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 汉王府便忙碌了起来。因为不仅汉王即将领兵出征,就连怀有身孕的汉王妃也要随行,王府上下自然得为这府中唯二的两个主人忙碌。
汉王还好, 一早穿好甲胄骑上黑风,便出发前往校场点兵了。
王妃出行却少不得麻烦, 尤其这出行还不是短途。各种行李收拾了几大马车不止,还带了两个御医,两个稳婆,显然是做好了在外生产的准备。
只是如此行事, 多少惹人微词。
比如醉冬和抱秋, 两人照顾惯了曲葳依旧跟随, 却不免唠叨:“汉王到底怎么想的?王妃您现在怀有身孕,正是需要安心养胎的时候,他就是再粘人, 也不该在这时候还拉上您一起走。再说这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战事若有个意外, 连累了王妃可怎么好?”
抱秋正喋喋不休埋怨着, 刚扶了曲葳登上马车,眼角余光便瞥见一抹银灰蹿上了车。她不用想都知道,必定是银光跟了来,可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打仗带着女眷便罢了,还得带上猫!
想到这里,抱秋越发觉得汉王打仗不靠谱了,她扶着曲葳手臂的手紧了紧, 再一次劝道:“王妃, 不然算了吧。您这千里迢迢跟去,不说路上有多艰难, 等到了地方安置下来,还得让打仗的汉王分心。届时若战事顺利还好,若战事不顺……”恐怕还得背锅。
曲葳本也不是这般胡闹的人,可谁让皇帝一意孤行,而她又暂时离不开方淮的信息素呢?当下叹了口气,也没解释什么,兀自入了马车。
抱秋和醉冬见状,哪里不知她心意已决,只好跟了上去。
……
另一边,哪怕有所收敛,今日的方淮依旧意气风发。
校场点兵,皇帝亲自送行,骑着高头大马领兵出征……当她穿着一身鲜亮的盔甲,带领兵马行过朱雀大道,无数人目送她远去。许多人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声名狼藉的汉王竟生得如此英姿勃发,威武不凡,让人光看脸就忍不住对她生出好感来。
方淮一路沉着脸故作威严,直到出了城,紧绷的表情才一松。驾马行在旁侧的袁博义见了,不免笑道:“原来殿下也怕人看啊。”
她当然不怕,不过是装出来的,方淮转移话题:“好了,出了城,我该去寻王妃了。”
早便决定带王妃同行,但汉王妃显然不适合出现在校场,或者军队之中。所以今早出门时,小两口便暂时分道扬镳,方淮骑着马前往校场点兵,而曲葳则坐上方淮改造过的马车,先行一步出城等候。之后一路行军,她的马车都会不远不近的跟着。
约定的地点就在十里亭外,大军南下会行过那处,等候在那儿正好不过。只是方淮还有些不放心,是以一出城便想赶去汇合。
汉王妃随行这事,袁博义是知道的,他也听闻过王妃婚前有孕的小道消息。所以他其实是不太明白两人为何非要同行的,只不过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才未曾置喙。
而现在,他不得不一把拉住了想走的汉王:“殿下不可。”
方淮被袁博义拉住了缰绳,不得不回头看他,就听袁博义说道:“殿下,这才刚出城,大军都还看着呢。你身为主帅,若此时离开,恐怕有碍军心。”毕竟谁也没听说过出门打仗还带老婆的,如此特立独行,可让军士们如何作想?
这些,方淮自然是明白的,她更明白自己这一身甲胄何等显眼。因此她虽故作不满,可还是“不甘不愿”的听了劝:“那行吧,我再等等。”
事实上等大军行至十里亭,方淮也没有特地离开去见曲葳,只远远瞥见马车,冲那边挥了挥手。驾车的车夫见状,便识趣的挥起马鞭跟了上去,接着一路都不紧不慢的跟随在了大军后方。直到大军离开京城越来越远,方淮也不再一直走在最前,借着巡视的名义跑了过来。
方淮骑在马背上,微微俯身敲了敲车窗,坐在车窗旁的抱秋很快探头出来瞧了一眼。见是她,忙又缩回脑袋,很快换了曲葳过来。
一见曲葳,方淮的表情立刻柔和了下来:“阿曲,怎样,这车还颠簸吗?”
