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不须归>第38章 一起粗去玩叭

  元平十五年岁末,蜀国新主谯氏再发国书指责燕国毁弃盟约,容留叛民,所行大不义。

  燕国主肇着六皇子胤为使,持节入蜀,一贺新主承天景命,二贺春来万象更新,三贺两邦累世通好,盟约永固。

  正月初一,蜀王谯史加冠冕,持黄卷,偕臣众,登蜀道问卜祭天,倏忽风云突变,雷霆万钧,有无名刺客从天而降,履危崖仿如平地,过险峰轻似乘云,掌中短匕青光一缕,杀气盈天,血雨腥风内披肝沥胆,刀光剑影中饮血杀人,事了拂衣而去,步入云丛,再无踪影。

  正月十三,涂山氏族长涂山昊天上殿拜谢燕国主春风夏雨之德,扶危济困之义,献族中至宝木还丹,以酬恩遇。

  相府年内好事连连,先是五子景佑荣升卫尉,后是三子景熙久病初愈,府中张灯结彩,人人喜笑颜开。

  “查到了么?”孙氏望着面前垂首侍立的忠仆,愁眉深锁,面色凝重。

  “小姐,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府中老人多已故去,翻查甚是不易。”

  “不易也要给我查下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人这般恶毒,害我母子!”一想到三儿因她之故,这些年受尽苦楚,她便食不下咽,寝不成眠,若是查不到元凶,解去心头之恨,她恐这辈子也难安心。

  “是,老奴会加派人手继续彻查。”

  孙氏放下手炉,她怨三儿刻意隐瞒,死不悔改,更痛恨六皇子无视人伦,诱他孩儿胡作非为,而最最无法释怀的还是她身为亲娘,竟不知祸患出在自己身边,竟不知三儿是为毒蛊所害,竟不知孩儿这些年都是在替她受苦。

  可叹三儿弥留之际,她还有眼无珠,将贼人奉为上宾。

  那姓段的剑师瞧着稳重可亲,但万万没想到阖府敬重的先生竟在涂山氏替熙儿医治之时突然发难,若不是那腰佩长刀的黑衣人现身相救,只怕酿成大祸。

  言出必行真豪杰,一诺千金大丈夫,她心中虽余怨未平,却也不得不承认,是她心存偏见,看轻了六皇子。

  老匹夫答应替熙儿解除毒蛊,却得寸进尺要他拿谯史的人头来换,便是一国之君也不敢轻言允诺之事,六皇子却一口答应,即刻便请旨出京。

  涂山老儿说,那厉害的蛊毒,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痴心。

  唯有忘情,能解痴心。

  她至今仍记得那孩子当着他的面,斩钉截铁说出的话。

  “无论夫人信或不信,我待他剖碎肝胆一片诚心。”

  “此番害他遭此大难,所有罪责我当一并承担。”

  “天意使然,是我二人缘分浅薄,夫人放心即是,他既忘我,慕容胤也绝不再作纠缠。”

  深入虎穴,敬他英雄壮气,斩断情肠,才正是铁骨铮铮,难怪三儿爱他如痴如狂。

  但无论如何,这是最好的结果。

  阴阳和合,自有定理,男子岂能结对成双,若是揣着那一片痴心,继续一意孤行,将来不过惹人耻笑。这忘情当真是一剂灵药,不单保住三儿性命,也全了他后半生家室美满,福顺安康。

  只是……满以为孩儿历此一劫,重获新生,一切总该尘埃落定,可这些日子,她的烦恼是真真没见少。

  正出神间,中院管事已慌慌张张奔进厅堂,“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三公子要将云松拖出去杖毙!”

  她猛得从榻上站起身来,“所为何事?”

  管事抹把额上的冷汗,有苦难言,“夫人,夫人还是去瞧瞧吧。”

  孙氏领着一群丫鬟奴婢浩浩荡荡赶去中院,那小厮已叫卫士拖到院中,正按在条凳上要打。

  少年瞧见她,登时如见救星,连连哀哭告饶。

  她快步走进厅中,奴才下人跪了一屋,三儿坐在案前,一言不发,神色如常,实在瞧不出喜怒。

  她走上前去,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院中下人怠慢我儿?”

