地摇头道,“这傻孩子。”

  明韫冰接过信纸,看了看,眼睛也微微弯了起来。并对这个苏姓人氏产生了一点稀薄的愧疚之心。

  一辈子所追的太多,不到山穷水尽,就不知道所有所求的早已在掌中,所以回过头总要怅然。

  其实呢,人生在世,总是如意的时候少,不如意的时候多,要成天纠结着这些,不被囚禁也跟在牢房里差不多。

  想来想去,还不如算了呢。苏大学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