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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昙没想到乌阎整体长相居然偏幼态,有一双圆润无辜的小鹿眼,撩开头发的侧脸长了几点麻子。云昙眼睑微睁,又很快恢复平静,颔首道:“嗯。这儿环境不行,你可以去其他地方逛,上课再过来,免得被抓当免费劳动力。”

通知到位,云昙说完不多留,转身离开。他知道乌阎不自在,适应这东西急不得,还得他自己慢慢来。

楼下溜达一圈回来,教室焕然一新。

木荷他们四个人效率还是很高的。

云昙上去的时候,乌阎不在,除他们四个,班上其他人都这个点了,没一个到。

吉飞鹏正拿着六神花露水四处狂喷,呛归呛,味至少还能闻。见云昙过来,他还挺热情打招呼,另外三个就局促多了,尤其是木荷。

云昙没在意,对所有人的回应都是神色淡淡,情绪没什么变动。他把包搁桌面,朝垃圾桶位置走去,在四人的注视下,把那张空桌椅搬过来第一列,在他旁边放下。

狄鸿宝像是终于找到了能打破沉默的合适话题:“哥,你这是要和乌阎坐一起?”

云昙瞥了他一眼:“他以前不是我同桌吗?”

是,确实是。但这不觉得您老人家太突兀了吗?说孤立就把人家从高一晾到现在,眼下又莫名和好了?狄鸿宝心里直犯嘀咕,嘴上却说:“噢噢这个倒是,你不说我都忘了。”

“至于为什么?”云昙掏出本词汇书往桌面上一镇,“别问,问就是好好学习。”

四人:……

听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这位爷,以不学无术、嚣张纨绔著称,不是在挑刺就是在找茬的路上,而眼下,那双一贯用来抡人的手搭在书上,修长的食指轻扣书页边缘,撩起眼皮望过来时,竟然无比自然散发出那堪称奇诡的书卷气。

场面太过玄幻,以至于一时间他们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怪怪的。貌似自从这位和那位走得近后,这种怪异感越发频繁。

“你认真的吗?”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木荷。

“我像是在和你开玩笑吗?”云昙平静直视他。这是自闹掰后,两人第一次正视彼此。

这段时日,他收到很多消息,木荷的,其他人的,解释道歉的,劝说劝和的,涉及到木荷的云昙一概没理会,均任其石沉大海。

渐渐的,没人在他眼前提起这事。

有时候云昙觉得自己活得也挺虚伪的,就像他明明不想再和木荷有任何瓜葛,却又碍于剧情,不得不假仁假义搅合在一起。看不上人家却又得吊着人家不让他彻底背离自己。

啧。

比如眼下,对上木荷那“别扭”道歉认错和其他人尴尬又期待的眼神,他还必须摆出那副冰释前嫌气消了的“老大”模样:

“过去就算了。”

“从现在起,我不希望你们再把我的说法当儿戏。明白吗?”

木荷眨眼换上原先那张脸皮:“好嘞!以后云哥你说一,我保证不二!指东我保证不打西!”

吉飞鹏跟着附和:“对对对,跟着云哥走,咱肯定前途——”

“行了,别闹。”云昙施法打断他们,“扫完就开始好好学习吧。”

吉飞鹏:“哦。”

没人再说话。

其余人围观了两秒翻单词书的云昙,默默散去,一个个回到位置,从抽屉里掏了本书出来在那干瞪眼。

就,很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就把书掏出来了。

虽说现在云昙似乎变了,没那么凶,但周身的气场这东西很玄妙,让人不敢过多置喙。

于是,所有路过的人都看见了这奇妙的一幕。

在这早餐飘香的走廊,混入了一个散发着提神醒脑六神花露水的班级,且一向最闹腾的角落,今天格外反常,安静如鸡。

一个个乖巧……学习?

一时间,仿佛发现了什么名胜景点,来往人忽而多了起来。

偶尔有太吵的,云昙皱眉,一个眼神扫去。

威慑力十足,对方立马噤声。

而每一个特意来迟的同学,更是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在各自群里打字交流,消息刷飞快:

:什么情况?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云昙又和乌阎闹了?

:没,好奇加一,你们注意看某人旁边桌子,这是要和好的节奏?

:卧槽

:卧槽

:卧槽

:云昙居然真的学习了,真他妈的在记单词,我刚看了眼,还是六级词汇!!

:太假了,太假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几天

:就,就,就没有人觉得,云昙这幅样子还挺帅的吗,真的莫名让人心动啊

:实不相瞒,我早就觉得有点,你还别说

:冷静冷静,想想乌阎什么下场,千万别被那张皮给迷了眼啊!!

:靠,说起来,刚来的时候,我还真被他那人设给骗过。。。结果过不了多久就原形败露了

:弱弱说一声,万一学神把他给掰过来了呢,他最近这表现像是近朱者赤

:嘘,别吵,静静看戏不就知道了

……

乌阎踩点进来,顶着风头在云昙旁边正襟危坐。

云昙没什么反应,头也不抬。

两人就那么各干各的,几分钟后,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顿时少了很多。

早读时间到,安静的教室瞬间“嗡嗡”作响,也不知多少人趁机讲小话。

云昙合上计划本,放桌面左上角,乌阎手赶忙回缩了下。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云昙声音很和缓,他扫了眼那大约半掌宽的沾座面积,无奈说,“你这么坐不累吗,放松点,ok?要是你不自在,待会下课就可以换了。”

乌阎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他抿了下唇角,说:“对不起,就是太突然了,习惯上还没改过来,毕竟太久没和你待一起过了。”

云昙挺意外他会搭话,他还以为乌阎会是那种闷葫芦到底,不戳不动的性子,他饶有兴致反问:“是吗?”