  “母亲来了。”

  她下意识看眼院内仍嚎哭不止的少年,“云松犯了什么过错,叫我儿这样恼他。”

  “母亲多虑了,云松尽心伺候,并无过错。”

  她越发不解,“那这又是为何?”

  面前人微微一笑,“我是父母亲生孩儿?”

  “当然是!”

  对方又问,“这望春阁,孩儿是否做得主?”

  “自然做得。”

  她话音未落,却见三郎刷得沉下脸来,“既然做得,那孩儿处死一个奴仆,母亲因何还要兴师动众赶来质问我为什么?”

  孙氏倒抽一口冷气,“非是娘亲质问你,奴仆无过,妄动私刑,成何体统?”

  “也就是说,今日这小奴,我是动不了了?”

  孙氏脸色变了又变,孩儿从前只是与她不亲近,何曾似这般咄咄逼人,“我身为当家主母,务令赏罚分明,他若着实无过,你便是我儿,也不可任性妄为。”

  “既然如此,母亲便将他领回去吧,从前的事,我虽记不起来,但想必孩儿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做下许多忤逆狂悖之事,以至于现而今一举一动,都得劳烦母亲派人监视查问。”

  孙氏心中大恫,院中里里外外确是她的人不假,也确是她下的命令,叫奴才事无巨细向她回报,可如此作为只是关切爱护,绝无监视的道理,“我儿误会了,母亲只是关心你罢了。”

  “孩儿心领了。”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跪在脚下的两个丫鬟,“这两个母亲也一并带走吧,妄称是我通房妾室,母亲怕是弄错了,兴许是父亲的通房也说不准。”

  “简直荒唐!”孙氏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气得浑身发抖,她万万想不到旬日懂事乖顺的孩儿竟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老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受惊的主母,孙氏望着孩儿面上冷若冰霜陌生至极的神情,终是认命地将他指名撵走的奴仆领出了院子。

  “都下去。”

  房中噤若寒蝉的奴仆哗啦啦退出门去,他循声将脸转向墙角边落在后头的小奴,“你留下。”

  小奴吓得扑通一声又跪回了地下,连忙磕头求饶,“主子饶命!小的真的未曾与夫人通报!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奴不敢隐瞒,“奴才原先在柴房做事,叫做进宝,昨日方调进主子院中,改了名字,叫星竹。”

  裴景熙当然知晓他是昨日才进来的,否则也不会特意将他留下,“你不用怕,我只问你,你肯不肯听我的话?”

  “小奴当然听公子的话!”

  “只听我的话吗?”

  小奴连连叩首,“星竹只听主子的话。”

  “好,这房中甚是憋闷,你推我到外头走走。”

  “外……外头?”小奴一脸懵懂,不知主子指得是房间外面,还是院子外面,又或是这大宅外面。

  “怎么,不能吗?”

  “不不不……星竹只是不知道公子想去城里转,还是想去其他院子串串门。”

  裴景熙陷入沉思,“去其他院子是否方便?”

  星竹松了一口气,说来奇怪,这院子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守卫,也不知道夫人在防着主子出门,还是在防着外人进来,还好主子并不是真的想出门,“府中院子好多,主子想去哪个院子?”

  “院子这么多吗?”

  “嗯,前院住的都是府中侍卫,管家奴仆,中院主院这边是公子住着,东边是府里未成家的公子,西边是大公子、四公子,后院是就都是府中女眷了。”

  “没有其他地方了吗?”

  星竹想了又想,真还有一个地方,府里南面邻着街巷的还有一个小院,但那院子封了,他来时管家三令五申,不许任何人提起。

  他听从前一起干活的福元说,那院子之所以封起来,是因为里头锁着一只桃妖,院中原先栽的是株红梅,梅花开得可好了,但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好好的树说死就死了,花匠把枯死的梅树挖走以后院子就封了,可谁知没过多久,一只桃妖竟在院子里落地生根,开出了满园春色。

  这么邪门的事,正当他犹豫该不该对公子说时,门外忽有侍卫来报,“公子,大公子同三皇子殿下探望公子来了。”

  座椅中的人收敛神色,“知道了。”他说着将脸转向跟前的小奴,“下去准备招待客人吧。”

  “哎。”星竹闻说,忙转出门去招呼丫鬟泡茶。

  主人理正衣襟,安心待客。

  裴景灏引着客人步入中庭,“我替三弟多谢殿下关怀。”

  慕容誉诚心诚意,“年前你在朝上替我姨丈说话,此事我一直未曾谢你,我虽是皇子,但若说报答,只怕也报答不了你什么,三郎大病初愈,人也开朗得多,能常来看他,我很高兴。”

  裴景灏心有所感,“现在的三郎总算学会了一些待客之道,否则莫说你这个外人,便是我这兄长平日里想见一面也难如登天。”

  二人说着已到门前,裴景灏掀帘而入,招呼主人,“三郎!”

