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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恐怖恐怖!”“要不别吵了,干脆看动画片得了……”“这里这里!这里还没呢!班长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拉窗帘的拉窗帘,搬书的搬书,甚至还有人站讲台一把把往地下撒各种零食小吃。

混乱的声音钻入耳,纷杂的画面在脑海不断闪过,还不等云昙细想,突然脑壳一疼,好像有不少东西砸了过来。

他皱眉坐起,眯眼看着眼前这闹腾场面,面色茫然,桌面散落着各种巧克力、糖,一看就是砸醒自己的罪魁祸首。

旁边人见自己醒来,很自然地勾肩搭背:“嘿你醒啦?”还不等云昙反应过来,那人飞快松开手,抓起桌面糖就朝讲台那人扔去:“好你个云哲弘!同是姓云的你居然如此歹毒!居然故意把我同桌叫醒!简直痛心!”

“喂喂喂,不是你说让我给你扔点?怎么翻脸还带倒带一把的!”云哲弘笑着边躲边扔。

两人有来有回闹了起来。

云昙下意识接住几颗砸向他这边的糖,扫了眼只觉得这糖有些眼熟,头疼让他顾不上多想,伸手拦下旁边这人:“好了,这是怎么回事?”

吉飞鹏一听他这音调,顾不上和云哲弘闹,弯腰看了眼云昙,震惊:“哥们,你这脸色也太差了吧?你不是趴着睡了会吗?怎么比没睡之前还差?苍白得跟鬼一样,不会是低血糖了吧?”他边说边把手头糖拆开,连带糖纸塞给他,“来来,正好补补。今天周五正在挑电影呢,每次都这样,吵来吵去最后肯定又是掷骰子……”

云昙没看手里的糖,他盯着眼前这张脸,听着他那搁那絮絮叨叨,头脑慢慢恢复了点意识。

现在六点半,距离他趴下刚过半个小时。昨天晚上他哥云季答辩完回家,拉着他庆祝到天亮还不打算放过,甚至差点直接帮他请学校的假。云昙实在不想陪他疯了,就麻溜滚来学校学习,或者说休息。

可是……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脑袋木得很,胃烧得慌,分不清是疼还是饿,云昙随手把糖丢进嘴里,嫌吵,他朝吉飞鹏摆摆手,又趴了下去。

胸口压得憋慌,教室太闹腾,没趴多久,云昙抓起水杯出了走廊,路过时顺手把糖纸往垃圾桶一丢,正要走却又鬼使神差地往垃圾桶看了眼,黑色糖衣上印着一行字:

‘你忘了我,可我还记得你’

云昙只觉心脏一抽一抽疼,他闭着眼缓了下,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最终只能把一切归结于昨晚的鬼混,他揉着太阳穴走了出去,心想等会回家必须得先把他哥给打一顿。没等回家,他很快就有了把他哥打一顿的机会。

云季本来在家睡得好好的,结果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妈得知昨晚两个人通了个宵,直接揪他起来让他立马去接他弟回家。接人这事他熟,毕竟自云昙上高中以来的家长会全是他去的。

云季打着哈欠轻车熟路上楼,一眼就看到了趴栏杆上他弟。

云昙也看到了他,愣了好久,云季走到眼前了还没反应过来。

“别呆着了,走了,回家睡觉去。”

云季打着哈欠说完,就转头自顾自往回走,快走到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过于安静,一掉头,就瞧见云昙一言不发坠在身后,漆黑的眼珠看过来,不见困意。

云季瞬间清醒了几分,确切来说是被吓的。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他无意间把云昙养的宠物给弄死了……他弟就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无论他怎么哄,说什么,做什么,甚至从不动手的爸妈都狠狠打了他一顿,云昙丝毫没有反馈。

整整两周后,才和他说了一句话啊!

云季魂飞魄散:“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昨晚我拉你通宵的缘故吧?怎么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云昙一言不发抿紧嘴唇,等他哥绷不住疯狂道歉,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时,他说:“行了,快走。”

一出校就看到他爸云滁在招手,不知怎的,云昙鼻子一酸,忽然有种想掉泪的冲动。

到家时他妈欧语山正在厨房忙碌,听到门外动静,拎着盐罐就出来了,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云昙来了个熊抱,抱完捏着云昙脸往下拉了拉,一脸痛心:“从小到大这孩子就没通过宵。还有你也是,行了,都去睡吧。煮好了再叫你们。”也不等他们反应,说完他妈麻溜拽他爸进了厨房。

云滁语气无奈:“要不我先换个鞋?”

欧语山:“是地精贵还是你儿子的菜精贵?”

