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葳这一夜睡得极好, 直睡到翌日天光大亮才缓缓醒来。
数日不得好眠,终于睡了个好觉,曲葳醒来时整个人都透着三分慵懒, 连带着平日里清明的头脑都跟着变慢了三分。她拥被坐起,缓了缓才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仔细嗅来,空气中还有浓郁的青竹香未曾散去。一时有些恍惚,心里莫名还有些发软,前些天的暴躁早已经消失不见。
她就这样坐在床头发了会儿呆, 直到身上锦被忽然一沉。她抬眸一看, 便见大猫不知何时过来了, 刚跳上床榻压住了被角。
“银光。”曲葳喊了一声。
大猫迈着猫步靠了过去,但不知为何,今日那双漂亮的金色|猫眼没有与她对视, 隐约间似乎有些躲闪。但也不过片刻, 她便恢复了正常, 走过去懒洋洋趴在了曲葳身侧。
曲葳一把将她抱住, 将脸凑到浓密的猫毛里,蹭了好一会儿才把猫松开。
大猫整个都僵住了,平日里曲葳虽然也对她亲近,但一般也就撸撸毛挠挠下巴的程度,可还从来没将脸埋她身上过……这一刻的曲葳,似乎褪去了所有的沉着冷静,变成了十八岁少女该有的活泼模样。让人看着都被她的情绪感染, 心都要柔软几分。
不自觉的, 大猫回过头,脑袋贴了贴曲葳的额头。
曲葳怔了下, 接着笑了起来,清亮的眼眸中倒映着一只银灰色的大猫。
一人一猫倒也没有黏糊多久,早在门外等候的醉冬和抱秋终于听到房中有了动静,这才轻轻敲响了房门——王妃多日不曾好眠,今早难得见房门不开,她们自是不敢打扰。
曲葳听到敲门声回过神来,刚想开口叫二人进来,忽然想起满室的竹香。现在把门打开的话,岂不是就要将这气味散了,回头少了信息素安抚,难过的还是她?
正自可惜不舍,身侧的大猫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伸爪在床头够了够。
曲葳被她的动作吸引,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床头竟然叠着一套整齐的里衣,上面还压着几只香囊。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定是方淮的贴身之物,是她昨夜特地留下的。只是留下香囊便罢了,怎么还把里衣留下了?这要让人瞧见了,岂不要以为她思念成疾,得抱着汉王衣衫才睡得好觉?
想到这里,曲葳脸上莫名有些发烫,这下就更不敢直接叫人进来了。她赶忙起身将香囊收好,拿着那身里衣犹豫再三,还是暂时塞到了衣柜里。
至于晚间会不会再把它拿出来放在枕边,那还是等晚间再说吧。
做完这一切,曲葳才走去打开了房门,门外清冷却新鲜的空气顿时一涌而入。如她所料一般,空气中原本浓郁的青竹香顿时散了大半,让她心头无端有些失落。
刚进门的醉冬和抱秋却闻不到那股好闻的信息素,两人只注意到曲葳今日面色红润,称得上容光焕发,提起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醉冬率先发现曲葳身上只穿着寝衣,连忙将人拦回屋中:“王妃,您怎么不添件衣裳就来开门?!”
曲葳闻言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穿着单薄……不怪她,这屋子保暖做得不错,再加上她之前的心思都被方淮留下的里衣吸引了去,根本忘记了这茬。不过被醉冬这一提醒,她倒真觉得有些凉了,毕竟这也是初冬了,哪怕不比北方冷,天气也早凉了下来。
抱秋手快,已经取了曲葳的衣衫过来替她披上。之后两个丫鬟又伺候她洗漱梳妆,紧接着送来迟了许多的早膳,看着她胃口大开的吃了不少。
这下两个丫鬟是真放心了,抱秋没什么心眼,不禁感慨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好事吗,小姐您今日看着,心情可比前些天好多了。”说完没等曲葳回答,又随口说了句:“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昨夜汉王偷偷回来见过你了呢。”
一语中的,曲葳险些绷不住表情,耳根瞬间烫得厉害。她美眸横了抱秋一眼,但也知道这丫头口无遮拦,想了想问道:“何出此言?”
