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阴沉沙哑的嗓音宛若恶魔低语，久久回荡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
他好像不会害怕人体溅出的血液，反而在这样的暴行中获得某种快感，乐此不疲地盯着青年痛苦的表情，听着对方抑制不住的、毫无形象可言的嘶吼。
伊甘洛不知道卡特给他灌了什么药剂。
以至于他分明疼到头昏脑涨无法思考也没办法昏死过去。
青年漂亮的银灰色秀发在此刻沾染上脏污，失了原本的光彩。
伊甘洛看不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但是尽管看不到，也能通过感受不到的四肢、刺辣难忍的脸，想象出现下同怪物无甚两样的景象。
奇怪的是，他的意识还没有消散，他居然还活着。
死不了。
这无疑是更加残忍的惩罚。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卡特终于停了手，将他丢弃在了一条脏乱、水污泥痕共存的巷子。
与他同处于此的，还有几只已经发烂发臭的犬类尸体。
在这个无人在意的阴湿角落，慢慢腐烂……
“知道这儿是哪吗？”卡特阴恻恻地说道，眼里透出狠厉的色彩。
伊甘洛已经无法回答他的话了。
“这里是埃尔亚城的贫民窟，是你的家，我把你送回来了，开心吗？”
如果伊甘洛现在的身体还能做出反应，他在听到这个地名后大概会生理性的干呕。
这不是他的家。
这是他的噩梦。
他好不容易才从这个对他没有一丁点爱意的地方逃出来。
现在却被这个男人以最狼狈最难堪的姿态丢弃在这条无人打扫的巷子里面。
或许等他的尸体烂掉，化成灰，都不会被人发现。
“你在害怕吗？不要怕，我听说你的那位何先生在你失踪后一直在找你呢？说不定……他会查到你的过去，会来这个贫民窟找你呢？”
别来！
不要来找他！
伊甘洛不禁想到。
何先生喜欢他的脸，喜欢他清瘦又不失美感的身体。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丑陋不堪。
“放心，就算你死在这里，灵魂也会永远困在这里，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肖想那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卡特说道。
不要。
不要这样……
伊甘洛心底的呐喊没有阻止男人的行动，在留下那些让人绝望的话语后，便绝情地离开了。
“这是为了正义。”
“这个世界不需要堕落的天使。”
可是……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天使啊……
———
第二天，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以往在豪宅的这个天气，他会换上青蓝色的布衣，打着一把透明雨伞，漫步在后花园的石子路上。
鲜花的清香，混杂着湿润泥土的气息，沁人心扉。
然而，幻梦破灭。
伊甘洛现在所处的小巷，空气中皆是糜烂的气味，有垃圾的腐臭，有流浪猫狗尸体散发的臭气，还有他自己身体散发的恶心气味。
好脏。
“先生，我想伊甘洛少爷不会回来这里的。”
是别墅管家的声音。
伊甘洛被血迹和黏腻头发粘住的眼睛微不可察地挣扎了几下。
“他不会来这里，不代表其他人不会带他回来。”何烨说道。
“您是说……可能是他以前的那些家人绑架了他？”
“不无可能。”何烨道，“根据先前查出的资料来看，他的父母在他成年后就做过一次交易。”
“先生说的是。”
听到他们越来越近的对话，伊甘洛心底隐隐燃起一丝希冀。
何先生居然真的找来了这里……
他会不会认出自己，会不会温柔地带自己走出泥潭……
“什么味道？”
“先生，好像是从那条小巷里传来的。”
“里面是什么？”
管家打着雨伞，倾身向里面张望一番。
巷子里光线昏暗，再加上是下雨天，里面的垃圾、猫狗的尸体以及湿污都混杂在了一起，仅仅只是靠近了一点，就熏得让人喘不过气。
管家掩鼻转过身咳了几下，说道：“里面都是些废弃的垃圾，长期无人处理，才会散发出恶臭，难怪当地居民都有各种疾病。”
他没看到伊甘洛。
这是正常的，因为他破烂的身体满是脏污黑泥，早就和其它的垃圾融为一体了。
“当地没有负责清洁的公司吗？”
“城镇里面都有，不过这里是平民窟，资金不足，自然也没空来做卫生管理。”
何先生叹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平稳柔和：“等雨停了，请城区的清洁厂过来处理一下吧，高温最能除菌，免得细菌一直在贫民区飘散，引起疾病。”
“先生说的是。”
之后的话，伊甘洛没心思在听了。
他只知道，他的何先生走的越来越远，离开了他。
若是先生没来过就好了，这样他的心便会一直摔在泥潭里，不会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奢望。
