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驳舰与庞大的破冰舰缓慢对接，伴随“哐啷”的巨大声响，舰门开启，门外已经搭建好廊桥，陶满和李瑞君告别众人，穿过廊桥走回了联邦的破冰舰。
破冰舰上所有人都在等他俩，甚至舰上的通讯器正和研究院那一头开着视频，小林和袁主任透过镜头，远程确认了他俩安全无虞。
所有人都不禁松一口气，过了会儿，不约而同鼓起掌来。
林鄄在视频那头都哽咽了，边哭边说：“陶满，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被你吓死了。”
陶满极度羞耻地低下了头，内疚地认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考虑不周！谢谢大家！”
李瑞君站在他身后很近处，忍不住伸手在他的毛脑袋上揉了一把。
林鄄接着说：“陶满，听说你们在一个冰封星球上生活了很长时间，怎么做到的？”
“哦，那个啊……”
陶满把最初怎么被困住，又是怎么发现了那颗星球、怎么迁移过去、怎么解决氧气、保暖和食物的问题，捡了多少块石头，一应说给了大家听。
“给你们看低温钛，我捡了好多，这块最硬，就叫它铁蛋；这块有种能按下去的错觉，质地还挺软的，叫它棉花糖；这块特别冰手，圆滚滚的，我叫它冻宝……”
陶满在星球上百无聊赖，给每一块低温钛都取了名字。
大家全部围在他身边听他讲，还有人和他讨论这些低温钛的不同性能、延展属性、下一步开发计划等。
李瑞君听了会儿，转头去找带队的姜主任。
“姜主任，下一步还继续走吗？”
“你说去冰封星系？当然要继续，准备了这么久，不能白来。”
“但是也不能盲目，还是确保安全第一。”
姜主任郑重地点了点头：“李上将说得对，您是安防部出身，不如帮我们一起来看看整个方案有没有纰漏？”
李瑞君其实早在准备阶段就已经了解了整个计划，但还是没有推辞，请姜主任再讲了一次，他也更加认真地做了考虑，提出了一些补充意见。
准备妥当后，破冰舰朝冰封星系外围冰层最薄弱的地方驶去。
由于本次行动仅计划破冰后行至中后段，大家都做好了短时间见不到低温钛的心理预期，但陶满带回的这些碎块极大地增加了所有人的信心。大家普遍乐观，认为能够在星系外围的冰层就捕捞到一些漂浮的碎石。
可惜事实上，冰封星系外围的冰层极厚，要冲破都不容易，几乎辨认不出冰层中的钛。
陶满起初兴致勃勃地围观推进，结果等了近十个小时，除了冰层和难听的破冰声外，根本一无所获。
实在无聊，他放弃了继续看推进情况，转身去找李瑞君。
李瑞君在自己房间，正和下属通话。
这艘舰上有和禄神星系主星的即时通讯，李瑞君一回来就开始忙工作，旷工了这段时间，他原来的副官和上司接手了他的部分工作，且都在等他回去。
朱副官抱怨道：“上将，您什么时候能回来，您不在这儿真忙不过来，我老婆的结婚纪念日都泡汤了，差点把我骂死。”
李瑞君理解地安抚了几句，又对刚才提到的一些工作事宜提了些建议，还替下属找了协作的同事。
陶满站在门口等他讲完电话，越听越觉得愧疚。
李瑞君原本背对着门口，不知怎么发现了他，便对朱副官说：“陶满来了，我要先挂，有事等会再说。”
朱副官立即道：“我没什么要问的了，您忙。”
他们挂断通讯，李瑞君便走了出来：“怎么了？”
“对不起，害大家……”
李瑞君在陶满肉嘟嘟的脸上捏了把，感觉自己捏了一只柔软豆沙馅的热包子。
“别想了，等回去了好好找你算账。”
陶满听到“算账”两个字不自觉抖了一下，退后半步，显得有点害怕。李瑞君看见了但没有说破，只是拿起通讯器，低头找了什么东西，又拿给陶满看。
“对了，一直忘了给你看那棵茫茫树，已经开花了。”
李瑞君把开了满树“彩色羽毛”的树的照片调出来拿给陶满欣赏，陶满眨眨眼，又凑过来了。
“哇！开得这么好？”
“嗯，管家和园丁一直在帮你照顾。”李瑞君说着，把照片库往前拨，给他展示更多。
陶满看得很欣喜，又叫李瑞君发给自己，他要给第五实验室的人看。
李瑞君顺势问起：“你这次出门好像只带走了我送你的那盒石头？”
陶满一愣，抬头看向他。
“我进你卧室看了一下，发现你的轮滑鞋和其他东西都在，还有一信封欠的餐费。”
陶满一眨眼：“啊！忘记了！”
“呵，”李瑞君轻笑出声，又说，“石头是不是带走了？”
“嗯……”
陶满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他那时候被李瑞君欺负得有点多，又总觉得李瑞君根本不在意自己，对自己求而不得还非要求的心理感到厌恶，有些自暴自弃。但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带走了那盒小石头，因为那是他很想要的东西，李瑞君明明看不起，却还是为他买了，他挺高兴的。
“不过我不是只带了那个，我还把第五实验室的师兄们给我的那罐风铃蚊子带走了。”
“嗯？在哪呢？”
陶满摇摇头，遗憾道：“已经死了，不过也算是寿终正寝，我把它埋在那颗冰封星球上，就在土豆田底下。我给它立了一块铁牌子，你下次去的话，可以找找看。”
李瑞君道：“哦，可惜，我还以为它还能长大。”
