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用一句话拒绝,而是静静听完女生的告白,说了一句:“大二要结束了,建议你以学业为重。”

  女生的声音从羞赧变得雀跃。

  她问:“程淮,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现在好好读书,等毕业了我们再考虑发展别的关系吗?你很重视我的学业对不对?”

  接下来的回答。

  冯栖元没敢听了。

  他捂住自已拼命乱跳的心脏,一口气从教学楼后面跑到学校的湖边,在湖边抱着膝盖坐了好一阵,沮丧的发现自已喜欢上程淮了。

  然后他开始反思自已的身上的优缺点,反思了很久,发现自已根本没什么优点。

  他哪里都配不上程淮。

  他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程淮就像他能看到却摸不到的一切美好物品,他无法用任何一个具体的词去形容他,只知道,那是一个永远存在于他脑海的重要人物。

  一个月后。

  冯栖元拿着在那一年半里挣的钱去国外读书。

  他想拼尽全力,和程淮站到同样的高度,他也想在程淮需要的时候,可以帮他一把。

  出国的那几年真的很苦,国外学校宿舍太难申请,他没钱找中介,在时常发生抢劫和枪击案的黑人周边居住被抢了几次,又辗转靠着代购和把国内的东西倒卖给外国人,赚了些钱。

  后来换到了距离学校很远的合租公寓,再后来,换到了单间公寓,最后走向单间套房。

  这中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多到他不想去回忆,回忆起来只觉得身上每块地方都很疼。

  无力到几乎在国外的每一天,他都是靠着程淮的照片度过的。

  有时候能找到最新的照片,有时候,是盯着一张两个月前的照片掰手指头,数着国内的天气是不是已经变冷了,程淮会不会和别人一起去图书馆,又会不会提前答应了那个女生。

  又会不会,他这辈子都不能回去了。

  两年后,他积攒到钱和力气回国。

  可是等到再回国,一切又都变了.....

  窗户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冯栖元的眼睛变得很肿胀,他面无表情地走下床,拿着杯子走到自已的卧室里。

  打开门。

  那个绷带缠绕的蝴蝶结石膏模型就在玻璃柜最中央摆着。

  单薄的身形和苍白的脸色在玻璃柜门的反射上无所遁形,他走近,把杯子放到同一排,又关上玻璃门。

  过了几秒。

  他所有力气都用尽了,靠着柜子苦笑起来。

  *

  接下来的一周。

  两人没再联系。

  程淮照常在两家公司总裁的位置上忙碌。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和冯栖元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两人因为一个月前的偶然交织在一起,过了时间交错的节点,又各自退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

  只有段助感受到了老板的不对劲。

  之前程总让他查冯栖元的经历,被牛皮纸袋装着的报告已经在程总办公桌上放了四天,依旧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他猜测程总一定是和冯栖元发生了些什么,毕竟上次在酒店,他也没想到他们会一起住一个晚上.....

  明明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但他作为员工,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做好自已分内的事,同时在每次去报告的时候情不自禁多看那个牛皮纸袋一眼。

  直到段助自已都数不清多少次看向那个袋子的时候,程总终于发话了。

  他从文件中抬起头,盯着那个牛皮纸袋几秒,平静地看向他,说:“辛苦了,把文件放到第三个柜子里。”

  段助如临大敌,在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赶紧照做。

  领淮资本周内第二次开高层会议。

  投资部高管拿着笔电来到会议室,面上带着胜利的喜悦。

  汇报说他们这次跟进的收购项目不需要进行二轮投标了,对家公司那边大概是放弃了。

  那家小公司没了靠山,也就不敢再做第二次公开招标,万一招到的是完全不对口的突然冒出来的其他公司,那他们之前十年心血就彻底废了。

  现在可以直接进行一对一交易,并且价格空间最多上涨0.3%,目前形势对他们很有利。

  对家公司无疑就是元蔚股份,上周四一轮投标的时候他们看到冯栖元最亲近的助理出现在场上。

  “对面为什么放弃?”

  程淮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们是竞争对手,在风险评估范围合理的情况下,他们巴不得用点手段让元蔚股份放弃。

  现在对面无理由放弃了,他们实在没道理去追根究底。

  但一向谨慎的程总能提出这种问题一定是有依据的,几人面面相觑,财务总监谨慎提问道:“程总,是我们还有没掌握全部信息,这家公司是出了什么隐患,对家才放弃的吗?”

  程淮没说话,从段助的角度,能看到程总半阖着眼,眼中的情绪被藏得很深。

  隔了一会,程淮的手指点了点桌面,用很沉的声线对大家道:“没问题,继续推进。”

  “好的。”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迅速带着笔电离开,回去各干各的。

  当天晚上。

  程淮独自在办公室待了很久。

  他面对窗户,看着远方漆黑的天空,觉得自已这一个月似乎被割裂成不相同的两份。

  这两份互不干预,甚至完全相反。

  然而当这两份共同组成一个完整个体的时候,虽有巨大矛盾,但程淮并不排斥。

  他并不需要冯栖元在工作上为他做什么,商业竞争本就是工作中一定存在的部分,即使不是元蔚股份,也会有别的公司爬上来,没有哪个公司可以一直赢下去。

  这是工作,他不会辜负员工的心血,但私心,他并不想元蔚因此退出。

  或者说,他从未像别人说的那样,因为商业竞争而和冯栖元本人针锋相对。

  上一世是,这一世也是。

  这两者,在他这里,一直可以并存。

  但显然,因为某些原因,他落实并存的时间并不长。

  程淮叼起一根烟,把头仰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