“205天,从我到那个角落起,每一天,我都记得。”乌阎低声说。

云昙看不大清对方表情,但他能感觉到那过长刘海和镜框下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己。

205,轻飘飘的数字带上天这个单位,顿时变得厚重起来。

如此长的时间跨度完全可以造就一个人,同样也完全可以摧毁一个人。

乌阎放任头发遮掩那双屡被人夸赞的眸子,如明珠蒙污垢,被人往垃圾桶一扔就是大半年。

以至于他习惯了。

习惯了躲避,习惯了害怕,习惯了低头含胸尽量蜷缩着不被人注意,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很自然地,顺理成章地,他习惯成了自己以前最纳闷的那类人。

云昙隐约听懂了上面两句话叠加透出的沉重,他忽而语塞。他发现自己对乌阎的了解太片面了。

他对他往事的了解,仅来源那几张杂乱无章的检讨稿。上面说他们是因抄作业闹不愉快,可事实又真是如此吗?

他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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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来,云昙坦然接受着目光的洗礼,尤其是来自任课老师,但打量归打量,没一个科任老师过问这事,一个个都和班主任一样,早已放任自流,不care。

冯主任已经来回巡查很多遍了。直到见他晚自习还板正地坐位置上,冯主任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点欣慰,下楼梯时嘀咕:“这个臭小子,装的还挺像一回事啊。”

就像大多数人认为云昙在做戏一样,乌阎起初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没过两天,他便改变了原先想法。

云昙居然认真地问了他不少题,而且,这些题有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不会……

这也就算了,重点是,伏泽和谢傲安上来的频率越发频繁,经常是云昙课间出去溜达一圈,抱着一些零食回来就会了,反过来给他讲。

这位校霸同桌还不时会语出惊人,一针见血指出他问题所在,日常以伏泽为开头,“伏泽和我说过”“这个问题呢,伏泽说”“喏,这,这,还有这,伏泽说重点”等等。

在饮食和学习方面,周围人跟着沾了不少光,有时候带上了“伏泽说”就仿佛跟“鲁迅说”似的,在这临近考试关头总有种特殊魔力,学习氛围一度很和谐。

以至于一堆人围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玩什么惊世游戏。

伏泽上来看到的便是这热闹场面。

人群中云昙眼尖,连忙清咳几声:“那什么,先这样吧。”

有人抱着草稿本意犹未尽:“别啊云哥这押题押到一半——”边上人拉了拉他,朝外头努努嘴:“乖,别闹,人家正主来了,还想不想要更多的信息了!”

那位幡然醒悟,恭恭敬敬让开道,两人异常中二地同时鞠躬:“请,您请,云少您请!”

云昙:“……”

云昙差点被直接请去阎王殿。

两人照例在楼梯拐角相汇,这边虽偶有人关注,却也不会无礼到凑近偷听。

“还笑,不许笑!”云昙掐着伏泽脖子,恶狠狠威胁。

伏泽一手拎着塑料袋,另一只手五指支在墙上支着,免得蹭一墙白灰。他曲起条腿抵着墙,任由云昙手肘格挡压他胸前,也不抵抗,就那么微微偏头扬唇笑着。

这个姿势下的伏泽瞧着是任人宰割,可给人感觉却是又帅又莫名蛊。

云昙有一瞬间被他眼神恍到,手上力道一松,松手后下意识后退两步,伏泽顺势站直,把袋子给他:“你那角落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那可不。毕竟是扯了你的皮做大旗。”云昙调侃道。

“你对他很在意?”

“谁?”

这话没头没尾的,云昙一时没反应过来。

伏泽扬眉,提醒他:“你变着花样教的那位。”

“喔,乌阎啊,反正也是闲着,总得找点学习外的事情放松放松。”云昙忽然想起他似乎把这位活着的“剧本”给忘了。

是啊!

他可以从伏泽身上反向获取些剧本没有的细节信息!

想到这,云昙精神一振:“对了,你听过他吗?对他怎么看?”

“乌阎?”

伏泽眉梢微拧,似乎在思索,沉吟片刻,他摇头,“不了解。”

云昙有点失望,但也还好,他就是有点好奇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没别的。大不了,等再熟一点,他去问当事人就行。就是有时候八卦这东西,挠得人痒痒的,越压着越好奇,于是他顺口再问了遍:“你真没任何印象?”

伏泽:“……你对乌阎这么关心?”

云昙听他这语气就觉得不对劲,抬眼望去,果然,伏泽脸上那道弧度不知何时消了点,相处这么久了,云昙还很轻易就能分辨出那笑容的差异。

“也不是关心,就是好奇。”

云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在他唇角,往上划了划,“你怎么了?是想起什么问题了吗?有话就直说哇。”

“你啊……”

伏泽定定看了他几秒,轻叹着偏了下头,那是个云昙很难形容的笑,带着点宠溺,又莫名很无奈,“你知不知道啊,有的人,也就是我,其实会吃醋。”

“啊”

云昙呆了一瞬,下意识反问句,“你说什么?”

“傻子”

伏泽低嘲一句,还是认命重复了遍,自嘲般扯了下唇角,“我说,我会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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