抱秋才不怕曲葳那一眼,闻言顿时来了劲:“小姐,你自己没发现吗?自从前些天与汉王分开,你就变得茶饭不思,这些天连脾气都暴躁了许多。”说着眼珠一转,露出个窃笑:“我听说啊,小娘子害了相思病,大抵就是这幅模样……”
曲葳一听,这次是真绷不住了,抬手就要打人。
抱秋腿快,一溜烟跑了,醉冬一边忍笑一边替她找补:“她自来口无遮拦,您别听她的。”
曲葳“哼”了一声,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自然没有去追。不过抱秋的话她却也听了进去,一时间不仅耳热,连带着脸颊都有些发烫。
她也有些迷糊,分不清这种种表现,究竟是因为方淮,还是因为她的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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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奔波半夜,回来只睡了一个时辰的方淮并不知晓,曲葳因为抱秋的一句话,终于乱了心神。她虽没有曲葳的好眠,但今日同样容光焕发,眉眼间似乎还带着几分喜色。
袁博义今早一见她,便忍不住打趣:“殿下今日心情甚好,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方淮当然不能告诉他,昨夜自己偷偷跑回去看媳妇了。她倒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满脸神采飞扬:“也没什么,睡了个好觉而已,睡得好自然心情就好。”敷衍完又问:“这大清早就来寻我,可是将军们商议好了该如何出兵?”
袁博义听到这话,莫名就有点心虚,毕竟将汉王供起来却从不与她商议军务这事,真是让人没法说——似乎从汉王点破西边峡谷有埋伏起,众人就默认汉王有心表现,有意揽权。于是并不想掺和皇子夺嫡的众将领,一致决定不给她发挥的余地,可偏偏打了几场都没建树。
伸手摸了摸鼻子,袁博义干巴巴说道:“这,殿下要不也去听听?”
方淮没什么兴趣去面对排挤,但想了想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她又没办法真的不管不顾。旁的不说,至少她的监控鸟查探消息,比起斥候来好用许多。
想到这里,方淮还是迈开了脚步,嘴上却道:“我今日心情好,便与你去看看。”
袁博义也不介意她嘴硬,当下又挂上灿烂笑容,说说笑笑跟了上去。
两人抵达主帐时,里面已经聚集了大半将领,苏定远虽然坐在下首,却俨然是众人的主心骨。他们商量着如何破局,如何对付象兵,可说来说去和前些天也没什么不同。最后众人商量着,还是得派人引象兵入陷阱火攻,只不过之前看好的天然峡谷是用不上了,得人为布置陷阱。
方淮踏进营帐时,正听见众人商讨这陷阱该如何布置。可现下两军交战,敌方也不是傻子,自然也会派斥候查看情况。所以大军是不能轻举妄动的,动作大了陷阱就会暴露。
如此一来陷阱要怎么设?只能使人牵制,用命去填!
方淮听得眉头大皱,她在星际学的可不是牺牲士兵性命换取军功,联邦珍惜每一个士兵的性命。所以她不得不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议论:“此法不妥。象兵威力,并非普通士卒可敌。要牵制那三千象兵,也不知需要填进多少人命。死的人多了,士气低迷,战线也会崩溃。”
她若说珍惜人命,恐怕还会被指责妇人之仁,可说到战线崩溃,众人顿时无话可说。但也有人看不惯她指责,便凉凉说道:“殿下好见解,却不知有何破敌之法?”
这方淮还真能说道一二,当下竖起两根手指:“我有两个法子,要么正面解决,要么暗施手段。”
苏定远闻言压下众人质疑,问道:“殿下要如何正面解决,又要如何暗施手段?”
方淮走到主位上坐下,手在袖子里一掏,取出个木制小模型来:“这是我设计的新式投石车,投掷速度快,赶制也容易。若是短时间内赶制出几十架摆在阵前,再配合我特地研制出的弹药,足以压制那三千象兵。”她所说的投石车,基本上就是简易再简易的古代版炮台了。
众将领没见过这样的投石车,也不知道汉王所谓的弹药威力,更不觉得这种东西赶制起来会容易。可好歹还记着汉王身份,倒也没有直接嘲讽,只委婉道:“临时赶制,恐怕不易,也缺材料。”
其实材料也好解决的,这里毕竟是本朝地盘,临时去附近州县调集也能筹集许多材料。不过麻烦确实也很麻烦,还得先向众人试验效果,总的来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而他们若是拖延,敌军就会趁机攻打渝城。有象兵在随时能够突围,他们也不怕里外包抄。
方淮便将模型放到一边,又竖起一指:“那就只能用另一个法子了。你们也知道,我查探消息的手段还不错,如今敌军军营里是什么模样,我已经查探清楚了。若诸位有胆量,又信得过我,大可趁夜带兵突袭敌营,趁敌不备在象营里直接放把火。”
至于混进敌营给大象下药什么的,那就不用想了,以大象的体格也不知要下几桶药才能生效。放跑大象也不现实,这些大象能上战场都是经过多年驯化的,比马儿还听话。
众人闻言,顿时用“你果然有野心”的目光看向汉王,仿佛看透了她。
方淮早有所料,干脆抱臂不为所动,端看众人信不信她了。
袁博义率先起身,冲着汉王一抱拳:“末将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