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葳是来给方淮送换洗衣物的。她之前走得太快, 并没有带过来,而浴房中时常水汽氤氲,也并不适合将多余的衣衫留在此处。
方淮回头一看, 就瞧见了曲葳手里的新衣,立刻明白了她的来意。
“诶, 我方才忘记带衣裳过来了,有劳阿曲来送。”说完指着旁边一道屏风:“把衣裳搭在上面就行,阿曲你就别过来了。这边地上有水,你现下身体不方便, 小心滑倒。”
曲葳闻言倒也顺从的将衣裳搭在了屏风上, 之后却没有听方淮的话离开, 反而看了看地面的水迹,然后绕过那些地方走向了方淮。一眼瞧见她光裸的脊背,眸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羞赧, 可最后却仍是不闪不避的走到了方淮背后。
方淮自然是听到了动静, 心里微微有点紧张, 听到曲葳在自己身后站定便也跟着转身。“哗啦”一声水响, 像是打破了沉静,又像是染上了暧昧。
“你……”方淮忍着耳热开口,难得也生出了些羞赧。
曲葳却也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不是在战场上受伤了?”
方淮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羞赧,忙不迭回道:“没有,哪有的事, 我好着呢。”
然而她这话刚出口, 下一刻曲葳便一把掀开了她的盖在肩头的布巾,露出了下面粉色的伤痕。虽然被热气熏蒸过后, 这伤口新肉的颜色没那么显眼了,但近距离下还是被曲葳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方淮一看被发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也顾不上之前自己信誓旦旦保证没事了,立刻改口道:“你听我解释,这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早就没事了。”
曲葳其实一直心有怀疑,她知道方淮惦记自己,尤其在自己怀孕离不开她信息素的情况下。之前战事正忙的时候,她都会在半夜偷偷跑回来,这次一走她却接连一个月没有现身,连信息素也只通过传递香囊解决。
从那时起,曲葳就猜到她可能是受伤了,而且不想让自己知道。直到片刻前,方淮开口让她离开,她也将心中的猜测笃定了七八分。
可饶是如此,等她真的看到方淮肩头新伤,心里还是不可抑制的颤了颤。
她不想听方淮解释,冷着脸抚过那道伤疤,她看着方淮问道:“你想一直瞒着我?”
曲葳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疼了她似得,于是落在肌肤上就不可避免的带出了一阵痒意。方淮甚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肩膀,听到曲葳的问话后,却不知怎么回答——她当然是想瞒着的,尤其得瞒着对方,这伤是她自己下的手。
眼见着方淮闭嘴不言,曲葳又问:“你没上战场吧,怎么伤的?”
话是这样问,但曲葳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她比方淮以为的更加敏锐,当初秦王派遣死士刺杀方淮,结果死士们全都死得不明不白,方淮却毫发无伤。这就证明她要么有过人的手段,要么有过人的武艺,而曲葳又见识过她那些“科技产物”,自然知道她的自保能力有多强。
既然如此,方淮为什么还会受伤?尤其她作为一个吉祥物,基本上不可能被苏定远他们放上战场,身处战场之后就更不会轻易受伤。
于是曲葳心里有了答案,这伤是故意而为,必然要受的。
方淮却还不知道曲葳已经猜到了八分,她支支吾吾,既不想骗人,也不想告知真相,惹得对方生气。而她如此作态,曲葳便将剩下的两分也猜到了。
曲葳果然生气,还没收回的手再次落在了方淮肩头,这次下手却很重。
方淮的伤到不严重,即便没用治疗仓,如今也好了个七八成。可曲葳故意下的重手,别说是新生的嫩肉了,就算是没受伤也会被戳疼。
“嘶……”方淮轻嘶一声,龇牙咧嘴。
曲葳抬眸淡淡瞥她一眼,却没收回手,只问道:“疼吗?”
方淮当然是不怕这点疼的,但她又不傻,眼见着是被曲葳猜到了。正想着是替自己狡辩两句,还是干脆装可怜博同情,一听这话立刻有了决断:“疼。”
Alpha流血不流泪,更不会喊苦喊疼……除非是在自己媳妇面前。
曲葳当然看得出方淮那一脸可怜巴巴十之八九是装的,可见到她这模样,还是不由自主心软了三分。不过面上她还装得冷凝,瞪了方淮一眼:“知道疼还折腾自己?”