“长不大了，就只能那么大。”陶满认真地摇了摇头。
李瑞君愿意就着陶满的讨论意愿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又引他多说了一些关于风铃蚊子的杂交基因、隐性特征、生物缺陷等问题。
话题越扯越远的时候，破冰舰也越来越接近预定地点。
按照计划这趟旅程要为今后进入冰封星系，实施开采、运输低温钛做准备，因此还要停留此处作业良久。
陶满停下来，望了望舷窗外。
这里看不见宇宙，入目只有压抑的灰色冰层。
他本能地不太喜欢这儿，不知道冰封星系里面是不是也这样。等回了禄神星系，他要争取回研究院，参与之后的行动。
想到这，陶满不无感动地看了眼李瑞君。
他知道自己总出状况，又冒失，想法又多，但李瑞君总不厌其烦地来救他。
相比之下，陶斐然就不像他那么能惹事，是个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顺利的天才科学家。
关于此陶满心里也有委屈，他总想，小时候家里人都很在意陶斐然，每次弟弟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就会有人教导他，或者干脆阻止他冒险。但没有人在意陶满，因此不论家中长辈还是学校的老师，都不会告诉他要注意、要小心、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他其实不固执的，像李瑞君这样愿意跟他讲道理，他真的很开心，也愿意听。
李瑞君察觉到他的视线，偏过头问：“怎么了？”
Alpha问得很温柔，语气充满纵容，好像陶满要做什么他都会同意的。但是陶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心里的想法分享出来。
好不容易和李瑞君聊得那么开心，他不想破坏气氛。
李瑞君见他不说话，也没追问，只是说：“是不是肚子饿了？”
陶满摇摇头。他回舰上以后才吃过一顿大餐，因为几个月来一直在吃土豆和罐头，一时间控制不住吃得非常撑，此时一点也不饿。
他想到撑，就有种肚子很鼓的错觉，下意识伸手在小肚子上摸了一把。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李瑞君已经看见，并笑出来了。
陶满立刻放开手：“我、我好像吃多了。”
“嗯，”李瑞君不同以往那么冷淡，反而也跟着摸了摸他的肚子，放松地含笑打趣他，“像有3个月了。”
陶满脸上涨红了，躲闪着他乱摸的手，说：“我会减肥的！回去就减！”
李瑞君的动作忽地停住，收回手道：“没关系，这样也挺好。”
挺可爱的，手感也很软，很“陶满”。
这时有人来敲门。陶满有点沮丧，趁李瑞君转身去开门的当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努力地吸了口气。
来敲门的是个研究员。
“李上将，现在可以下去作业，姜主任让我来问问您和陶主办要不要一起过去。”
陶满听到“陶主办”这个久违的称呼，心中一动。
他下意识看向李瑞君。
李瑞君也转头来看了看他，随即点头：“好，我们就来。”
两人做好全副武装，跟着大部队下了破冰舰。
整个冰层还没有被凿穿，但已经打出了一条通路，作业队伍需要在此处和返程的几个地点放置装置来维持热量，避免道路重新冰封，下了舰就各自忙活开了。
陶满和李瑞君没有任务，纯粹是下来围观的。
“林鄄那小子自己不来，还想让我给他带冰封星系的石头呢！我看这哪里有啊，真的是……”陶满四下张望了一圈，有点愁。
李瑞君安慰说：“到处走走吧，也许运气好能捡到一块。”
他们踩着碎冰走了一段路，陶满忽然激动地低声惊呼：“看！是钛！”
他弯下腰去捡，李瑞君就在身后小心地拉着他一只胳膊，护住他的腰，怕他滑倒了一路滑到别处去。还好，陶满此时有一身好装备，不至于滑倒。
“哦，这好像不是钛，我看看……这块石头怎么长得这么……”
陶满拿起石头举高了些，让破冰舰的灯光照射到它。
李瑞君被他念叨地也产生了好奇心，凑过去一看，这块石头颜色非同寻常，刚才在碎冰渣滓里看不出来，此刻被灯照着，竟然呈现出一种带金色拉丝效果的粉色。
“猛男粉！拿去送给林鄄！”陶满大声说道。
李瑞君无语，由得他做决定了。
陶满忽然觉得身边人给了他一个酸溜溜的眼神，便问：“李瑞君，你要不要？”
“不要。”李瑞君立刻说。
陶满“嘻嘻”一笑，把石头塞到李瑞君手里：“我不给小林了，给你。”
李瑞君听得一愣，心脏莫名漏了半拍。
他知道陶满经过以前的事后有些怕他，不论是在冰洞的睡袋里时，还是刚才在房间里好好说着话时。
但是陶满还是会不计前嫌，在他这里受了伤害也不讨厌他，给一点温暖就愿意靠过来，愿意把准备给小伙伴的礼物让给他。
他更庆幸陶满足够聪明，足够好运，没有被茫茫冰封宇宙吞没，等到了他找过来。
李瑞君隔着厚手套捏了捏陶满的手掌心，把石头放进作业服的胸前口袋。
这时候姜主任招呼大家收尾，准备回舰上去了。
李瑞君的厚手套轻轻按在陶满头顶：“走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