  “大哥来了。”

  慕容誉随后,“三郎,身子好些了吗?”

  “有劳殿下关怀,已无碍了。”

  裴景灏刚要落座,扭脸瞧见门外的小厮神色焦急似是有事禀报,他回头招呼身旁的客人,“殿下先坐,我去看看。”

  “不妨,你去。”

  三皇子是大哥的好友,常来府中探望,为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是有口皆碑的仁人君子,这些日子的相处,裴公子已熟悉了,“殿下,请喝茶。”

  “三郎不必客气,我自己来就好。”慕容誉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见你康复,我也能宽心了。”

  “劳烦殿下惦念。”

  “我与你大哥是挚交好友,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便如我亲弟弟一般,如何能不惦念。”

  慕容誉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一无所知,裴家三公子失忆之前深居简出,他们甚至未曾见过面,“三郎,你想出去转转吗?今日是上元节,城里的灯会想必热闹。”

  裴景熙愣了一下,“怕是多有不便。”

  “我跟景灏陪着你,有何不便?”

  “岂敢劳烦殿下。”

  “三郎见外了。”

  裴景灏在院中听小厮说了晚间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深觉母亲小题大做,多此一举,三弟只是失忆,又不是成了傻子,唬得住他才怪。

  他转回室中,正听二人提起上元灯会,“怎么?三弟想去逛灯会?”

  慕容誉实话实说,“是我提议三郎出去走走。”

  裴景灏倒是觉得街上人多,并不是出门的好时机,但想起三弟晚间同母亲闹了一场,心里想必不痛快,出去散散心也好,“上元灯会,三弟可想去凑个热闹?”

  裴景佑一进门就听见大哥说起逛灯会,他正愁没处向自家三哥献殷勤,忙道,“三哥,我陪你去看灯!”

  裴景熙开口谢绝,“多谢殿下,大哥和五弟的好意,我今日有些头疼,想歇息了。”

  裴景佑面露失望,慕容誉闻说也不好勉强,“既如此,三郎就在家好好休息。”

  “三哥,那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如此三弟就在家歇着吧,我们去看看热闹。”

  慕容誉望着裴氏兄友弟恭,禁不住又想起母亲说过的话。

  “我儿,裴家人自恃清高,总想着置身事外,但真能置身事外吗?”

  “世事难料,六皇子乃先后嫡子,本来储位顺理成章,可娘娘早早去了,孟家又失势远谪,六儿反倒成了最早出局的一个。”

  “四皇子靠着顾家,按理说该有一争之力,可顾家那个老东西对自己的亲外孙不管不问,慕容琉纵有世家血脉又能如何?”

  “七皇子是个有福的,内有你父皇宠爱,外有严氏撑腰,原也应该有所作为,可老七是个草包,不足为惧。”

  “所有皇子中老五出身最为卑下,年少之时作为燕国质子留居戎狄,你父皇即便记着他的功劳,也断不会叫一个流着一半胡人之血的皇子继承大统。

  “至于太子,不必心急,大燕自开国以来,能顺顺利利从太子位登基为帝的君王,着实不多。”

  “我儿,知道你的机会在哪儿吗?顾氏一门,铜墙铁壁,连自家的子孙都不待见,旁人更不必说,封氏手握兵权,优则优矣,走近了却难免引火烧身,严氏有七儿在,亦不在考虑范围,所以——只有裴氏。”

  “你以为裴家老大同你往来是为什么?是裴家在向你示好吗?恰恰相反,是因为旁人眼里,同你交往最是‘安全’。”

  “誉儿,你即便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母妃想一想,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停留在‘安全’二字上?若要有所作为,你须想办法将自己的命运跟裴家的命运绑在一起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