方淮一听这话,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她干脆收起了装出来的可怜,抬手一把抓住了曲葳的手:“我也不想如此,可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说完便将自己当初赶到军营,袁博义私下与她说的那番话都说了,只除了自己果断捅自己刀这一茬。
曲葳听完,默默在心里给袁博义记下一笔。
**
甩锅这种事,本来就是朋友间的常态。
方淮觉得她和袁博义应该已经算是朋友了,当初她二话没说替大家背锅,现在袁博义也替她浅浅背一回,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远在营地指挥众人休整的袁博义打了个喷嚏,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而另一边,浴房内方淮甩锅成功,房间中的气氛也终于从冰冷恢复到了正常。曲葳又摸了摸方淮的伤疤,这次下手不轻不重,然后说道:“我带了伤药过来,祛疤效果也还不错,抹上一段时间,这伤疤应该就能消下去不少。”
方淮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把治疗仓的事说出来,而是应道:“好啊,你帮我抹吧。”
曲葳闻言脸忽然红了一下,落在方淮肩头的手也飞快收了回去——之前一心惦记着问话了,直到此刻她才发现方淮浴桶里的水还挺清,这会儿热气也慢慢散了,她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嗯,我去把药找出来。”曲葳丢下这句话,转身就想走。
方淮也反应过来了,可以说alpha脸皮更厚,又或者说是见到曲葳羞赧,她自己反而不羞了。见状下意识伸手就把人拉住了:“诶,你这就走了吗?”
曲葳被她扯住了衣袖,却没好意思回头:“热水都快冷了,你自己快些洗完出来吧。”
说完这话,曲葳扯出自己的衣袖,是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淮笑了下,也没强求,还提醒她小心脚下。
曲葳当然是小心的,她本就是细致的人,怀孕之后更注意保护自己,地上那些水迹她是一脚也没踩上。偏偏她速度还不慢,风一样穿过小门,回去主屋了。
方淮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这才收回目光,随后抬手撩了撩水——确实,冬日水冷得快,这说话的功夫热水已经变成温水了。她也无意继续泡下去,很快洗干净出了浴桶穿上里衣,便也顺着曲葳方才离开的路,回去了主屋。
此时的主屋里暖和极了,上次她虽然走的匆忙,却也没忘记把取暖器给曲葳做出来。如今这件屋子里的温度不说暖如春夏,至少也感受不到丝毫寒意。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认如今正值冬日的事实。
曲葳一眼就瞧见方淮出来得急,发丝都没有擦干,水迹顺着她披散的长发浸湿了单薄的里衣,隐约可以瞧见其下的肉色……
她飞快别开了目光,不知自己为何思绪纷乱,好在理智的惯性让她开口:“这大冬天,你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再穿衣裳,这都浸湿了,小心着凉。”说着将人拉到梳妆台前坐下,又不知从哪儿摸出块布巾,替方淮细细擦干长发。
等到长发擦得差不多了,曲葳又取出吹风塞到方淮手里,让她自己吹。而她自己也没闲着,很快从带来的行李中翻出了几罐药膏。
这些东西都是她出京时特地准备的,虽然汉王注定是个不会上战场的吉祥物,但药物这种东西却是有备无患。如今三五个罐子摆在桌面,有止血生肌的,有修复伤口的,还有祛除疤痕的,可以说是考虑到了受伤的全过程。
如今这些药罐里,自然只有祛除疤痕的还有用。曲葳很快把这瓶药膏寻了出来,再抬头时便发现方淮已经把头发吹得差不多了。
见曲葳看过来,方淮也很自觉,直接褪下了半边衣衫,露出了受伤的肩膀。
这会儿离开了热水,方淮的肌肤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白皙,于是那新生的粉色嫩肉看上去就变得格外显眼起来。曲葳的三分羞涩,也在看到那伤痕时迅速褪去了。
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上前两步,打开药罐取了一点药膏,便细细抹在了方淮伤口上。
药膏冰冰凉凉的,大冬天抹在身上,险些激起方淮一片鸡皮疙瘩。她的注意力也不自由自在被吸引,扭头去看自己肩头,而就在这时她听到曲葳又问了一句:“疼吗?”
方淮回头去看曲葳,这次面不改色的答道:“不疼。”
曲葳的表情却绷得更紧了,这次她什么话都没说,可方淮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心疼。哪怕这伤是她自己划的,哪怕这伤一点也不严重。
方淮心里忽然一软,凑上前去在曲葳眼睛上亲了一下:“别心疼了,我真的不疼。”
曲葳闭着眼没说什么,只是方淮退开时,忽然伸手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