云滁:“好吧好吧,鱼你别动,放着我来。”

“那我切姜丝?”

“姜有点辣,还是我来切吧。”

……

云昙默默听许久。

再次被叫醒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家里被重新布置了一番,饭菜丰盛得不成样子,他哥的不少朋友也过来了,正在挑待会玩的游戏。

云滁见他出来了,拍了拍他:“要不要也把你的朋友叫来一下?反正明天周末。”

云昙想了下:“算了,太远了。”

气氛有点过于好,玩游戏时云昙输了几局,跟着喝了不少酒。散场后他迷迷糊糊往阳台走:“妈,这边的昙花呢?”

“昙花?那不是你初中时候养的吗?”他哥插嘴,“养死后就发誓不养昙花了。”

“哦。”云昙脚步一顿,闭着眼转身回去睡觉。喝完酒后头疼得更厉害了。各种情绪翻滚,说不出为什么,今天泪腺总处于将崩未崩的边缘。

-

云昙只觉得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醒来后不记得梦到什么了,只是发现枕边多了大块深色。

云昙盯着看了会,把枕头翻了面。

云昙照常和他哥打游戏,照常看他爸妈花式秀恩爱,偶尔也会嫌弃他哥那夸张且拙劣的演技,却又忍不住会被他逗笑。睡醒之后,一切似乎和往常一样,只是最近似乎总是不够睡。每次刚醒,头脑总是混乱的,他得缓好一阵。

随着梦中惊醒次数越发频繁,云昙像以往一样开始在日记本上记录。不为什么,只是需要一个倾诉口,一个能快速摆脱梦境的倾诉口。

梦境是混乱的,琐碎的。刚醒来的字是狂草的,逻辑不清的。更多时候写的日记像是在画画,一幅幅潦草至极的画,落笔后便不再被人关注。

云昙起初没发现异常,周日中午云季进来叫起床时注意到了他一醒就提笔趴着鬼画符,调侃:“你搁着这写连续剧呢?看你这一个周末没过完就写了小半本了。”

云昙笔尖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你写连续剧呢?”

云昙听完后良久,才又动笔继续写。

受云季启发,云昙从头翻看了下自己写下来的内容,仔细回忆试图找到这些梦里面串联着的线。

原以为的混乱不堪 ,在切换了个思路后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些异样。

频繁出现的学校人物……

似乎相同的人物性格……

有两个碎片中出现了同样的物品……

每一张间鬼画符似乎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像一幅庞大拼图中的一块块碎片。云昙隐约有点感觉,这怪异频繁的梦境起源于那晚课间趴着的那小会。

云昙合上日记本,决定去学校动不动就趴一趴。

于是班里同学突然发现班上多了个睡神,还是忧郁调的,一天到晚都说不上几句话。连上课的老师都看出来了,打趣他就是办公室插花瓶里那花,可能是被快高考的氛围给带的,越活越没劲,一天比一天凋谢得厉害,说不准再过一周回来就只能见枯杆了。

见云昙和全班在那鹅鹅鹅笑,语文老师也笑了,顺势引申了一番让大家别太紧张考试高考压力太大怎么排解云云。

离考试就剩一个月了,现阶段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动不动就趴着睡觉、话少忧郁这有什么的?据说以前学生还有压力大半夜出来裸跑的呢。

只有云昙自己清楚原因。

记录得越多,他就越发笃定,自己好像缺了什么。明里暗里的拼图拼凑出个窟窿,像被裁剪去了一块。

随着时间推移,他做梦频率越来越低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想到这个他心口控制不住发胀,甚至会忍不住心慌。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云昙啪嗒合上日记本,请假回了家。

他要找回失落的情绪。

-

爸妈出差在外,云季目前暂时是全家最清闲的一个人,肩负起照顾他弟的任务。听云昙说要找什么答案,云季怀着些许内疚,听完了全程,并积极给他弟出主意,包括且不限于给云昙发一堆专业文献,解梦类书籍等等。

云季起初还挺兴致勃勃,跟玩似的听故事,可渐渐的,他有点慌了,被云昙状态给吓到了。这几天他推门进去,看到的就是云昙那副盯着电脑一夜没睡熬红了眼的样子。

云季:“你……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

“我好难受。”云昙曲肘缓慢趴下,盯着屏幕又呢喃了遍,“我好难受。”

“你个傻子,你这都几天没休息了,能不难受吗?啊?”

云季手忙脚乱想安慰:“你不用想太多,一个梦而已,忘了就忘了呗?会不会是压力太大了?要不你先吃点东西,洗个澡睡一觉?睡醒后我带你出去转转?”

云昙想说点什么,但终归还是没说出口:“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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