京城附近的官道还算不错,但马车行出十里,路况也渐渐变差起来。好在这车已经被方淮改装过了,虽然曲葳压根没看出来哪里有改动:“如履平地,甚好。”
方淮闻言便放了心,又说道:“今日刚出发,我不好陪你,你路上自己小心。”
曲葳点头,两人又简单说了两句,方淮便策马离开了。事实上马车内很平稳,曲葳坐在车中不仅不觉得颠簸,也能做许多事。比如读书看景,比如下棋游戏,既不会觉得眼累,也不会特别疲惫。除了不方便离开马车,与往常在家中也没什么不同。
接下来一整日,方淮都没有特意出现过。直到傍晚军队行至一处驿站,这才在驿站周围临时驻扎了下来,曲葳和方淮等人也先后入住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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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博义抱着头盔和方淮一起踏进的驿馆,一边进门吩咐人准备房间吃食,一边对方淮说道:“这里距离京城还进,驿馆三十里一个未曾废弃,条件也还不错。但接下来往西南去,却是越走远偏,大军也不可能一直寻找驿馆驻扎,殿下可要做好准备。”
方淮闻言打量了一眼驿馆,这驿馆并不算大,前后三进的院子,不过二十几间房屋罢了。寻常接待个三五家官员都勉强,就更别提接待大军了。
不过靠近驿馆驻扎也有好处,比如取水方便,也能借用一些器物。
当然,以方淮这个星际人的眼光来看,无论是军队行进还是其他,这些都太落后了——赶赴战场还得用两条腿走一两个月这种事,她是真没听说过。而且就算是凭腿走,这古代的人身体素质也太差,一天走不了几十里路,行军速度简直让人着急。
方淮有满肚子话想吐槽的,但这些对古人而言,才是正常。所以她压下了心中的腹诽,想了想,对袁博义说:“那明日起,我便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袁博义一听这话,顿时着急:“这怎么可以……”
方淮抬手打断他:“这没什么不可以。我本就没有领过兵,父皇也不曾指望我有所建树,行军路上的安排你和苏将军决定就够了。”她说着又指指身上甲胄:“再说那些军士,绝大部分人也不认识我,顶多瞧见我这身盔甲。到时候我把盔甲留给你,你让亲兵穿上,也足够糊弄了。”
可这是糊弄的事吗?就没听说过大军出征,主帅丢下军队往外跑的!
袁博义现在相信汉王不是扮猪吃虎以待时机了,这样好的机会,她也没想过好好表现拉拢武将,更没有试图夺权掌握兵马。她纯粹就是偷懒,当个吉祥物而已!
他正要说些什么劝劝对方,就见驿馆外又来了一群人。
毫无疑问,是紧随而来的汉王府众人,当先一辆马车被侍卫重重护卫,里面坐的定是汉王妃。
袁博义到嘴边的话忽然就咽下去了——今日行军路上,汉王过于配合,既没有擅自离开,也不曾叫过辛苦。以至于袁博义险些忘了,她可是带着王妃一起出征的人啊,又岂会老老实实跟着行军?罢了,只要汉王不闯祸扰乱军心,能糊弄就糊弄吧,何必为难自己又为难别人?
他刚想罢,就见汉王府的马车停在了驿馆门外。身边的汉王更是一眨眼就不见了,穿着几十斤盔甲骑了整日马的人,脚步轻快迎了过去。
另一边,马车停下车门一开,率先下车的却不是曲葳主仆,而是一道银灰色身影。体型健硕的大猫一跃而下,落在地上抖了抖毛,又伸了伸懒腰,这才恢复了精神抖擞……哦豁,出门行军打仗,不仅带王妃还带猫,汉王还能更不靠谱些吗?!
大猫才不管袁博义目光,她伸完懒腰回头一看,正瞧见抱秋踩着车凳下了马车,又转头去扶马车上的曲葳。
只是抱秋的指尖才刚碰到曲葳的手臂,便被人轻轻推开了。接着就见来人上前一步,索性抬手将马车上的人一把抱起,再缓缓放在地上。
曲葳抬手勾住了对方脖颈,抬眸就对上了方淮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方淮将人抱下了马车,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怎么样,坐了一日马车,可是辛苦了?”
曲葳被她身上的盔甲硌得不太舒服,但嗅着她身上熟悉的竹香,精神上的疲乏却散了许多。她收回了勾着方淮脖子的手,又拍拍方淮的手臂示意她松手,这才摇了摇头:“还好,马车不曾颠簸,只是坐的时间长了些,活动活动筋骨就好。”
方淮放开曲葳时还有些不舍,闻言立刻说道:“辛苦了,那我陪你四处走走。”
曲葳瞧了瞧她身上甲胄,又看了看方淮神色,未曾在她脸上瞧见疲色。这才说道:“你先将这身甲胄换下,咱们再在驿馆附近走走吧。”
方淮自然应好,催着驿站的小吏安排了房间,便匆匆换下了一身甲胄。她还没忘记把这身漂亮却死沉的盔甲交给袁博义,显然没有改变主意,然后不管袁博义那一脸的欲言又止,转身就寻她的王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