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珏眼睑止不住地颤了两下,淡声问:“如果不呢?”

  “如果不?那你就别在学校混下去了。你别太高看你自已,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你就算换个学校,我也能找到你!”

  胃里一股翻江倒海的浓重恶心感传来。

  冯珏推开人群,在厕所水池里剧烈干呕了起来。

  水珠顺着镜面滑落,流下几道水痕。

  他苍白的脸和猩红的眼眶出现在不算干净的镜子里,是一张过分漂亮又十足病态的脸。

  那些不正常的、扭曲的、畸形的生活形成了冯栖元的前十七年。

  在那十七年里,他的名字叫冯珏。

  ........

  “慢慢醒过来。”

  “不要急,慢慢睁开眼睛。”

  再睁开眼。

  冯栖元躺在一张白色的躺椅上,在一间明亮的屋子里,巨大的落地窗正对一望无际的海。

  这是一个和过去毫无关系的空间。

  可回忆不想放过任何人。

  它们很饿,它们露出獠牙,它们张牙舞爪地伸手,试图把这个男人完全吞噬。

  丁医生抿着唇笑了笑,试图缓解屋里的阴霾。

  “这次的催眠不太成功,你潜意识里全是负面信息,是最近发生什么了吗?”

  冯栖元摇了摇头。

  但丁医生已经明白了,她走到立柜边,用音箱播放着一段舒缓悠扬的音乐。

  “你的躯体化症状更明显了,刚才催眠的时候,有三次你抓紧了躺椅扶手,手指僵直颤抖两次,这不是好的预兆,但我们也不是不能解决,慢慢跟我说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好吗?”

  冯栖元不说话。

  丁医生坐下,继续引导:“我看到新闻了,应该先恭喜元蔚股份拿下那块地,最近的生活应该是越来越好对吗?”

  “以后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之前的药吃完了,我再给你配一些,看看外面的蓝天,大海,我们再做一次心里暗示——”

  她话音未落。

  冯栖元突然开口,说不会好了。

  他说:“不会好了。”

  丁医生心里一惊,抬头望去,冯栖元那双勾人的眼睛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

  程家近期变动很大。

  每个人的出现和离开完全打乱了原先稳定又疏离的结构。

  程淮再未踏入过程家老宅一步。

  程建晖时常不在家,几乎24小时出现在程氏集团或是某个酒局饭桌上。

  程禹穿上西装外套,跟随着程建晖,被他大肆介绍给不同的生意伙伴和所谓的忘年之交。

  程觅耳近期回家的时间变多了。

  原先只有小长假和寒暑假才出现的她,现在每个周末都在家。

  佣人们看见程觅耳每天多次出入江雨湘的卧室,有时候甚至一起过夜。

  大家都在想,之前还不算亲密的母女两人怎么突然就转性了似的。

  直到上楼送补汤的佣人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杯子摔碎的声音。

  然后是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说辞。

  第二天,母女俩又嬉笑着,拿着一些名牌包和不同的金银首饰,说这些都用腻了,还不如卖掉换新的。

  一连几天。

  储物间和屋里的东西被拿了个遍,却是一样新的都没拿回来。

  另一边。

  元蔚股份最近也不太平。

  和沿海最大的游乐设施项目签署合同前一周,元蔚股份的投资部高管被曝出婚内出轨的丑闻。

  报道说投资部高管仗着英俊潇洒的外表,和不少公司的女负责人私下保持不正当关系,并且和她们联手牟取其他公司利益。

  还说元蔚股份的几个大合同就是这么签下来的。

  配图是几张夜会佳人的照片,有搂着进酒店的,也有先后脚出酒店的,值得注意的是,每张照片上的佳人都不是同一个人。

  媒体和新闻在报道的时候,有意无意间,多次提起冯栖元。

  几乎每个标题上都写着冯栖元的大名,别有用心地提醒大家这个公司就是以不正当关系爬到这一步的。

  一个公司的总裁凭借一副皮囊“披荆斩棘”,下面的人有样学样就很正常了。

  颇有一丘之貉的诱导。

  而这次,如果不是那位投资部高管的老婆拿着一系列证据出来控诉举报,外界的人也不会有知道这些内幕的机会。

  一时间。

  舆论铺天盖地倒向元蔚股份。

  不少人与高管老婆共情,他们在公司官方账号下面留言,请他们公司严肃查处,否则他们以后不会再去元蔚股份投资的所有地方消费。

  舆论发酵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关于冯栖元和不同人单独吃饭的照片被放出不少。

  很多照片上都有马赛克。

  刻意打在正常的照片位置上,酒店名,或是两人握手的时候,或是碰杯的时候,蓄意引人遐想。

  当天下午。

  元蔚股份合作的一家银行突然宣布下个季度停止对他们放贷,原因是他们理念不合,担心下个季度他们会无力按约偿还定期债务。

  并在协商前向民众发出公告,表明他们正确的立场。

  不少人隔岸观火,说元蔚股份这是自讨苦吃。

  当然还有少数明眼人,明白元蔚股份是动了别人的蛋糕。

  那块地的中标公示才出来两周多,就一连发生这么多事。

  被联合搞破坏,除了让其主动撤标,背后更大的目的恐怕是让其破产,失去中标履约能力,从而顺位移动。

  两天内,元蔚的股价下跌不少,照这么发展下去,大概很快就会出现资金漏洞。

  连基础的公关应急费用都无法支付。

  奇怪的是。

  这些半真半假的丑闻在出现后的第三天,完全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处理得几乎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

  凌晨2点。

  程淮站在顶楼办公室的窗边。

  远处天上的星月和脚下霓虹闪烁的夜景相得益彰,星星点点的光亮背后,皆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他忍不住去想这一世繁复的两个月。

  和那个从他重生第一天时就一直有意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冯栖元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他的过去是什么样,今后又是什么样?

  他需要被救赎吗?

  他是为了改变上一世的结局吗?

  或者说,他的救赎者是程淮么?是自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