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伏泽同意跟着走刹那,未来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简单、清晰明了起来。

伏泽在云昙的催促下进了浴室。

云昙转身就让远隔壁的历修远过来,在换药的间隙,让他去安排明天走的车。这地方虽偏,但在足够利益下,找一辆车并不难。

历修远在收到他消息时还惊讶了一下,一推门就说:“我还以为你会让他帮你换药呢。”

云昙连忙“嘘”了一声,心虚地瞥了眼浴室方向,小声说:“这不是您比较有经验吗?”

历修远取来剪刀和各种瓶瓶罐罐,看他这样子笑了下:“呦,怎么,是你怕疼,还是怕你朋友心疼啊?”

云昙没搭这茬,只是不时低声催促两句,紧赶慢赶终于在浴室流水声停止前重新缠好,眼看历修远收拾那大堆瓶罐就要走,他及时拦住:“等一下!”

历修远抬头:“怎么了?”

云昙干咳了一下:“那个,这些药是什么作用啊?有伏泽能用的吗?”

历修远:“你当时不是在场听着吗?”

云昙毫无羞愧,说出他习惯性的四个字:“哦,我忘了。”

他当时那情况压根没仔细听,这不想着左右是要用的,到时候随便往手上一糊,也就七七八八了。

历修远颇为无奈,还是从头到尾给他说了一下不同药的效果用法,顺带从中挑出了能用的,贴心附赠如何处理伤口的经验。

云昙这回听得很认真。

历修远走前打量了他一眼,调侃似的:“你单手方便吗?要不我来?”

历修远还在“叮嘱”:“晚上注意点啊,别太过火,把手给压着了。”

“涂个药而已,至于吗,你想到哪去了!”

云昙想翻白眼,他用完就扔,干脆把他赶了出去。

还这么大声!伏泽绝对听到了!

本来没什么的,他这么一说,没什么都要变成有什么了。

云昙嗓子莫名有点冒火,他赶紧倒了点水,小口小口呷着,一边等伏泽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历修远走前那话的缘故,云昙满脑子都是伏泽昏暗中那近乎窒息的吻,真是白熊效应,压都压不住。这水简直越喝越渴!

想到自己先前那丢人的反应,云昙呼吸重了几分,脊椎窜起一股燥热,心里莫名有几分不服。

操,怎么回事!

同样是第一次,伏泽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熟练的样子!

云昙不甘地放下水杯,忍了下没忍住,他心猿意马顺手捞过一旁手机,伸出魔爪点开了搜索框……

“咔哒”

浴室门突然打开的声音吓云昙一跳。

伏泽穿着云昙带来的浴袍出来,他一眼就看到慌忙把什么东西往床上一盖、不敢直视自己的云昙,冷白灯下,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云昙那白皙肤色上涌现的血色压根藏不住。

伏泽眉梢动了动。

云昙迅速站起来,他一把抓起床上准备的毛巾扔了过去,精准盖住伏泽视线:“快过来坐下,给你上药。”

伏泽顺从地坐了下来,他掀了下被子,底下露出了一个手机。

伏泽盯了两秒这崭新的手机背面,又抬眸看了眼云昙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好笑之意。

云昙故作专业地在那翻药包,磨磨蹭蹭捣鼓着各种瓶罐,暗暗平复了会呼吸,他才抱着棉签和药过去,指挥伏泽把头发扒拉上去。

伏泽很依顺地用毛巾捋顺头发,半躺在床头,微微仰头,露出毫无遮掩的眉眼,黢黑的眼珠子看了过来。

云昙坐床边,准备取棉签的手犹豫了一下,他吸了口气:“你给我闭上眼,我怕我手一抖,给你糊眼睛上了。”

伏泽勾唇一笑,闭上了眼。

云昙悄悄松口气,终于能勉强集中注意力看向伏泽。

他挨近了点,摸着下巴仔细端详,心想不愧是之前能勾得自己心动而不自知的人,伤成这样非但没破坏美感,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伏泽突然一撩眼皮:“还没开始?”

云昙手一抖,故作镇定:“别急,赶紧闭眼。”

云昙边欣赏边心疼,全程目不转睛,轻手轻脚,等处理完后,他捏着伏泽脸颊,左看看,右看看,惊奇发现他脸上没任何旧疤点。

“你在看什么?”伏泽“呲”了一下,被迫嘟着声。

云昙连忙撒手:“哦,没事,我发现你脸上居然没任何伤疤欸。”

伏泽淡定点评:“那挺好的。”

云昙追问:“你别的地方也是吗?”

伏泽想了下:“我没注意这些,不过应该差不多?”

“真好啊,不像我,动不动就磕伤碰伤,稍微深一点就留个印记。”云昙羡慕极了,“你这怎么做到的!”