这种燃起希望又被狠狠熄灭的感觉，让他前所未有的绝望。
混沌之中，他仿佛听到卡特恶劣的声音：“你看，你的先生没有认出你呢。”
浇在身上越来越轻的雨滴就像是催命符，等待雨过天晴时，城区清理厂的工作人员果然如约而至，带着高压火枪，对着巷子内喷射。
一分钟过后，里面的脏污就化成了一层厚厚的灰，被工人吸入袋子里，扔去回收点。
阴湿脏乱的巷子第一次变的这样干净，阳光照射进来，洒满光辉。
—————
伊甘洛依然活着，不过不像卡特说的那样灵魂困于巷子，而是可以随处飘荡。
身体的折磨终于消失，魂体状态的他还有着完整的手和脚，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似随意的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他寻着记忆，朝第二城区的中心位置飞去，很快就看到了何先生公司的办公大厦。
但是飞进董事长办公室后，伊甘洛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先生没来上班吗？
伊甘洛又飘起来，朝着何先生的别墅飞去，这里算得上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了，明明只是住了两个月，里面的一花一草他都无比熟悉。
何先生不会限制他的行动。
这座别墅的每一样物品他都可以碰。
飞到二楼阳台时，伊甘洛看到了一个藤椅，他经常会坐在上面喝茶看书。
上面清凉又舒坦。
这样想着，伊甘洛忍不住靠了上去。
然而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一缕魂魄，可以随处飘荡，却无法触碰这世间万物。
这一靠，身体就直接穿过了藤椅。
伊甘洛无奈重新飘起，漫无目的地在这里闲逛起来，顺便搜寻先生的身影。
终于，他在画室找到了他。
何先生坐在中央的凳子上，手里握着传统的画笔，在洁白的画布上面作画，一笔下去，便是一道完美的弧线。
“先生又在画我了吗？”青年的声音干涩温和，但何先生却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用画笔勾勒出爱人秀气美好的面容。
伊甘洛凑在何先生耳边，下巴虚虚地搭在先生的肩膀上，夸赞道：“先生的画技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即便不去管理公司，去当以为大艺术家，每幅作品必然也值千金。”
何先生还是没有理他。
站起身来，把新画的画按照顺序挂在墙壁上，又为房间增添了一幅光景。
儒雅的男人轻轻抚摸着画框，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怀恋：“去哪了？坏孩子……”
伊甘洛回道：“在家呢，回过头来看看我吧，先生……”
但是无论他怎么呼唤，何烨始终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魂体和实实在在的人沟通呢？
伊甘洛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没想过人在死后，灵魂还能活下来。
伊甘洛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先生焦急地搜寻着他的消息，悔恨自己没能看好他。
每当这个时候，伊甘洛都会飘在他身边，担忧地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不怪先生，都是我自己太心急，没有把先生安排给我的保镖带上。”
“抓我的那个坏人，之前就被先生的保镖们拦下了。”
“如果这次不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他们还会保护好我的……”
———
时间流逝得很快，五年转瞬即逝。
伊甘洛以为，像这种身份高贵的贵族，定然是不会多为自己难过的。
既然他失踪了，对方就应该很快地忘却自己，接着找一个更加漂亮的情人，然后度过欢愉的夜晚。
然而何先生没有。
即便迟迟找不到自己，却始终没有放弃。
每周都会坐在画室里面，拿出画笔为他画像。
画像上的伊甘洛越来越漂亮，何先生还会为他画上每周出的新服饰。
伊甘洛飘在他身后打趣道：“我哪有这么好看呀？先生这算不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只可惜不能亲自穿上这些礼服了，先生眼光真好，画出来就当我穿过了吧。”
一人一魂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只可惜痴情的生人看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就守在自己身旁，温柔地回应着他的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