伏泽笑了下:“可能是我生命力比较顽强吧。”

云昙深以为然点点头,他棉签一折就想离开,伏泽一把抓住他:“这就好了?”

云昙一愣:“啊?噢,差点忘了那你脱——”

他话音一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朝伏泽看去,却见他正好看了过来,带着点委屈可怜的眼神,就差没直接在脸上写着求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偏偏云昙扛不住他这一套,他一改口:“那你趴枕头上。”

伏泽枕着被子,双臂压在枕头上,趴了上去。

夜里天气冷,这地方还没空调暖气,云昙扯过多余的被角遮伏泽身上,准备擦一点掀开一部分衣服,免得冻到。

历修远走前说的话又开始冒头,挠得人心神不宁。

可是,所有浮动的心思,在云昙撩开伏泽衣服刹那,烟消云散。

云昙一怔,迟迟没下手。

少年的腰背瘦劲,弧度流畅,没有多余的一丝赘肉,这是一幅极其诱人的画面——

如果忽略那新旧纵横的沟壑的话。

云昙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喊了句:“伏泽。”

躺着的人偏了下头:“嗯?”

云昙:“你知道你背后有疤吗?”

听头顶落下的语气,伏泽突然有点后悔了。

失策了,他不该抓住云昙的。

伏泽“嗯”了声,说:“很严重吗?没什么感觉,我差点给忘了。你别担心,只是看着吓人而已,过两天就什么都没了。”

云昙没说话。

他又撩起剩下那部分看了眼,依旧是崎岖不平。

云昙心跟着抽了一下。

伏泽说的没错。新带的伤不少,却并没有皮开肉绽,让他窒息的是那些旧疤。

云昙忽然想到,对一个人来说背后最难防护,以伏泽这体质,当时必然伤得极其深,才能留下这些疤痕,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

他从这千疮百痍中窥见伏泽的未知一角,连带着灵魂深处都开始跟着泛疼。

云昙稳住心神,开始给伏泽擦药。

冰凉的药膏挤在手心,缓慢又均匀地揉散开,一时间屋内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这些疤哪来的,旧疤,很多。”云昙打破沉寂。

伏泽安静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他说:“很久以前吧。”

那时候他还小,被打只能双手抱着头弓着腰,护住了前面,后背自然袒露出来,任由打骂。这些疤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你没报警吗?”云昙放下衣服,给他盖上被子,伏泽依旧维持那个姿势没动。

他声音倒是很平静:“我当时太小了。长大了点报过一次,就没再去了。”

他报过警,但这小地方,又有什么用呢?

换来的只有表面连声诺诺,事后报复性的凶狠拳打脚踢。

况且清官难断家务事,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一观念深入人心,即使是现在法律逐渐完善,家暴也依旧屡见不鲜。更遑论以前这小地方?

云昙站着听完了他的简单叙述,他突然明白了伏泽放弃之前的执念,决定跟自己走的分量。

他一时心情复杂,既心疼又隐隐有点不甘。

这件事就这么翻篇吗?那伏泽身上的伤谁又能给他抚平?!他一想到这就气得肝疼。

可能是察觉到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伏泽翻身坐起,笑着想安慰他:“别担心,我这不好好的吗?过去的都过去了。对了,能帮我拿一下吹风机吗?我吹个头发,然后我们早点睡觉,为明天远走高飞储备精力,不是么?”

“你说得对。”

云昙提振了下情绪,过去把吹风机递给伏泽,他又一次懊恼自己只有一只手能动,连想给男朋友吹个头发都不方便!

等处理好琐事,熄灯躺床上,云昙心情依旧低沉,他现在睁眼闭眼都是伏泽的背,压根释怀不了,来回浅浅翻动,淅淅飒飒个不停。

黑暗中伏泽挨近,从背后戳了戳他。

云昙翻正了身:“怎么了?”

伏泽:“睡不着吗?”

云昙:“昂,还是有点难受。”

“不如想点开心的吧。”伏泽在耳畔低语。

云昙无精打采回应:“比如?”

“比如……我洗澡出来的时候你在慌什么。”

视觉被禁后,其余感官顿时敏锐起来,小房间膈应不好,不远处隐隐传来两声狗吠,隔壁的人在咳嗽,除此外只余下彼此清浅的呼吸。

云昙闭着的眼忽然睁开,他很确信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伏泽看不到他,心下安全了点:“什么,什么?哪有什么?”

云昙承认伏泽这个话题带得很成功,他现在注意力已经不在伏鸿德那边了,脑子被另一种情绪占据。

伏泽那边似乎闷笑了一下,连带着被子都在抖。

紧跟着云昙腰间一沉,一条手臂环绕了上来,某人抱着他蹭了蹭,鼻息拂过脸颊,痒痒的,云昙听他诱惑般出言吐气:“以后别找百度,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